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老太太笑道,“看来我这孙儿和老姐姐一家子颇有缘分!”
宛老太太笑着指了指薛亭晚,“那年迎御驾的晚宴上,我这孙女儿也在!只不过那时她才六七岁,大抵是不记得了那盛事了!”
薛亭晚正惊讶于裴勍和外祖宛氏一家的缘分,闻言不禁错愕,“我也在!?”
宋妈妈解释道,“当年侯夫人怀着小世子,侯爷把姑娘送到余杭过年,姑娘当时年纪小,整日寸步不离地跟在茂少爷后头跑,一口一个“表哥”都喊得含糊不清,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薛亭晚回想了片刻,才记起来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若是当年的晚宴她也在场,岂不是早就见过裴勍!?
薛亭晚正百思不得其解,那厢,裴勍听到“茂表哥”三个字儿,微微抬眸,神色幽幽地看了薛亭晚一眼。
一屋子人又说了会儿话,邵老太太见薛亭晚颇为拘谨,还以为她是觉得无聊,张口道,“你们两个年轻人在这儿听我们老婆子说话多没劲儿!淳郎,你不如带着永嘉县主去园子逛逛,我这次来京带了许多新奇玩意儿,叫阿晚挑一挑有没有喜欢的!”
此言正中了裴勍的下怀,男人当即起身告辞,带着薛亭晚出去了。
腊月时间,天寒地冻,今个一早天色便阴阴沉沉的,这会子果然飘起了零星雪花,只见鹅毛一般的雪片儿从彤云密布天上悠悠荡下来,恍若风吹梨花落,碎琼乱玉迷人眼。
外头北风凛冽,入画服侍着薛亭晚披上了秋香色的缎面大氅,那厢,小厮和侍卫十九已经各撑起了一把八十四骨的紫竹伞,立在台阶下候着二位主子。
裴勍下了台阶,从十九手里接过那把紫竹伞,亲自接了薛亭晚下台阶,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启唇道,“雪天路滑,你们只管在前头开路。”
地面上积了一层白雪,确实是路滑难行,小厮、十九和入画闻言,皆是躬身应了,走在前头为二位主子开路。
裴国公府中,亭台馆榭,林木池塘兼备,因是冬日时节,花木凋零,只见翠竹松柏长青,梅花傲雪凌霜,加之楼阁布局回环,颇有古朴意趣。
薛亭晚和裴勍走在后头,两人相隔着半臂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是细看,不难发现,男人特意放慢了步子,和身侧的女子并肩而行。
趁四下无人,薛亭晚拿纤纤玉指勾了勾裴勍的大手,软着嗓子道,“淳郎,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一会儿就知道了。”
男人惜字如金,神色也淡淡,像是没什么闲聊的心情,甚至连她的手也不拉。
薛亭晚看着这副冷漠寡淡的模样,登时便嘟了粉唇,娇哼一声,扭头去看伞外的雪景。
众人又行片刻,过了一处馆榭,进了一弯抄手游廊。
眼见得前头三人消失在转弯处,薛亭晚一只脚刚迈进游廊,还未走两步,便被一股大力拉到了游廊旁的厢房里。
男人长臂一伸,带上了厢房的木门,把娇弱的人儿按在墙上,迎头便是缠绵一吻。
薛亭晚被男人紧紧箍在怀里,身前是火热结实的胸膛,身后是冰凉坚硬的墙壁。
她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扭着身子嘤嘤地唤了两声,身子便酥软成了一滩春泥。
美人儿粉面含情,云鬓间的金雀儿钗一晃一晃,惹得男人眸色更为幽深,一双大掌更是紧紧箍住美人儿的细腰,几乎要掐断一般。
裴勍一向是清心寡欲,飘逸出尘的模样,何时曾以这副凶猛的模样示人过?
薛亭晚被男人抵在墙上,两腮酡红,娇喘微微,被男人这副模样惊到了,开口便是推拒的话,“你别……”
裴勍略抬了头,仍是环抱着她的姿势,大手在她腰上捏了一把,俊脸神色隐忍,声线低沉喑哑,“多久没见了?嗯?刚才竟然还故意招惹我。”
上回两人见面,还是裴勍代献庆帝去国子监中祭拜至圣先师,顺道宣了国子监放冬假的圣旨,细细数来,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
薛亭晚脸颊滚烫,一双含波的杏眸躲了男人幽若深潭的目光,软糯糯道,“半个月了。”
裴勍闻言,低头在她的红唇上重重咬了一下,“不对,是十五天零十八个时辰。”
“阿晚,一日不见,我度之如年。”
听着这直白的情话,薛亭晚当即羞红了脸,轻咬着红唇,软了嗓子道,“我也想念淳郎。”
男人望着怀中的温玉软香,唇角微扬起来,“哦?有多想?”
