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休沐日这一天,魏时身上穿的都是昨日刚刚才完工的新衣服,花纹样式都是夫人亲自定的,身上的配饰也都是根据衣服来搭的。
不只是他身上的装饰如此一丝不苟,夫人、儿子和姨娘也是如此,甚至连府里的下人好像精神气儿都不一样了,今日特别的抖擞。
行吧,这些人对于皇权的敬畏和看重,大概是魏时一辈子都达到不了的高度。
当然了,还不到四周岁的远哥儿,没有其他人那么夸张,但瞧着也是挺紧张的,孩子原本就容易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周围的人紧张,带动的孩子也跟着紧张了。
魏时倒是也没多说什么,他没办法加重自己对皇权的敬畏,更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并不想在这方面影响儿子,毕竟这还是皇权社会,遵守规则的人总是能过得更顺一些。
太子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小皇孙一块儿,而且是嫡出的那一位。
也行吧,反正当儿子的总归不如当老子的排面大,大家都已经做好了迎接大的准备,小的来了,好像也没什么。
能这么想的大概也就只有魏时,还有被父亲教养长大的远哥儿了吧。
刘枫反正已经是一个脑袋两个大了,夫君跟太子有几分交情,这事儿她是知道的,真有有什么失礼之处,太子看在夫君的面子上也可能会忽略不计。
但这位顶顶金贵的小皇孙就不一样了,小孩子本来就不好照顾,万一哪个地方出现什么差池,太子可能不计较,太子妃还能不计较吗。
哪个当娘的不是把儿子当做心肝宝贝儿,尤其是皇宫里的女子。
非得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才行。
小皇孙比魏远还小呢,如今才满三周岁,比远哥儿小了得有小半年。
不过跟魏远一样也是嫡长子,魏时跟太子同岁,小皇孙跟魏远也是同岁,只不过一个生在了九月份,一个生在了二月份。
如果说魏时和太子都属于少年老成之人,那这两个小家伙差不多也是如此,一方面是受父亲影响,另一方面也是接受教育比较早,各方面的时间安排都很紧张,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些沉稳的样子了。
说实在的,魏时真没见过正常的三岁小孩是什么样,他自己情况特殊,那会儿根本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小孩子,再怎么听话乖巧都不奇怪。
但是自家儿子和太子家的小皇孙,一个三岁半,一个三岁,见面之后真就跟小大人一样,既不让人抱着,也不需要其他人介绍,自顾自互报了姓名,就已经相互认识了。
两个人应该都是因为没有跟同龄的小孩子玩过的缘故,这会儿见了面还挺新奇的,板板正正的站着聊天儿,很是有礼貌的样子。
从姓名聊到今天早上的膳食,从肚子饿不饿聊到今日的功课有没有做,再从功课聊到以前学的东西。
会不会背诗经,会不会背千字文,会不会写字,会不会唱童谣,会不会打拳,会不会弹琴……
宫里宫外不一样的孩子,学的东西除了礼仪规矩之外,倒也是差不多的。
不过半岁的差距,在两个孩子身上体现的还是挺明显的,除了个头之外,还包括学习到的内容。
小皇孙已经学过千字文了,但是还不能全部背下来,诗经更是压根就没学过,写字也是刚刚开始学,只能是写几个简单的字。
不过两个小家伙脾气和性格都挺好的,耐性十足,即便是交流这些功课上的事情,也没见哪个人露出不耐烦的样子。
几个大人这会儿都不说话了,颇有兴致的瞧着俩孩子,看孩子跟孩子说话,也还是挺有乐趣的。
魏时想的要比其他人更多一些,三岁多的小孩,其实也到了该有玩伴的时候,大人照顾的再怎么细致,也是需要跟同龄人交往的。
只不过让他把这么大的孩子送去学堂,他自个儿也不忍心,如今的学堂,哪怕是可以给小孩子开蒙的学堂,跟后世的幼儿园、小学也还是不一样的。
魏时早先就是跟着何秀才开蒙,他是班里头年纪最小的一个,可也没受到什么特殊待遇,该学的内容学,该罚的地方罚,跟其他七八岁大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如今都讲究‘严师出高徒’,先生对学生贯来是严厉的,这方面是不分年龄大小的。
魏时从来都没想过送儿子去学堂开蒙,或者是单独请个先生到府里来,开蒙这方面的内容,他还是打算要亲自来,等孩子再大一些,最起码也要等到八九岁的时候,再送到学堂或者是书院里头去。
可如今瞧着儿子跟小皇孙友好相处的画面,倒是觉得自个儿之前的考虑有些欠妥的,孩子总归是需要玩伴的,总不能等到了八九岁,再让他学着去跟同龄人交往。
两个小孩子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玩具上,整个大靖朝,大概都没有比魏远玩具更多的、更新奇的了。
