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露出了不介意的微笑。
“你有心了。”
姚玉容当然不会什么特殊的按摩手法,但谢籍估计也没指望她能“妙手回春”,权当是小辈的一番心意了。
当她轻而易举,便将双手放在谢籍的太阳穴上时,姚玉容看着他,忽然觉得——人果然都是人。
一个对你来说,残酷蛮横之人,对别人,也许体贴温柔至极。
由此便更感到可惜,由此也往往更感到可恨。
姚玉容垂下了眼眸,缓缓的揉动起谢籍的额角,过了一会儿,她不动声色的试探道:“叔父,你知道月明楼吗?”
凭借着谢家子侄的身份,姚玉容一到北燕,便很容易的得知了谢籍近日似乎颇受头疼烦扰。
她不确定这是否跟系统有关,但所有的异常,她都不能掉以轻心。
她不能确定谢籍是否已经开始接触千字文,也不能确定谢籍是否已经看到了这局游戏中的对手是谁——他看起来对于“谢安”的真实身份毫无所觉,但那是真相,还是伪装的陷阱?
无论多么奸猾狡诈的人,也总有不会算计且想不到会被对方所算计的盲区,对于谢籍来说,这个盲区,似乎就是“家人”。
谢温让她成为了“谢安”,这就像是他亲自给了她一件刀枪不入的外衣,而无坚不摧的利刃,正巧,姚玉容自备了。
她等待着谢籍的回答,好决定自己的下一步的走向。
而听到这个名词,谢籍显得有些惊讶,他皱起了眉头,挥了挥手,让四周伺候的婢女与侍卫们全部退下,但没有挣开她的双手。
他对她仍然全无戒备?
姚玉容的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奇异的复杂情绪。按在他太阳穴上的手,也下意识的松开了些许。
只听他奇怪道:“你怎么会知道月明楼?”
“……是二叔父告诉我的。”
有了谢籍在,谢温便只能从“叔父”,变成“二叔父”了。
谢籍大约也猜是这样,他无奈的轻哼了一声道:“他说了什么?”
姚玉容斟酌着回答道:“他说那是个很残忍的组织……杀了很多人,罪恶深重。”
“还是那些不值一提的废话。”谢籍看起来对于自己的子侄毫无防备,闻言,他哂笑一声,不屑道:“天真。”
“为什么?”
她的语气很明显的表露出了正该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所特有的不解与困惑,还有那种天真直率,甚至有些傻乎乎的正义感——因而谢籍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对。
这个年纪的孩子,希望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纯白无瑕,受不得一点脏污,也很是正常。
“为什么他们要杀那么多的人……?二叔父说这是谢家的组织,我们……我们谢家为什么需要这么一个组织?”
谢籍淡淡笑道:“皇帝难道没有亲军?皇帝的亲军里,夜卫所做的事情,与月明楼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
姚玉容心想,夜卫的职责,与明朝的锦衣卫颇为相似——其实各朝各代都有类似的组织,比如汉朝的绣衣使者,唐朝的内卫……
但以锦衣卫最为出名。
都是主人家的走狗鹰犬,从这一点说起,好像没有不同——但根本的不同就在于,皇室虽然亦是一家之天下,但利益却已经与大部分的平民百姓一致了——因为这两种阶级,都是最希望国家稳定的阶级。
因此,夜卫所保卫的虽是皇室的利益,却也是国家的利益,根本还是是保障大多数人民的利益,然而谢家的利益,却是牺牲别人,保障一家的利益。
对他那理所应当的冷酷,姚玉容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一丝厌恶:“……那些被杀的人里,也许很多都有家有室……他们有自己的妻子,孩子……也许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许他们之中有些人,甚至很有才华,很优秀,如果可以活下来,理应可以做出一番大事业的……”
“这跟他们是怎样的人没有关系。”谢籍却耐心的教导着后辈道:“你走在路上,你必须要抵达一个地方,路上有石头挡路——不管那石头多么名贵,是翡翠,是珍珠,又或者多么稀有,是天外陨铁,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你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
姚玉容接口道:“……把它移开?”
谢籍点头道:“是。”
“……但我听说,两位叔父的父亲掌管月明楼时,你们都不知情……那么,父亲那时所欠下的债,该由儿子来还么?”
这话问的已有些古怪,谢籍不禁有些异样的回头道:“什么?”
“不,”姚玉容已经自己得出了结论,“没什么。”
她松开手,捏起了自己的衣袖,将那宽大的衣袖边缘拉成了一道直线。
【剑号巨阙】,可以让她握在手中的一切都附加上【巨阙剑】的锋锐无匹。
于是她就那样将衣袖边缘在谢籍的后颈一划……
……
“可以了,你可以抬头了。”
凤惊蛰将谢籍的头颅从掉落的地方捡了回来,重新凑到了他倒下的躯壳之上。然后朝着姚玉容发出了信号。
他就是觉得她这种地方特别矛盾——用衣袖如此果断的斩下了谢籍头颅的是她,结果直到现在,还僵在原地,手掌微微颤抖的也是她。
凤惊蛰每一次被她的力量所震撼之后,接下来却总是看到她一副不知所措的可怜模样,让他实在难以生出敬畏之心。
反而让人总是想——去保护她。
当谢籍的头颅咕噜噜的掉落在地,凤惊蛰三两步的就跨了过去。姚玉容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的血,明明应该是非常恐怖可怕的模样,但那望来的眼神里,却满满都是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