薛亭晚听着这“不怀好意”的追问,耳尖泛着绯红,攥着男人的衣襟犹豫了半天,终是心下一横,垫起脚尖,在男人俊脸上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一般。
在这种亲密事儿上,薛亭晚从未如此主动过,察觉到侧脸上传来软嫩的触感,裴勍有一瞬的讶然,等回过神儿来,颇有兴味地看羞赧的美人儿,“这就完了?”
薛亭晚面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后根,含羞带怨地瞪了男人一眼,“不、不然呢!”
“礼尚往来。”
只听裴勍哑着嗓子低笑一声,话音未落,男人便猛地俯身,薄唇铺天盖地的吻了上来,把美人儿压在墙上亲了又亲。
一吻罢了,四唇轻分,裴勍揉了揉掌中细腰,一贯清润低沉的嗓音变得含混喑哑,“茂表哥是谁?”
男人的声音磁性有低沉,响在薛亭晚耳畔,叫她心肝儿一阵乱颤——怪不得,方才主动去勾他的手都不搭理人,原来是打翻了陈年的醋缸!
只见薛亭晚长睫微颤,眸光流转,一脸的千娇百媚,故意避重就轻道,“茂表哥还能是谁,当然是我的哥哥呀,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勍一张俊脸上似笑非笑,看着怀中顾盼生辉,雪肤花貌的美人儿,眸色一暗,就又要俯身吻上来。
薛亭晚忙伸了小手儿推在男人胸上,软了嗓子,可怜兮兮地求道,“我错了,我错了!茂表哥真的是我大姨母家的哥哥,好巧不巧,他去年便已经娶了嫡妻进门了……”
说罢,她又咬唇看向男人,一双美目水汪汪地,似是含着万般柔情,“方才,淳郎可是醋了?”
裴勍倒是坦坦荡荡地默认了,握着她搭在自己胸前的小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以后不准与我开这种玩笑。”
薛亭晚生的冰肌玉骨,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儿更是又软又嫩,裴勍不过轻吻了几下,便吻出了一片红痕。
裴勍望着那白腻的手背,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身金贵娇养的皮肉,粉光脂艳,触感滑腻,这才只是轻轻的亲吻,便已经红成了这般模样,若是来日做些其他的事……只怕还不知要如何是好呢。
薛亭晚被男人握着小手,心中一片柔软,倾身伏在男人肩头,柔柔道,“我今日第一次见你嫡亲的祖母,真真是紧张死了。”
裴勍略点了头,温声道,“我这不是回来给你撑腰了么。放心,祖母很是喜欢你——阿晚值得被所有人喜欢。”
薛亭晚心头一热,两条玉臂缠上男人的肩头,声音甜的似蜜,“我贪心的很,淳郎若是喜欢了我,就不准再喜欢别人。”
裴勍将下巴抵在她发顶,轻笑道,“一言为定。”
两人在厢房内如胶似漆,那厢,等十九、入画和小厮三人发觉身后跟着的二位主子不知所踪,急匆匆折返回来寻人的时候,裴勍和薛亭晚已经理好了衣衫,皆是一脸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入画和十九是知道二位主子的关系的,见此裴勍薄唇含笑,薛亭晚眉梢染情,皆是垂目敛眉,不敢多看。
那被蒙在鼓里的小厮不过十来岁的年纪,青涩的毛头小子一个,望着薛亭晚娉婷婀娜的身姿,盈盈一握的柳腰,早已经红了耳根,不敢抬头直视。
再看自家主子爷那一脸清心寡欲的模样,不禁暗自感叹,自家国公爷果然是实打实的正直君子,如此柳弱花娇的美人在侧,都能做到心无杂念,目不斜视!
