余公是武将,一般武将对于朝政斗争,总有些抗拒,也不擅长,魏铭安慰崔稚,“并非是这个意思,但是神火箭溜重见天日,沿海需要余公这颗定心丸,他老人家不出面,总有人要出面。”
崔稚惊讶地指了自己,“但你刚才不也说,我不暴露身份吗?怎么当定心丸?”崔稚想想“定心丸”这帽子,那真是又大又重,她觉得自己这没什么功劳的脑袋,估计顶不住。
魏铭呵呵笑,安慰她,“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既然要你出面,自然给齐你身份,会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明明白白的。”
崔稚对皇家将信将疑,但是对魏大人,她没什么不信的,她问魏铭,“你去不去?”
“去,自然要陪着你。”魏铭道,“实在皇家别院的花宴,不是宫中正宴,你放心就好,不要紧张,皇上不在,只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在,若说重心,你也只算一个,重心在太子妃身上。”
有人吸引火力,崔稚就更放心了,当下同魏铭讨论起穿什么戴什么以及诸多礼仪的话。
没过几日,就到了荷花宴的正日子。
崔稚跟着魏铭往皇家别院而去,魏铭请庞侍讲的夫人带一带崔稚。魏铭在翰林院同庞侍讲处的最好,庞侍讲和他已故的父亲都是太子的讲师,深受太子看重。
庞夫人温婉沉着,但话非常少,崔稚跟着她两人你不言我不语,反而不觉得尴尬,庞夫人会在关键的地方点上崔稚两句,整个礼仪走下来,崔稚后背出了汗,但是好歹没出错。
荷花宴上的年轻女孩不多,因着臣子夫人就已经相当多的缘故,只有贵勋人家和皇亲国戚,才将适龄的嫡女带了过来。崔稚对外的身份还是魏状元的表妹,不过大家对此也表现的毫不惊讶,能来的人,都不是随便什么人。
贵族阶级的眼明心亮,免去了崔稚解释身份的尴尬,另一方面,他们的眉眼官司,也打得崔稚头疼不已。
崔稚只在里面见到了一个熟人,其实也算不上熟人,只是远远地见过一面,是李葭。
崔稚对李葭的了解是纵观了李葭前世的一生,而李葭对她的认识却停留在那个嚣张跋扈又偏偏被魏铭捧在手心的表妹。
李葭甫一认出崔稚,就同近身的丫鬟道,“她怎么来了?谁请她了?!”
那自然是宫里请的崔稚,丫鬟让李葭可莫要激动,“许是宫里给状元郎面子吧,毕竟状元家里没什么人。姑娘可别跟她一般见识,说不定还能等着看她出丑呢!”
丫鬟这么一说,李葭深觉有道理,她瞧着崔稚站在那里也是格格不入,笑道,“你说不定真说对了,她一个乡下孤女,懂什么礼仪?指不定就出了错了,咱们瞧笑话就行!”
她说着,又想起魏铭那张臭脸,哼了一声,“那个姓魏的张狂的要命,我倒是看看他表妹怎么给他长脸!”
李葭也不知道自己对魏铭怎么那么大的反感,心里想着到时候人多事多,皇后娘娘要人给太子妃陪衬,指不定就拉她这个乡下女陪衬太子妃。
李葭不无期待地又高兴起来,同皇亲和贵勋人家的姑娘一处玩去。她今年刚从襄阳过来,跟这些人家的姑娘都不太熟,什么长公主家的姑娘,一个个傲的很,看不上她明明是宫中近亲,却连个县主的名分都没有,而贵勋家的姑娘,似归宁侯、永平侯、瑞平侯、忠勤伯家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有将门虎女的样子。
李葭论文,和文官家的姑娘说不到一起,论武,又和伯爵家的小姐们不在一个画风中,论尊贵,又连个县主的名头都没有,真真是气死人!
她转了一圈,发现和她一样落单的,也就崔稚了。
第510章 县主
崔稚落单,完全是因为她不想自找麻烦,她现在就当自己是庞夫人的闺女得了,庞夫人说一,她不做二,终归不出错就成。
不过她显然忘了自己来这花宴,是带着任务来的,时间一到,她想低调隐身都不成。
正宴快开始的时候,有两位宫女寻到了她,崔稚一看宫女过来了,立时打起了精神来,而庞夫人显然也是事前得了信的,然崔稚不要紧张,按照宫女说得做就好。
宫女带着崔稚往另一处僻静些的院落去,先给崔稚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裳,顺带着连她通身首饰也调整了一遍,最后提替稚浅浅地上了个妆。
崔稚站在一张巨大的铜镜前,发现她比刚才一直作为人群焦点的准太子妃,也差不太多了,她很好奇,宫里要怎么对待她这个余公血脉呢?
