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当今和太子会来,应该说是在众人的意料当中。
只不过魏时刚刚实在是太过专注了,以至于忽略了外界的环境,也就没注意到这两位大boss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会儿赶着时间写完了策问,魏时心里头的轻松愉悦感要远大于见到皇帝的激动。
看到题目的时候,心里头还有些踯躅,但是当这篇文章完完整整的写完,反倒是有了信心。
他提出的这些条条道道,还是有依据的,并非是凭空杜撰而来,而且也颇具条理性和完整性,应当还算是一篇不错的策问。
从来都没有亲自治理过地方的魏时,这会儿当然是信心满满了,多少年后,当他终于被外放做父母官的时候,治理一府之地,再回头看自己的这篇策问,还真是……惨不忍睹。
实际上,皇上和太子已经来了有大半个时辰,在这九十六名贡士当中,转了右转,哪个人的文章都看了,尤其是前十名的。
太子这会儿还是比较兴奋的,终于可以完整的组建自己的班底了,而且底下的这些都是惊才艳艳之辈,难怪昔日唐太宗会发出‘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的感概,他现在站在贡士们前边儿,也有自动感慨。
皇帝脸上的表情还能端得住,但心里边着实是有些一言难尽,这次殿试的题目是太子出的,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事儿他已经放权给太子了,又基本上是给太子挑的人。
可这题目,不是说考察不出贡士们的水平来,问题是太能够考察出水平来了,一些大的题目上,这些故事们说些治国之策,还能侃侃而谈。
越是这种看似比较小的题目,暴露出来的问题就越多,太子年纪轻,又是刚刚入朝堂参政,看不出来这些问题很正常。
但是他和那些即将要阅卷的大臣们,除了一直待在翰林院没怎么管过事儿的白石景之外,这样的文章放在眼前,哪哪都是漏洞,哪哪都是问题。
总之是一言难尽,看这样的策问,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当然了,要是忽略掉内容,只看文采的话,那绝对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太子现在不就如此,他在下边溜达了一圈,太子也跟着溜达了一圈,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想到的东西就肯定不一样了。
终于把试卷收上去了,贡士们是饿着肚子走出的保和殿,这会儿身上除了饥饿感,就是精神高度集中后带来的疲惫感,哪怕已经走出了宫门,也实在是没什么精力聊天讨论了。
略了说了几句话,跟大家伙告辞之后,上马车的上马车,上轿子的上轿子,总归是没什么力气再折腾了。
魏时这会儿就想睡一觉,完全不似会试放榜那日,还要在街上走一走,醒醒神。
考完的人都轻松了,虽然还有些等待成绩的忐忑,但该使的劲儿都已经使上了,这会儿真没什么可做的了。
留在宫里头批改试卷的大臣们,可就真真是难过多了。
策问,不同于诗赋和杂文,比起文采,更重要的是内容,尤其是在科举考试当中。
当今注重实干,科举选士的基调也早就已经定下来了,那就是选能干事儿的,这一点要比能写锦绣文章更重要。
所以他们不能只看文采,要说文采,但凡是能被选进来的贡士,那就没有差的,最主要的还是要看内容。
治理一县之地,要从哪几个方面着手?