☆、第54章旧岁已去
隆冬腊月时节, 天寒地冻,朔风凛冽。
自从那日薛亭晚和宛老太太从裴国公府回来之后, 京城里又飘了几场鹅毛大雪,可谓是一天更比一天寒。
大雪铺满地, 祥瑞兆丰年。眼看着年关在即,京城中各家各族纷纷着手查账收租,筹备年货,串亲访友,扫灰除尘……
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整个大齐上下正一派热闹喜庆, 边关却传来了急报, 说是高兰国在两国交界挑衅滋事, 和大齐边疆民众起了冲突。
高兰国位于大齐疆域的西北方位, 虽说两国唇齿相依, 高兰的疆域却不及大齐的十分之一。高兰一族以游牧为生, 善骑射, 精狩猎, 无论男女,举国尚武。
塞北地势险峻,复杂多变, 有高山巍巍, 峭壁绝巘, 更有陡原峡谷, 巨流湍湍, 数百年来,高兰国依傍塞北天险而居,经过几十年休养生息,逐渐兵肥马壮,国力强盛。
高兰王见此局面,骄心日重,自以为高兰之将士已经足以和大齐三军抗衡,渐有觊觎大齐疆土之野心。
旧岁已去,新岁将至,经过一年的辛劳,大齐万民正一片欢腾,满心期盼着佳节的到来,若是此时献庆帝下令派三军将士回击高兰国,两国于年关开战,九州四海之内势必会人心惶惶,大齐举国上下势必会惊恐万状。
故而,献庆帝阅完军报,大手一挥,令边关守将以防卫为主,以反击为辅,三日之内击退寻衅滋事的高兰游兵。另外,还要对边关民众进行抚恤宽慰,先叫大家安安稳稳过了这个年——至于是否要穷追敌寇,直击高兰老巢,一切都要等到明年开春再说。
紫筠堂中,有丫鬟挑帘子来报,“秉主母,老太太的车架从禁廷回来了。”
那厢,宛氏正在翻看惠景侯府名下几个田庄的收租账簿,闻言忙将手中的账簿递给了一旁的费妈妈,起身往外迎宛老太太。
按大齐宫中旧例,腊月二十三祭完了灶王爷,内务府便开始准备禁廷的过年事宜,之后的十日内,中宫皇后会陆续通传各府的命妇进宫参拜,纷发过年的恩赏。
因为余杭宛氏一族祖上捐银救水灾有功,宛老太太早年被御赐了二品夫人的诰命,乃是命妇之身。好巧不巧,裴勍的外祖母邵老太太和皇后的母族韦氏有些姻亲关系,皇后听说了两位老太太于进京途中偶然相识的事儿,翌日便下了凤令,召两位老太太入禁廷觐见。
宛老太太远在余杭,自打封了诰命之后,很少入宫觐见。邵老太太虽无诰命加身,可邵氏桃李满天下,乃是一等一的儒师之家。此次皇后召见两位老太太,乃是得了献庆帝的授意,打算借行岁末觐见赏赐之事的机会,趁机彰显一番天恩浩荡。
宛氏刚起身,那厢,宋妈妈已经搀着宛老太太行至紫筠堂外。
只见宛老太太解了外头披着的鼠灰色貂皮大氅,身着一袭朱红色二品诰命夫人命服,胸前绣着的事云霞练鹊纹的补子,老太太满头鬓发如银,云髻上端端正正地戴着一尊点翠珍珠月桂发冠,从左右两侧垂下两挂金鹊衔东珠如意结——可谓是打扮的富丽堂皇,派头十足。
宛氏接了宛老太太的大氅,顺手递给身后的费妈妈,笑道,“瞧着母亲的心情不错,今日进宫,可说什么有趣儿的了?可见着皇太后了?”
宛老太太接过下人递上的茶盏,笑道,“见着了!皇太后还是那样和蔼可亲的老太太!邵老太太我们三人坐在一块儿,说了好一会子话呢!”
