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麦穗又出去做饭,陈长庚轻轻跟出去隐在树后。
天愈发凉就算这里比较靠南,能吃的野菜也不多了。麦穗尽力在四周寻找,刺荆、枯败的婆婆丁、蓬蒿上最后一点绿,人苋菜都珍惜的另放。
找了一会儿生火烧水,缺口碗上盖着麦穗用细树枝编的‘锅盖’。
陈长庚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看麦穗去溪边洗菜,看麦穗把那堆杂菜放碗里煮,软下去就再放一些,连着放了三次。
过了一会儿,麦穗从腰上解下布袋,小心打开三根手指从里边捏出一撮面,放在鼻前幸福的闻了一下,舔一点点咸味然后放到碗里。
陈长庚在树后定定的看着,腿脚仿佛生根没法挪开,看着麦穗把那碗杂菜咽下去。他想起那年夏天麦穗才来,第一次带他出去摘野菜。
“崽崽怎么喜欢吃刺荆,就算嫩芽也拉嗓子,姐姐最讨厌这个。”清脆的童音还在耳边。
如今麦穗闷头,把干如柴的刺荆嚼嚼面不改色咽下去,一碗黑乎乎看不见面汤影儿的干野菜。
“长庚饭好了,快来吃。”麦穗笑眯眯端着碗进庙。
陈长庚接过来,不浓不淡散发着炒面香味的菜粥:“你的呢?”
“姐姐吃过了。”麦穗笑嘻嘻拍拍肚子。
“咱们面够吃十天吗?”陈长庚轻轻喝了一口,氤氲热气挡住他眼里情绪。
“够,你不做饭不知道熬粥最省面。”麦穗换了个姿势,坐到一边不看陈长庚喝粥“说到这个姐姐想和你商量,咱要不多待几天再出去,万一那些人没走。”
陈长庚不说话,端着碗小口小口喝粥。轻轻的吸溜声,浓香的面味,麦穗坐不下去了:“你慢慢吃姐姐出去找点柴晚上烧。”
“坐下”陈长庚端着碗头也不抬,继续小口吸溜。
麦穗坐在旁边,浑身紧绷控制不住舌低津液泛滥。
“我饱了你喝吧。”半碗面糊递到麦穗面前,陈长庚看着麦穗眼里浮起惊喜,很快又变成担忧:“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陈长庚看着麦穗面色平淡:“天天吃这个腻味,你吃吧,我饱了。”
麦穗端过来疑惑的看着陈长庚,陈长庚平静:“喝吧,别浪费。”
粥已经不烫了,陈长庚看着麦穗呼噜呼噜,几乎直着脖子灌下去。想起她小时候吃鸡蛋,眯起眼睛牙齿一点点细磨,得意又享受的样子。
想起她仰着小圆脸,对娘笑的灿烂:“因为麦穗爱吃啊~”
为了馋嘴麦穗儿上过他多少当,挨过多少打。
圆月从窗户撒进揉碎的银光,陈长庚平躺在墙根看着屋顶,半晌转头看旁边侧向自己的麦穗,她已经熟睡鼻翼轻轻噏合。
陈长庚转身定了定,伸手抱住麦穗粗粗的腰。原本的厚实变成绵软,软下去的肚子忽然一阵蠕动,然后传来咕咕肠鸣。
起初陈长庚没有什么感受,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心脏传来针扎的感觉。
轻轻的,不疼,但是很清晰,一针一针又一针。
第36章
第二天清早外边啾啾鸟鸣,麦穗睁开眼,怀里陈长庚睁开眼……
尴尬而无语,最少麦穗是这么觉得,她觉得自己搂着陈长庚的那条胳膊隐隐发烫。
“长庚……”麦穗僵硬的举起胳膊,陈长庚抢先开口,不过就算抢先他也是慢条斯理平静无波。
“应该是夜里冷所以你睡着了抱着我”
“哦,哦”麦穗终于把把那条犯罪的胳膊收回来,一边干笑一边小心翼翼瞄陈长庚脸色“天太冷了,姐姐不是故意的,长庚别生气啊。”
陈长庚面色很平静,甚至还能看出一点宽容大度:“没关系天冷挨着暖和。”
“哦哦”麦穗连忙点头,崽崽不生气就好。粗心的麦穗没发现,陈长庚离开墙根睡在自己这边。
陈长庚想了想颇为通情达理的说道:“天要入冬,以后咱们就挨着暖和。”
“那怎么行!”麦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直接坐起来,层层草帘子从身上滚落“姐姐还要嫁人呢。”
眼神明明白白,跟你整天挨着算什么?
