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瑾听到皇上,心里顿时一咯噔。单说太后出宫,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算说得通,毕竟他们这位太后尊崇佛法,每年要为寺庙捐不少功德。但是皇帝陪同出宫,就很不同寻常了。
这正是程老夫人想不通的地方,如今皇帝过了春秋鼎盛之年,二皇子渐大,而太子依然下落不明,庆福看不明白,程老夫人这种经历过改朝换代的人却十分敏感。
程老夫人之前就隐隐担忧,然而想到两个儿子的模样,又觉得凭程家如今的气数,任凭你多大的浪花也拍不到程家身上来。但是这次皇帝忽然一反常态地出宫,将程老夫人尘封的焦虑一瞬间引爆。
莫非,这么快就要变天了?皇帝出宫,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庆福郡主兀自欢喜着,她见程老夫人沉着脸,不住长吁短叹,程瑜瑾也低头不说话,觉得十分不理解:“皇上想出宫就出宫呗。今上素有孝名,当初继位也是太后一手扶持的,他孝顺太后,陪着太后一起还愿,也没什么不寻常的呀?”
程老夫人叹气,道:“兴许吧。”
程瑜瑾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程老夫人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却大致猜到了。
从前程瑜瑾或许不会多想,但是现在她知道了程元璟的真实身份,哪里能不明白皇帝出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皇帝故意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不惜以陪太后还愿、孝顺知恩等做幌子,真实目的只是想见程元璟一面。
程元璟,快要恢复身份了吧。
第67章 香积
杨太后是一位注意很硬、极喜欢自己做主的人。这可能和她的人生经历有关, 杨太后这一生可谓十分顺遂,少女时出身在小康之家,衣食无忧, 后来选秀入宫, 更不必为生计发愁。
入宫后她虽然圣宠平平,但是架不住运气好,有限的几次承宠后便怀孕了,之后更是直接生下皇长子。母凭子贵, 杨太后因此被封为皇后,隔了几年后,最得皇帝宠爱、骄奢跋扈的贵妃才生下二皇子来。
二皇子小小年纪就封了荣王, 先帝十分喜爱这个孩子, 甚至一度动过立其为太子的念头。但是碍于祖宗“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和前朝庞大的文官,这个念头迟迟不能推行。当时还是皇后的杨太后因为生下皇长子, 迅速在后宫中变得心狠手辣,还大力提拔自己的弟弟,与贵妃荣王一系可谓斗得腥风血雨。
神仙打架, 凡人是掺和不了的, 即便是一样的皇子,彼此之间也有高低贵贱,生母仅是低位宫女的康王李桓显然便是低贱的那一档。杨太后原本也没有在意康王, 不过一个不受宠也没什么才干的皇子罢了, 早早领了封号就藩,在藩地上多生几个孩子,便是对朝廷最大的贡献了。
但是后面的事情谁也没有料到, 太子与荣王斗法,一时不查意外身故, 先帝得知后大怒,杨皇后和杨甫成也不肯罢休,闹得不依不饶,终于查明,太子所谓的意外,不过是荣王的暗杀罢了。
荣王因此被贬为庶人,飞扬跋扈的贵妃也轰然倒台,先帝接连失去两位儿子,处理完荣王后,便一病不起。
杨太后诚然报了半生之仇,手刃仇敌,然而她的儿子也再回不来了。杨太后痛苦过后,在杨甫成的建议下,主动召在藩地生孩子的康王回京。
皇位必然是要便宜别人了,与其到时候由大臣们选出来一个母家实力强、不好拿捏的,不如自己动手,还能卖新帝一个人情。杨太后选中了康王李桓,不等李桓抵京,先帝没撑到见不受宠的三儿子最后一面,便撒手人寰了。
之后杨太后一手安排了先帝的葬礼和李桓的登基仪式,她也由此荣升太后。随即,杨太后在后宫的权力迅速膨胀,在杨家出了第二位皇后后,基本到达顶峰。
与此同时,杨家众人也大肆升官,杨甫成更是把持着内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基本是这个国家的实际主宰。
杨太后一辈子虽有波折,但大致上是按她的预想发展,因此她也变得极其专断强硬,没有人敢反驳她的话。