宛老太太慢悠悠饮了一口老君眉,笑眼微眯,似是在回忆往昔,“当年余杭深受水患荼毒的时候,皇上还未亲政。水患发生后的第七日,皇太后便带着皇上亲临余杭,抢险救灾,运筹帷幄,等平定水患之后,皇太后又依照功过,对余杭数郡官员进行了提拔任免,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后来你父亲捐银救助灾民的事情被皇太后知道了,还是皇太后亲自为我加封的诰命之身,如今十来年过去了,我和太后许久未见,颇有隔世经年之感。”
宛氏感叹道,“是啊。一转眼的功夫,皇上已经亲政十来年了。这些年,秉持着“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则,皇太后偏居慈安宫静养,着实是清闲了许多。”
☆、第55章实非凡品
宛老太太笑道,“这清闲也有清闲的憋屈……罢了, 不说了。今儿个进宫, 还有件新鲜事——我先前以为裴国公仅仅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 今日在慈安宫听了皇太后对邵老太太的一席夸赞,这才知道, 那裴国公竟是有这般出众的治世经国之才!就说几年前的巴蜀地震、鄂楚雪灾,皆是裴国公临危受命,手握明黄圣旨,率领雄壮三军,运筹帷幄, 多谋善断, 以一腔韬略抵御住了飘摇天灾,不知为灾地百姓谋了多少福祉!”
宛氏闻言,点头道,“母亲常居余杭,自然对裴国公的履历知之甚少。裴国公出类拔萃, 实非凡品。”
裴勍此人, 样貌、才智、家世样样俱全, 俗话说“人比人, 气死人”。打个比方,普通人刚开始姗姗学步的时候, 裴勍已经身骑骏马, 绝尘而去, 只留给世人一个无法企及的背影,供旁人观瞻仰望。
故而,多年以来,裴勍不仅是全天下墨客骚人的榜样,更是京中各世家公子的“噩梦”。
宛老太太脑海中深思一动,盖上茶碗道,“我已经打听过了,那裴国公已过了弱冠之年,尚未有婚配。咱们阿晚又正值嫁龄,若是咱们家能得此贵婿……”
那厢,薛亭晚前脚刚迈进紫筠堂的大门儿,便听到宛老太太这番惊人言论,莹白的小脸儿“腾”地一下红到了耳后根。
宛氏见薛亭晚入内,倒也不避讳着自家女儿,;略讶然片刻,颇感无奈地劝宛老太太,“裴国公的品性、才干着实过人。京城中想得裴国公做贵婿的显贵人家不在少数,这等空手套贵婿的白日梦,女儿身为人母,当然也做过几日……裴国公既是如此炙手可热,母亲可曾想过,为何他年过弱冠,却至今尚未行婚配嫁娶之事?”
宛老太太略有迟疑道,“难道是裴国公孤傲自许,目无下尘,这京中女子没一个能入得了裴国公的眼?”
那厢,薛亭晚提了裙角端坐在宛老太太下首,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热茶。听着耳畔宛氏和宛老太太的交谈,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一片。
宛氏点点头,“女儿想着,多半也是此原因。再者,那裴国公曾于国子监女学任职,阿晚只要还在女学中读书一日,便理应叫他一声老师。如此师生情分尚在,母亲怎么能乱牵线呢!”
宛老太太摆了摆手,“什么半吊子师生情分,也叫你恪守礼法到如此地步!等来年五月,阿晚从国子监女学结业,自然要开始考虑婚嫁大事,到时候,只要是合适的适龄男子,哪怕是国子监的上师、同窗,咱们都得好生考量一番!”
宛氏笑道,“这是自然!一定得为阿晚相看一门好亲事才行。”
薛亭晚听到此处,心中庆幸万分——她果然猜对了!宛氏最是看中未来女婿的品行为人,更是十分在意师生名分这档子事儿,还好当日她和裴勍达成一致,没有公开二人的关系,而是偷偷压下,瞒天过海……无论如何,总算是过了宛氏这一关!
薛亭晚偷偷瞄了眼宛氏和宛老太太,当即放下茶盏,扑到了宛老太太怀中,软着嗓子糯糯道,“阿晚才不要嫁人,阿晚要佩着祖母一辈子。”
宛老太太望着自己孙女儿这般娇憨的模样,伸手点了点薛亭晚的眉心,嗔道,“明年阿晚从女学结业,刚好是二八年华,正是女子最灿烂的年纪,却在这里说什么陪我这老婆子一辈子的话!真真是气人!”
宛氏也笑道,“如今都多大了!身为长姐,却还这般抱着你祖母撒娇耍赖,真真是拿你没办法!”
薛亭晚又嬉闹着往宛老太太怀中拱了拱,嗅着宛老太太身上熏的沉香味儿,灵台一片清明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