发条玩具小皇孙是有的,而且还是顶贵顶好的一套,但是什么滑滑梯、积木、攀爬架、摇摇马、毽子、沙包……这些就是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了。
作为太子嫡长子,曹昐学的东西要比同龄人全面的多,但是玩的东西可就太少了,不光是跟魏远这种开了外挂的没得比,就算是跟普通的官宦子弟,也比不了。
除了益智类的玩具,还有那一套发条玩具之外,小家伙能玩的只有东宫的一座秋千,而且还不能是自个儿坐上去玩儿,只能是由人抱着。
也是可怜。
太子起先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一直到俩小的在滑滑梯上排队尖叫滑行,看的有趣的同时,心里头也有些怅然若失。
这大概才是普通小孩应该有的样子吧。
作为太子,他知道如何培养一个继承人更好,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也不想让孩子小小年纪就失去童真,不过才三岁的小娃娃,因为嫡长子的身份,已经背负了很多了,日后只会越来越多。
再想想曾经在魏大人那里看到过的画册,突然觉得他这个父亲做的也不怎么样,把父皇养孩子的经验生搬硬套过来,未必就是最好的。
昐哥儿跟当初的他不一样,中宫无子,父皇必须要尽快确定下来继承人,尽早的把每一个孩子的路都安排好,都安排的不一样,这样才能避免日后起冲突。
但是昐哥儿是嫡长子,论嫡论长都占了首位,日后要走什么路,可以说是生来就已经注定了的,将来要背负那样的重担,小的时候真不能过于苛责了。
还是像魏大人这般,提早教养孩子的同时,也并不妨碍孩子有一个充满童趣的儿时。
进了魏府,还没跟魏大人聊几句呢,太子就已经受益良多了。
正打算好好交流一番育儿经验的太子,猝不及防就被惊到了。
“从安南国带过来的稻种,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抗旱不说,产量还大,几乎超出了现有稻种产量的四分之一,可别小看了这四分之一,全国种水稻的地方那么多,如果能将其普及,多出来的粮食不知能养活多少人。
“根据他们几个在安南国的查访,确实是如此,但是作物都有各自的习性,能够适应的气候和温度不同,稻种还没有在大靖朝种过,因此并不能确定,在大靖朝是不是还能保持有这样的特性,这事儿下官已经着人安排下去了,特意从安南国带回来的农人,这稻种能不能有用,明年试一试就知道了,下官也是想着先把这事儿在您这儿报备一下。”
粮食的事情是大事儿,他当初也把魏大人的一些观点都告知了父皇,朝廷已经派人去周边的小国寻找有价值的植物了,只是收获不大。
另一方面出海的事情也已经在朝廷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准备工作首先是从工部做起,朝廷这一年来在各地搜罗了一批造船的能工巧匠,再加上工部原有的匠人,大约到明年,就可以正式启动造船计划了。
到时候他也会被调往工部,包括最先提出这个想法的魏大人,到时候肯定也是要被调过去的。
大皇兄在兵部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父皇授意的,如今兵部也算是有了一部分改变,原本安排魏大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兵部改革的口子既然已经撕开了,后边也就不用着急了,按照父皇的话来说,蚂蚁吞大象,慢慢熬就是了。
“这事儿,魏大人做的对,不管这稻种能不能成,孤都会告知父皇,皇庄这边明年也要种一些,就算一时没办法达到预期中的产量,日后未必不能,毕竟大靖朝有这么多能工巧匠在,不过还得麻烦魏大人今年先匀一些稻种和农人过来。”
他倒不是信不过魏大人,就是觉得事情不太可能这么顺利,得做两手准备,如果明年种出来的稻子,产量没有达到预期,那也并不意味着就这么放弃了。
能在安南国达到如此高的产量,就说明这稻种有其优越之处,皇庄里养着培育植物的好手,代代相传,积累了那么多的经验,未必想不出好办法来。
所以还是尽早的让皇庄也培育一部分最好。
没想到事情的走向是这样的,魏时倒是答应的痛快利落,跟发条玩具和正在研究当中的钟表不一样,后者他真的是想用来牟利,所以不太愿意把利益分出去。
但是前者就跟利益无关了,让人往安南国跑这么一趟,又让夫人安排着试种,并非是为了牟利,而是想着能让更多的人吃上饭,少一些乞儿。
太子的安排,固然会分薄他的一部分功劳,但是相应的,如果他这边真种不出什么道道来,在圣上那里没有功劳,苦劳也还是有的。
更何况,这样确实是能够让高产的稻种更早的被推广开来。
魏时是相当乐意的,当场就应下来了不说,还拿了不少画像给太子。
“这些都是他们在安南国画的,各个时期的稻子就长这样,明年在皇庄种的时候,也可以对比着来。”
果然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君子,太子自认为没看错人,他是不会让这样的人吃亏的。