崔稚挺直了腰板,不论如何,该有的气势要有,该撑的场子,要撑起来。
重新回到了花园里,崔稚这一身打扮,立刻找来人眼,但她挺胸抬头地往前走着,气势反而比好些将门出身的姑娘还要足。
忠勤伯徐家的姑娘摇着扇子,懒懒地猜道:“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吧?要不也得是太子的意思。”
一旁瑞平侯袁家的姑娘用扇子掩了半张脸,只露出咕噜噜转的眼眸,“总不能是太子良娣吧?不过这崔姑娘年纪不大,个头不高,这等场面没有长辈在身前,倒是沉稳。”她念了声“福生无量天尊”,“我在她这个年纪,也是犯怵的。”
她在这嘀咕半天,又点了一旁少言寡语的归宁侯韩家的姑娘,“你说呢?你看人可比我准多了!”
归宁侯韩家的姑娘一直看着崔稚,闻言才开了金口,“许是要给名分。”
“呀?什么名分?!”
“不知道。”
袁家姑娘和徐家姑娘都拿扇子拍她,“不知道你还煞有介事的!”
三个人闹起来,掩在花丛后面的李葭羡慕地看着这三位伯爵姑娘闹成一团,不过比起加入她们,李葭更想知道,崔稚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道真是韩姑娘所说,要给崔稚名分?
她一个乡野孤女,给她什么名分?
李葭想着,皇后娘娘开始说话了。
众人都往中间聚过去,李葭跟在三位伯爵姑娘身后也聚了过去,没多时,太子那边竟然也带着众大臣走了过来。
李葭惊讶不已,皇后娘娘到底要宣布什么,竟然女眷朝臣都在场才行?!
她远远地看见她爹也满脸疑惑,李葭抓心挠肺地想着,又瞧见了那讨人厌的魏铭,却见他目光一直落在前面的崔稚身上,脸上似有柔和的笑意。
李葭越发心烦意乱起来,听皇后娘娘和太子说什么话,都听不到心里去了,而太子也莫名其妙,突然在花宴上提起了倭寇来袭之事。
太子说倭寇此番来袭,被安东卫说打了个落花流水,这得益于神火箭溜重见天日。
这件事是本月朝上最火的事,李葭也从他爹口中听说了两次,不知太子提及又是为何,然而太子突然话锋一转,他说,神火箭溜的图纸此前实际上已经丢失,所以许多年神火箭溜无法重现人间,可有人却无意间找到了那张图,此人把图纸妥善保存,交还安东卫所,这才有了神火箭溜能被造出的机会。
太子说,“此人,不过是为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李葭听到这里,心腾地一下提了起来,然后她看到准太子妃挽着崔稚到了皇后娘娘面前,皇后娘娘抬手爱怜地拍了拍崔稚的肩头,“难为你那般年纪,便为朝廷做了这样一件大事,真是上天保佑大兴军民,是你的福气,也是大兴的福气。”
李葭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那个崔稚,什么时候做了这么一件大事?!
可更让她头脑空白的事情来了,太子亲口宣布,册封崔稚为安东县主!
安东县主?!
郡王的女儿才可被册封为县主,她一个小小孤女,居然成了县主?!
李葭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揪一揪地难受,她到现在连个乡主的名分都没有,那个崔稚捡了个图,成了县主?!
李葭差点昏过去,她是怎么也不会知道,崔稚被册封县主,根本也不是她捡了那张图纸,而是她和魏铭一起救了那张图,更要紧的是,余公向太子请求,给他的外孙女一个名分,一个既不会因为他惹了人眼,又应有的名分。
而太子有心为魏铭撑场子,两好合成了一好,这县主的名头从天而降,落到了崔稚的头上。
李葭没想到,连崔稚本人都没想到,她小丫还以为皇后寻个由头夸奖她一番,然后送她一堆东西呢!
现在这个县主的身份,随之而来的,可不是一堆东西这么简单了!
县主的正是册封自有良辰吉日,而今日花宴,也因为这位县主的宣布,更加热闹了起来。
太子与皇后娘娘共举杯,大臣官眷无不祝愿大兴得上天保佑,国运恒通。
三位伯爵姑娘又闹了起来,袁姑娘和徐姑娘纠缠着韩姑娘,问她是不是提前得了消息,不过三人说起那神火箭溜,都道厉害,“有这样的神器,沿海总算要清静了!福生无量天尊!”
李葭听得刺耳极了,只想一个人静静。
她闷着头找了个假山里的僻静地方,呼哧呼哧地生气,丫鬟只好劝她,“姑娘,这是宫里决定的事,您在这生气,被人看见了,岂不是不给宫里颜面?被人说出去,可糟糕了!”
她越是这么说,李葭就更生气了,刚要训斥丫鬟一句,不想假山后面还真就来了人。
李葭只得闭嘴,让丫鬟去看谁来了,丫鬟跑过去转了一下,又小跑着过来回她,“姑娘,是庞侍讲的夫人,好像身子不舒服,又不便离场,在这歇脚呢!”
