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没多久, 钱姨娘就病重身亡, 他们这些人也就一直没再见过孩子。
至于钱姨娘究竟是如何谋划的, 就没人知道了。
因为钱姨娘死了,而偷换孩子的人也不知所踪。
无论是当时的稳婆还是伺候过真正三少爷的人都可以证实,如今的三少爷是假的。
因为那位真正的三少爷左腿上有个黑色胎记。
而这位三少爷,虽然身上也有胎记,但胎记却是在腰上。
而且不是黑色的,而是红色的胎记。
无论是当时服侍过钱姨娘的丫鬟婆子,还是给真正的三少爷诊过病的大夫,如今都还在京城中活得好好的。随便抓过来一问,便对上了。
林绍璟是林将军最喜欢的儿子,得知儿子是假的,而自己亲生儿子早已经死了,林将军当场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步子踉跄,一步一步挪出了刑部。
走到外面时,身形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好在一旁的百姓扶住了他。
看他这样子,本就守在门外等着看热闹的百姓们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于是,纷纷劝慰。
“将军,节哀啊!”
“将军,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将军,这位少爷好歹您养了二十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看开点儿吧。”
听着百姓的劝慰,林将军脸上露出来难掩的痛苦之色。
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刑部主审的王大人跟了出来,在背后叫了林将军一声。
这事儿已经查出来了,林将军如今的儿子是假的。
可这人将来要准备怎么办,总要有个章程啊。
一个二十出头,一脸严肃的男人出来叫住了试图去留下林将军的王尚书。
“王大人,想必此刻最难过的人就是林将军了。二十多年前痛失爱妾,如今才发现爱子当年也夭折了,一般人哪里能承受得住。咱们还是先上报皇上,给林将军留个安静的环境让他独自去待一会儿吧。”
“哎,子愈说得对。这事儿啊,搁谁身上都难受。”说完,回了里面。
去里面之后,看了一眼站在下面,脸上带着怔忪的假三少爷。
王大人是刑部尚书。这种事之所以需要他查,是因为涉及到了朝廷命官,兹事体大,没人敢接。
再加上,这事儿实在是有些荒唐,那日和林将军一起撞破的还有几个官员。也不知是谁说出去的,总之,皇上已经知晓了。
他今年五十多岁了,他最大的孙子也快二十了。看到这个少年,难免想到了家中的孙子。
看了片刻之后,叹了一口气。
突然从将军府的公子变成如今什么都不是的人,也不知道这位将来该如何安排才是。
从高处落到低处,从富贵人家到贫穷,将来如何承受?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大人,我真的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吗?”林绍璟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王尚书。
王尚书看着这个空洞而又绝望的眼神,突然有些不忍。
但,长痛不如短痛,话还是要说出来。
“对,你的确不是林将军的亲生儿子。稳婆奴仆大夫以及林将军都可以证实这一点。”
说完,就见站在屋子中央的男子脸上露出来颓然之气。
王尚书正欲说些什么,只听男子又开口了。
“既然林将军不是我的父亲,那我……那我……那我又是谁呢?我的爹娘在哪里呢?”
王尚书微微一怔,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情。
是啊,这孩子当年被抱过来的时候不过一岁上下,话不会说路不会走。
而且还是个健康的男孩儿,被家中丢掉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他是如何被人抱过去的?