这策问题目太过具体了,还真是为难大家伙了,远要比会试的策问难得多,这些学生们练的大都是这种宏观上的大题目,遇到太过具体的策问题,可不就傻眼了嘛。
如今他们这些人也只能是从矮个子里拔将军。
魏时就是那个从矮个子里头挑出来的将军,本来嘛,在接连拿下解元、会元之后,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状元,不管当今喜不喜欢这么个好兆头,当臣子的,自然都乐意在锦上添这么一朵花。
更何况,这一次的文章,魏时虽然写的不够出彩,但是跟其他人比起来已经是佼佼者了,把他列为头名,大家也是都同意的,包括太子之舅白石景。
谁都知道白石景的文风偏华丽,不过,这次做主考官,个人风格倒没那么明显,排出来的名次,还是跟众人比较相符的。
作为太子的舅舅,哪怕明面上只是官升一品,可带来的好处却不止这些,能以从四品的官职做会试的主考官,可不就是沾了太子的光吗。
因此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做这个主考官,太子要选什么样的人,他就以什么样的标准来选人。
太子更喜欢务实的官员,那他就要尽量克制住自己了,评卷的时候不能被自己的喜好所左右。
因此不管是会试,还是殿试,他选出来的头名都是魏时。
当然了,殿试最终的名次,还是要交由圣上和太子裁决。
也算是缘分了,当初魏时的解元,就是他点的,他是那一年江佑府的主考官,会试又是他,这次殿试的评卷他也有参与。
接连三次,若魏时真得了三元,那跟他这个考官也是颇有渊源。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渊源,不仅是在这几次的考试上,他跟魏时的老师,还有大伯,可都是同一年的进士。
日后等魏时去了太子的东宫做属官,也算是一个阵营的人了。
白石景现在还不知道,这位跟他颇有渊源的小辈儿,在皇上和太子那儿,已经是户部的人了,等到殿试的成绩一出来,旨意就跟着下来了。
九十六名贡生的文章,按照诸大臣评判出来的顺序放好,呈递到皇案之上。
皇帝这次是没什么仔细看的心思了,就只看了这头一份,剩下的全拿给太子了。
沈舟的弟子,沈涛特意开口要的人,还曾经提出过记账之法,在他这边,还真是挂了号的人。
皇帝是觉得哪篇文章写的都不够好,太子呢,则是觉得哪篇文章写的都挺好,所以原先这文章呈上去是什么顺序,最终定下来的就还是什么顺序,一点改动都未做。
第74章 二更
考都已经考完了,魏时筋疲力尽的回到府上,压根就没有心情把在殿试上写的策问再重新默写一遍,反正第二天成绩就出来了,也就不需要再急轰轰的拿过去给老师们瞧了。
刘枫在这些事情上向来都是极为贴心的,跟她大大咧咧的性格还真不太相符,回到府上,一句殿试相关的话都没问,说起的是肚子里的宝宝。
“今天肚子里的孩子踢我了,还挺有劲儿的。”
刘枫满脸的温柔,以前她总觉得是个女孩,可是今儿这么大的力气,她又觉得应当是个男孩子。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要六个月,胎动也越来越明显,魏时曾经将手隔着衣服放到夫人的肚子上,那时候胎动还不太明显,肚子里的宝宝动作特别的小,但是隔着娘亲的肚子和衣物,又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神奇了,神奇到在碰触的那一刻,魏时都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可用过膳食了?肚子还饿不饿?”
魏时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随着肚子显怀之后,夫人的饭量是越来越大,而且还经常的会感觉到饿,太医和大夫都说是正常的反应,不过还是建议每顿饭不要吃得太多,要少吃多餐。
刘枫自个儿也是无奈,她现在一天至少要吃五顿饭,这饭量跟她往日比起来长了将近一倍。
肚子也跟吹气儿似的,一天比一天大。
赵嬷嬷说,娘怀她们的时候也这样,怀孕的时候胃口好,生出来的孩子也健壮。
她们兄弟姐妹几个是挺健壮的,在练武方面,最好是随了她们刘家,读书方面呢,最好是随了夫君,如此文武双全,想要在世间立身那可就太容易了。
刘枫纵然已经用过晚膳,可还是陪着夫君吃了一顿,算是夜宵。
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安逸是挺安逸的,不过有时候也会挺让人恼火,以前的衣服全都不能穿了,从前她就不爱胭脂水粉,可多少会往唇上抹些口脂,现在也都不用了,至于那些个首饰,在自个家里头是能不带就不带。
另一方面随着饭量的增长,哪怕她的口味儿已经恢复到了怀孕之前,顿顿吃肉都不会腻,可太医也说了,这几个月最好还是以素食为主,多吃些青菜水果。