陈长庚觉得这话听着不顺耳,眼神也让人不喜欢,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问题,他又不打算娶麦穗。可既然没问题为什么不舒服?陈长庚脸色冷下来,当然他平常也面瘫区别不大,至少麦穗没看出来。
麦穗下床穿鞋背对着陈长庚:“算了,今天我再铺一床草铺咱们分开睡。”
身后传来陈长庚阴涔涔声音:“天这么冷我一个人睡,受凉得风寒怎么办?”
这是要命的,麦穗连忙转过来脸色忧愁:“那咋办?”
陈长庚慢条斯理把自己身上草帘子推下去起身,语气平平淡淡:“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怕什么,不过就是挨着而已。”
麦穗眼睛亮起来:“也是哦,长庚真聪明。”心里一松笑出白白牙齿“睡一起没事,不过还是别挨着的好。”
后来陈长庚恨不能穿回来,一巴掌拍死现在的自己:装什么假聪明,什么叫没人知道就不用怕,悔死!
这会麦穗灿烂的笑容,让他矜持隐蔽的喜悦,抿上唇把小得意抿起来脸色冷淡。
“今天先给我做饭,我饿了。”
崽崽饿了是麦穗大事,而她饿过了现在还好。麦穗准备去溪边洗脸,打开门只见薄雾自山间轻曼,轻霜结在枯草败叶上。
寒气迎面袭人,一个寒颤,麦穗‘啪啪啪’抱着胳膊上下拍:“长庚你别出来太冷小心受凉,姐姐给你烧热水洗脸。”
陈长庚走到麦穗身后给她上下拍后背:“没事,天冷用冷水洗脸,可以让体内热气不外泄。”
麦穗转过来给陈长庚上下拍打:“行,你比姐姐知道得多,就按你说的。”
姐弟两互相拍打感觉身上没寒意,出门到溪边洗脸,一捧水到脸上,麦穗从上到下跟过电似得打摆:“嘶嘶嘶~我的娘。”
陈长庚也冷但他能忍:“快洗,把手脸拿凉水搓热,能避免受寒。”
洗完脸以往陈长庚都是回屋子默以往所学,今天他跟着麦穗去摘野菜:“这附近都差不多了,咱们走远点。”他记得麦穗不认路。
麦穗欢喜的直点头:“行”早饭陈长庚依旧只喝半碗,麦穗端着剩下的半碗发愁:“长庚你是不是不舒服?”
陈长庚又听到麦穗肚子一阵咕咕响:“快喝吧,天天喝这个没胃口,喝完我带你去找薯蓣”
“薯于?”
“就是山药……”
“山药?”陈长庚还没说完,麦穗高兴地差点没跳起来,她还记山药糕“这里有山药?”
要再往南才有,可是这边向阳的地方也备不住,陈长庚没打击麦穗,点点头。就算没山药,松子、板栗、白果肯定有,只是那些要上山,恐怕会遇到猴、熊之类。
麦穗呼噜呼噜仰脖子喝粥,陈长庚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只觉得安逸。
饭后薄雾散去,陈长庚带着麦穗往山南面走去,麦穗走在前边问:“长庚,山药长什么样儿?”