“庞夫人,是不是那个姓崔的一直跟着的那个庞夫人?”
丫鬟说正是,“方才奴婢过去,还听庞夫人跟丫鬟说,若是崔姑娘寻她,让崔姑娘往这处来。”
李葭皱着眉往崔稚那边看了一眼,要是崔稚寻过来,八成是要从她这停留的假山里面过的!
这么一想,李葭突然心思一动。
第511章 报复
李葭站在假山下,看到假山嶙峋的太湖石,突然计上心头。
她叫了丫鬟往更幽闭处避了避,“把你手上那条珠链给我。”
丫鬟莫名其妙,“姑娘要奴婢珠链做什么呀?奴婢戴的都是寻常珍珠,姑娘可戴不得。”
“谁要戴了?”李葭瞥她一眼,伸手拿过丫鬟的珠链,看着上面十八颗珍珠,半低着头笑,“你说这些珠子,能不能把那个崔稚,摔个狗吃屎?”
她说着,眼神更添几分嫉恨,“若是摔倒太湖石上,撞个头破血流,可就有意思了!”
丫鬟听着吓了一大跳,“姑娘,这……若是让发现了,可怎么办?!”
李葭哼笑一声,“谁会发现?你这珠链子大街上买来的,谁还能认出来不成?就是认出来了,你就说不小心散了,又如何?”
那丫鬟一听,放心了,李葭指使着她把珠子散到崔稚会经过的地方,“我要好好瞧瞧,那个崔稚,还怎么威风?!”
她左右瞧了两眼,见众人目光都落在皇后和太子处,没人理会她,忙不迭指使这丫鬟把珠子散在地上,好像唯恐崔稚猜不到,还调整了一番珠子的位置,她前后瞧着差不多了,就更高兴了,满脸笑意地叫了丫鬟,一蹦一跳地走开了去。
可李葭没想到,她自以为没人看见的行径,恰恰落进了一个人眼中。
魏铭惊愕。
他站在河对岸的树丛后,把李葭指使丫鬟散落珠子,又亲自调整珠子位置的行径,看得一清二楚,到最后,魏铭看着李葭往崔稚处瞧了几眼,最后兴高采烈的离去,他却完全笑不出来了。
魏铭想到了前世女儿的死,那奶娘明明白白地说,假山地上有散落的珠子,她和月儿就是因为珠子才摔倒,魏铭问过府里所有奴仆,可他们都没承认丢过珠子,魏铭后来以为那是个巧合罢了。
可他现在看见李葭这番行径,再想到李葭对田氏的厌弃,更想到李葭后来非要卖掉那座宅子,目光闪烁地说那宅子阴气重,这代表什么?!
魏铭定在原地,心底冷飕飕的,他唯一的骨肉,难道是因为李葭要害婶娘,却意外害到了她身上?
魏铭感觉自己心头被人捅了一刀,想想那个还没来得及宠爱的孩子,他疼得要命!
直到皇后那边让众人自便,不少人四散开来,崔稚寻着庞夫人往假山这边走了过来。
魏铭一下惊醒了,他瞬间恢复了理智,立刻招手把钱对叫了过来,他吩咐了钱对一番,钱对看向崔稚和假山,又瞧了一眼不远处的李葭,跟魏铭点头应下,悄默声地往假山那处跑了过去。
李葭还在等着崔稚的笑话看,不过她也怕崔稚真的出了事,被人捅到她身上来,所以特地远了些,只能听见动静,却被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挡住,瞧不见崔稚的影子。
丫鬟给她打手势,说崔稚已经靠近他们散了珠子的那一片地方了,李葭屏气凝神地,等着听崔稚的笑话,然而几分钟过去,她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怎么回事?!”李葭有点不耐烦了,“她还没走到吗?磨磨蹭蹭干嘛呢?!”
没等来崔稚的笑话,李葭还对崔稚不满意起来,丫鬟连忙替她去看,可哪里有崔稚的身影,“咦?刚才还往那走来着?”
李葭皱眉,“难到没走那条路?”
她有信心,若是走了,必然是要滑倒的,她见家里的姨娘们斗法的时候用过,很好使!
然而丫鬟跑前跑后地看了一遍,哭丧着脸回来了,“姑娘,那个崔稚她确实是从假山小道过去的,已经到了庞夫人那边了。可她……没滑倒呀!”
“没滑倒?!这怎么会?!”李葭要亲自去看,丫鬟却拦了她,“姑娘,看不得,万一再有旁人滑倒了,岂不是要赖到咱们身上来?!”
李葭也知道这是皇室别院,来的都是紧要的人,她到底耐住了性子,“扫兴!让那个崔稚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