本来是想交流育儿经验的,不过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初回京的路上,魏大人跟他说起过很多的想法,有的听起来真有些天马行空,摸不着边际,但是安南国的稻种已经找到了,虽然不确定在大靖朝能不能同样高产,但是这也已经表明,周围的小国确实是有大靖朝没有的好东西。
这个路子是对的,那就可以走。
而魏大人那么多的想法,还真有可能逐一实现,最起码现在已经给了人希望和信心。
因此,在安排好稻种和农人的同时,他也想跟魏大人多聊一聊,看还有没有一些新的思路和想法。
魏时的思路和想法是挺多的,也还没有到被掏空的时候,只不过这些东西都太过超前了,现在提出来,那可就不是天马行空的问题了,是白日做梦才对。
白日梦这种东西,也就是在自己脑子里想想,跟谁都没法说。
今天的一切对于小皇孙来说,真跟白日梦差不多了,第一次出宫,第一次交朋友,第一次玩那么多没见过的好东西,从魏伯伯家出来的时候,父王还抱了他,就像魏伯伯抱他今日交的朋友一样。
美滋滋。
第118章
第一本画册很快就被刊印出来了,除了太子那边之外,比较亲近的人家,魏时都有送,老师家中,师伯那里,还有几位朋友那边,当然了岳父家里送的是最多的,谁让他们家孩子最多呢。
堂兄那里也寄过去了一本,至于江佑府那边,魏时是一口气寄过去了十六本,魏达一个人当然是看不了这么多的,可族里还有那么多孩子呢,父亲又是在族学里头教书。
说实在的,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希望父亲后半辈子都在族学度过,两边不住到一块儿去,平时写写信、寄些东西,这样的状态最好了。
三年一次,又到了要考核朝廷官员的时候,魏时对此还算是有信心,毕竟他去年跟着太子和大皇子外出赈灾,今年又在大皇子的带领下,把整个兵部的工作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怎么算,怎么都该给他评个‘优’,如果运气还不错的话,也能往上再提一级。
魏时做官虽不是奔着升官发财来的,可官职的提升本身就是对功绩的肯定,而且拥有的权利越大,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
说到底,对于升官这种事情还是向往的。
让魏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升官的愿望是达成了,不过他又被调到了工部。
在官场上勉强还能算是新人的魏时,真不太想挪地方,一来是差事已经熟悉上手了,二来跟同僚们也已经磨合的差不多了,猛不丁重新换一个地方,又基本上相当于是要重新再来过。
想想还是有些让人郁闷的。
不过能够从正六品主事升为从五品员外郎,运气也算是不错的了,二十一岁的从五品员外郎,听着就让人觉得爽气,他这仕途确实算是顺利的了。
要知道大伯为官多年,在守孝之前,也仍然卡在正五品知州的位置上,父亲就更是不用说了,知县的位置一坐就是那么多年。
工部也还有老师在,右侍郎基本上就相当于工部的三把手了,前提是不把三皇子和今年刚刚调过来的太子算在内,如果把这二位算进来,那所有的官员都要按照次序集体往后排了。
原本在礼部养老的师伯,这一年也算是彻底退下来了,当今终于批了师伯的致仕折子。
为官多年,一直坐到正二品的师伯,如今退下来也算是顺势而为,而绝非激流勇退,毕竟已经到了这把年纪,熬不住了。
当然了师伯并不服老,还打算把剩下的这些时间都投入到算学当中去,研究算学难题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还是扩大算学的圈子,让算学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吸引更多的人来学习它、研究它、重视它、发展它。
这一点想望,可以说是跟三皇子不谋而合,今年过去给师伯拜年的时候,魏时就遇到了还在沈府逗留着的三皇子。
这位对算学绝对是真爱,进入朝堂都已经三年了,硬是没泛起什么水花来,倒在算学圈子里获得了一部分认可。
师伯就挺认可三皇子的,一辈子没收过徒的人,还真动了收徒的心思,只是这身份上不太合适,为官的时候要避嫌,不做官的时候,又不太好意思跟三皇子提这事儿了,毕竟一退下来就跟人家提这事儿,显得之前一直不提就是有所避讳。
大过年的,魏时就听师伯念叨过几次这事儿,老爷子不光是遗憾不能收三皇子为徒,还特别遗憾不能收他为徒,说一辈子就起了这两回心思,都没能如愿。
上了年纪的人,真就成了老小孩,谁能想到曾经的户部尚书,当今的肱骨之臣,如今委屈巴巴的像个孩子一样。
不过这事儿真是爱莫难助了,他是已经拜了师的人,不可能再改拜师伯为师,三皇子也不是他能够做主的人,能不能做师徒,只能是看缘分了。
就跟夫人一直期待的‘小棉袄’一样,夫妻俩身体倍儿棒,药膳也都吃着,可什么用都没有,还是得看缘分什么时候降临。
能由缘分决定的事情不多,大多数还是靠人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