陈长庚仔细搜索自己记忆,可惜他不喜欢《本草纲目》只有一点模糊印象。忍下懊恼,面色平静:“我只记得书上记载是藤蔓类,不太喜欢日照,喜温,喜土壤松软肥厚。”
麦穗惊喜回头:“这可太好找了,拉蔓的草有多少,咱们就在树下土厚的地方找。”
明亮的眼睛闪烁惊喜,陈长庚心里也放松一些:“是”
溪流这边全是大小石头,两个孩子攀爬上石头往土壤松软林木下找。枯草败叶微微发寒发硬的山坡,被麦穗拿着木棍挖出无数的坑。
也许是麦穗运气好,也许是她对吃的执念太强。
“长庚!长庚~”惊喜像是破开浓雾的金色阳光:“你看,我找到了!”
陈长庚扔下自己正在找的坑跑过来,一个浅坑一截棕色的根。
“是这?”
“是是是”麦穗一边欢喜点头,一边拿树棍往下挖“我在厨房见过。”
一直再找纯白山药的陈长庚默了一会儿,把匕首递给麦穗:“用这个。”然后捡起麦穗扔掉的树棍,默默去刨自己一开始挖过的坑。
麦穗提着自己挖出来山药过来,看着陈长庚的坑十分惊喜:“长庚你也找到了。”
“嗯”假装自己没犯傻,陈长庚语气平淡矜持。
石桌上晾着新煮好的四块山药,热气腾腾甜味蔓延,大瓷碗里还在咕嘟咕嘟继续煮。麦穗捡起一个,烫的在两只手之间来回抛,一边抛一边吹。
“这下能吃顿饱的了”幸福,笑出白牙。
忍着手指烧疼咬一口,烫的在舌尖打个滚混乱吞下去。灼热顺着食道蔓延五脏六腑,麦穗仰着脖子烫的呼气,呼出一股白烟。
可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真好吃,长庚快吃。”
陈长庚就着石桌吹了吹,小心捏到手上小咬一口。其实没那么好吃,可他看着麦穗烫的吸呼吸呼,吃的幸福的样子,漆黑平静的眸子一寸寸柔和下来,嘴角微微弯起挂着他不知道的笑意。
“别再煮了”陈长庚拦住想煮第三碗的麦穗。
“也是,明天还要吃呢。”麦穗失落。
陈长庚抿抿嘴,掩住低落解释:“不是,这东西不能吃太多。”
“会吃出毛病的。”
麦穗楞了一下,笑:“没事,每天能吃半饱也很好。”
夜里麦穗已经熟睡,陈长庚转过头看特意离自己远一些麦穗。根本不用经过心思纠缠,陈长庚靠近麦穗揽住她粗粗软软的腰。
闭上眼睛又觉得缺点什么,睁开眼把麦穗胳膊拉过来搭在自己背上,脸埋到麦穗脖颈下闭上眼蹭个舒服的窝,睡觉。
第二天麦穗差点没跳起来,手忙脚乱从陈长庚身上下来,怎么会这样……脸往哪儿放!
“崽崽,长庚,我”简直像是糟蹋了人家黄花闺女,怎么把人家抱在怀里,还把腿搭在人家身上!
陈长庚淡定起身:“没关系,就是冷得很,我不介意。”
背过陈长庚麦穗纠结死,就算是弟弟也太过了吧,弟弟都多大了!
晚上,陈长庚看着特意背对自己睡的麦穗,抿抿唇在草帘下轻轻扯扯她的袖子。
麦穗无意识转过来仰面睡。
陈长庚半起身扯扯麦穗草铺外边那只袖子,麦穗没反应,再扯扯麦穗无意识挥挥胳膊接着睡。
陈长庚眼色微暗。
等一会儿又扯扯麦穗外边那支袖子,也许是梦境被烦到,麦穗不知噫语了什么嘟嘟囔囔侧过来。
陈长庚给麦穗身后压好草帘子,把麦穗胳膊拉过来搭在自己身上,自己环住她温温软软的腰,把头放在放在她脖颈下,闭眼。
不一会儿睁眼抬头,一根不顺服的茅草梗不知从哪里别出来老扎脸。陈长庚把那草梗拔了扔下草铺,重新搂住麦穗在她颈窝找个舒服的地方,闭眼睡觉。
早上醒来的麦穗:“……长庚,姐姐不是故意的,天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