想到偷换孩子的事情只有钱姨娘本人和换孩子的人知道,而钱姨娘又早就死了,无从问起,王尚书郁闷至极。
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也不忍心见这少年太过伤心。
“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可能不太好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老夫一定让人好好查一查,查找当年丢失孩子的人家,为你找到亲生父母。”
“多谢大人!”林绍璟哽咽地行礼。
一旁的副手徐大人开口了:“王大人,下官倒觉得没那么难查。”
“嗯?你这是何意?”王大人问。
“这位少年身上不是有个特别的胎记吗,那老嬷嬷不是说看到过一块不属于钱姨娘的贵重布料?想必他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咱们查查当年的大户人家,问问当年有谁丢过孩子不就是了。”
王尚书快速地看了林绍璟一眼,心想,对啊,这男子身上有个特殊的胎记,他刚刚看过的。圆形的,红色的。又是富贵人家出身,定会非常——
等下,圆形的,红色胎记……
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呢,似是在哪里听到过。
“大人,您觉得呢?”徐子愈在一旁又问了一句。
王尚书连忙回过神来,笑着说:“对啊,这胎记的形状如此特殊,保不齐很快就能查出来。子愈,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了。”
心想着,想不起来就算了,估计是他记错了。
徐子愈却面露难色。
“嗯?怎么了?这事儿算是一件美差了,若你能找出来这孩子的身世,说不得就立了大功。”王尚书有些不解。
这事儿皇上都亲自过问了,说要给林将军一个交代。
只要办得好,定能在皇上面前露个脸。
他这是在给年轻人机会,怎么这个年轻的官员看起来挺机灵的,这会儿又犯轴了呢?
“下官的确很想参与,可下官手上还有赵大人交给我的一个案子。实在是刚入刑部,能力有限。既然这事儿发生在京城,或许咱们可以跟京城府尹一起去查。”
王尚书找人心切,一下子给忘了,一拍脑袋,说:“你说得对。其实这事儿本也应该交给京城府尹才对,只是恰好被赵大人遇上了,把人带了过来。”
徐子愈全程面无表情,眼神没有往别处看,一副非常端正的姿态。
刚及弱冠,受到上司的赞赏却不卑不亢,一看便觉得此人以后将成大气。
接下来,王大人便找京城府尹商议此事。
对于刑部而言,这件事情算是查清楚了,可对于整个京城而言,这事儿才刚刚开始。
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四,正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事情。
走南闯北去谋生活的人,回京述职的人,全都归家了。
就在这样的时候,闹出来将军府的这事儿,大家可不就讨论起来了么。
或许将军府在满京城的权贵中不算什么,但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这可是一个大官。
人家可是将军,那将军府都屹立朝堂几百年了,厉害着呢。
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这将军府比那些新兴的权贵还要厉害一些。
不仅在家中说,在街上说,还有人跑去茶馆酒肆说。
“听说了么,将军府的三少爷竟然是个冒牌货,真的早就死了。”
“啊?真的假的?这种事儿我原以为只有书中才会出现,没想到现实中也会有吗?”
“当然是真的,我今日亲眼所见。我见林将军从刑部出来了,后面还有个大人问他那个假儿子怎么办。”
坐在旁边桌上的人原本没什么反应,一听这话,全都围了过来。
“兄台,你当真亲眼见到了?”
说话之人略显得意地说:“那当然!”
“兄台,快说说,快说说。那林将军怎么说的?”
“林将军啊……”那人卖了个关子后,说,“林将军哭得那叫一个伤心,险些没站稳,还是我扶了他一把。”
“啊!林将军真可怜。”
“谁不说呢,听说林将军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儿子。可真是没想到,儿子竟然是假的。”
“哎,这位假少爷也真可怜,活了二十年,突然被人告知不是林将军的亲生儿子。”
“是啊,怪可怜的,这从高处突然摔在地上。”
有人不赞同,说道:“可怜什么,想他绝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孩子,偷偷享受了这二十年的富贵日子,也该知足了。如今不过是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罢了。”
“我赞成这位兄台的话。想咱们这些人,谁不是生下来就是个普通人,受苦受累的,这位少爷说不定家世还不如咱们呢。这不就是偷来的人生吗?”
刚刚说话的人又开始反驳这些人。
“人家当时不过是一岁的孩童,哪能决定自己的人生,被人跟亲生父母分开,该多么难过。”
“就是啊,我还听说那将军府的夫人特别坏,常常打他,他在将军府未必就过得舒服。”
另一拨人又开始跟他们吵了起来。
“管他是不是自己决定的,总之他就是偷了将军府少爷的人生,享了福。”
“对,他就是白白享了二十年的福,也该知足了。”
“好了,大家都别吵了,他到底会如何,还得看将军府的意思,咱们就等着吧。”
“还是这位大兄弟说得对,咱们就别瞎操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