就为了这事儿,她特意让人在庄子上建了暖房,不是用来种花的,而是用来种菜的,至于水果,只能是放到冰窖里冻着了,等到了冬天,也不至于没得吃。
总之怀孕的过程,也不像她之前想象的那般,全然都是美好的,还是有不少辛酸。
事实上,刘枫这一胎的怀像已经算是很好的了,身体既没有浮肿,也没有腰酸背疼,而且整个人胖的还挺匀称的。
不只是肚子的,其他地方也长肉了,瞧着还是挺均匀的,若单单只胖个肚子,那家里人瞧了也会觉得心惊胆战。
到了现在这个月份,太医其实已经能够诊出来是男是女了,不过,不管是魏时,还是刘枫,都没想过要问这个事儿,府里头一应的东西,都是备了两份,一份女孩儿用的,一份男孩儿用的。
夫妻俩,一个是被殿试弄的筋疲力尽,一个怀着孩子精力本就不太够用,晚膳之后,就在后花园里头溜达了一圈,连半炷香的功夫都不到,就准备要洗洗睡了。
自己的事儿就等着明天出结果了,算算日子,堂兄乡试的结果也应该出来了,就是不知道书信什么时候才能到,希望是喜讯吧。
——
第二天一大早,贡士们又得进宫,不过这一次去的就不是保和殿了,准确的说,他们只是在议政正殿门口等待。
跟昨天一样,也是按照会试的成绩排成的长队,魏时是打头的。
众人的心情自然不可能平静,哪怕知道结果已定,这会儿也忍不住在心里暗自祈祷。
没让他们等太久,礼部的大人就已经出来了,手里头拿着的就是此次殿试的排名。
宫外也会有榜单张布,不过若论时间早晚的话,还是这边更早一些。
这应该是让所有读书人最惊心动魄的时刻之一了,寒窗苦读数十年,绝大多数人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金榜题名,御街游马,在迈入仕途之前,这就是最高的理想和目标了。
当然了,金榜题名也分名次,御街游马也有先后顺序,一届的新科进士,备受瞩目的就是一甲了。
状元,榜眼,探花。
前三名的归属绝对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此次新科进士,一甲前三名,状元魏时,榜眼杨梓昱,探花石简。”
一切尘埃落定。
三元及第,念念不忘的事情终于达成了,可大概是因为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魏时并没有多么激动,至少赶不上会试放榜的那一日心情激动。
跪谢皇恩,甚至还有心思想这一次的榜眼和探花,殿试的前三名和会试的前三名居然是一样的,名次一点儿都没有改动,这两位都是白鹿书院的学生。
国子监跟白鹿书院杠了这么多年,一开始的时候国子监是落后于白鹿书院的,后来慢慢的,变成了棋逢对手,各有输赢。
今年这一届的恩科,应当是国子监赢了吧,一个状元的分量跟榜眼和探花加起来的分量相比,可能还不好判断,但是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人,这一项上就具有了压倒性的优势。
不过,可惜的是纪风锦,他本来是剑指此次探花的,这次是没戏了。
紧跟着是宣布二甲的进士。
果然是跟会试的排名没有差太多,纪风锦虽然没能考中探花,却是此次的传胪,二甲头名,放到所有的新科进士里,也就是第四名。
这样看来此次恩科的前四名,就全被国子监和白鹿书院包揽了,不管这两家胜负如何,从总体上看,都是这次恩科的赢家。
郑家逸名次未变,依旧是第十八名。
刘子成这次不知道应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名次要比会试略低一些,之前会试的时候是第四十九名,这次却是跌到了第五十三名,可运气不错的是,刚好卡在了最后一个二甲的名额上。
要是再往后一个名次,那就跌到了三甲里了,成了有如夫人之名的同进士。
除了这几个人之外,魏时还关注了洪瑞的名字,这次应当是发挥出水平了,第十二名,一下子就冲进了前二十名里头。
不过,并非是魏时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是世情如此,二甲头名和最后一名,还真没多少区别,也就是现在还能排出个名次来,等到了日后,就算是跟旁人提起,那也就是顶多说个二甲,谁还会具体到多少名。
所有的名次都公布完,紧跟着就是传胪大典,这一系列的礼仪,早在殿试之前,众人都是已经学习过的,虽然没有经过什么所谓的彩排,可一点儿岔子都没出,动作整齐又利落。
金榜题名之际,大多数人的精神都是昂扬的,动作做出来,也带着一股子爽利劲儿。
等出了宫门,这还不算完,御街打马,还有那琼林宴,这才是新科进士们最为快意的时候。
魏时俗人一个,自然也向往这虚荣又得意的场景,他自觉骑术还算不错,又是走在最前面的新科进士,胸腔里这股子心潮澎湃的劲儿,可比听礼部官员公布名次的时候,还要激荡。
魏时都怀疑,自个儿到时候就算是骑着马,也能够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