杨太后说了要出宫还愿,无论寒冬腊月出宫可行不可行,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要动多少干戈折腾多少人,她说出宫就是要出宫。而这次皇帝也跟着胡闹,竟然要亲自陪太后去上香。礼部和御林军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月之前,清理出一条干净、安全的道路。
十二月出头没几天,皇太后和皇上的仪架从皇宫出发,一路浩浩荡荡往香积山走。
皇太后出行,扈从蜿蜒十里,辎重更是数不胜数,最前面开道的仪鸾卫已经出城,太后娘娘的车架还没有使出宫门,随行的夫人太太更是原地等着。一直从清早等到日头大盛,才终于往前挪了几步。
太后起驾有女官、太监随行,还有官家太太、勋贵夫人陪着,而这些夫人太太又另有丫鬟,半个小姐一样的丫鬟又不可能做粗活,下面还要有专门的奴仆、杂役……人员一层层叠加起来,可想而知队伍有多么庞大。
程瑜瑾也是浩荡随行女眷中的一员。虽然折腾的很累,但其实程瑜瑾根本不用做什么。太后上香听经是轮不到她来作陪的,杨家及其他显赫人家早就将这些名额占满了,而宜春侯府一没存在感,二没显赫亲朋,跟着大部队去香积寺走了流程,其实就没什么事了。
此时此刻,饶是程瑜瑾也忍不住在心里叹,劳民伤财,莫过于此。程瑜瑾还是侯府小姐,一天下来都被折腾的够呛,主管此事的官员、下面的奴婢,又该是什么样呢?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但是这有什么办法,程瑜瑾不敢表现出怨言,依然笑的温文尔雅,去休息室里给程老夫人请安。
香积寺占地广阔,饶是如此,突然安置这么多夫人小姐也不是轻松的活。因为地方有限,最大最宽敞的香房自然是太后的,其次是杨家太太、首辅夫人钱氏,以及杨家的几位少奶奶、姑奶奶,之后才是众多皇亲国戚、王侯公主,等轮到普通勋贵,只剩下五六人挤一间的次等香房了。
然而能挤在香房里还算好的,外面有的是连落脚地都没有的夫人。这种重要场合又不能坐在外面,于是只能全程站着。程老夫人因为年纪大,资历老,也有幸进客房休息,庆福郡主虽然夫婿无用,但本人毕竟是郡主,有皇家的面子在,同样有座位。
这大概是勋贵密度最集中的一次了,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夫人们,此刻也不得不忍耐一同挤在一个小屋子里。若是哪家的晚辈来拜访,自然便是众人一起点评。
这正是程瑜瑾的目的所在,她专程就是为了露脸而来。趁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她要尽可能多的在夫人面前露脸,展示自己的种种才能及贤惠大方,指不定她的姻缘就从什么地方来了。
程瑜瑾按照小沙弥的指点,往程老夫人所在的屋子走去。今日是天然的社交平台,没人会放弃大好机会,所有人都在小范围内流动,程老夫人的落脚地也不是固定的。程瑜瑾刚才跟着庆福郡主,和程老夫人散开了。她现在要回去,还得先和沙弥问路。
程瑜瑾一路走来时路过许多香房,若是遇到熟识的闺秀,少不得要停下寒暄一二。就这样走走停停,在半路正巧遇到了程瑜墨。
程瑜瑾很不想因为程瑜墨耽误时间,程老夫人辈分高,其他高门夫人少不得带着晚辈来程老夫人面前请请安,程瑜瑾坐在旁边,天晓得能顺带见多少人。若是和程瑜墨说话,耽误她时间不说,还影响她挑未来婆婆。
然而程瑜瑾想避开的时候已经晚了。程瑜墨跟在霍薛氏身后伺候,婆婆面前没有她说话的份 ,程瑜墨百无聊赖,眼睛一转看到了程瑜瑾。程瑜墨怔了一下,直接就喊出来了:“大姐姐?”
程瑜瑾心里叹气,得,这次连装看不见都不成了。无论心里怎么想,程瑜瑾脸上的笑从来没有冷过,她听到声音,仿佛才发现程瑜墨站在另一个院子般,亲切柔和地走过来了:“二妹。”
和霍薛氏说话的几个夫人都停下,回头看过来的人。程瑜瑾逐渐走近,她的面貌也随之展现在众人面前,夫人们面露惊异,都带着惊讶好奇的目光,等霍薛氏介绍。
霍薛氏有点恼程瑜墨随便发出声音,打断了她说话。等霍薛氏一回头见来的人是程瑜瑾,脸色就更难看了。众人都盯着,霍薛氏不好当面给程瑜墨冷脸,于是淡淡说:“这是程家大姑娘,我儿媳的族姐。”
“程家?是宜春侯府那个程家?”
程瑜瑾走近,自然而然接话:“正是。”她说完,十分自然地给在场几位夫人行礼:“太太万福,小女给太太们请安。”
程瑜瑾声音、动作、礼仪都无可挑剔,夫人们彼此对视,都觉得震撼:“原来你就是程家大姑娘。二姑奶奶嫁到了靖勇侯府,怎么大姑娘不常来侯府走动?我们都没怎么见过大姑娘。”
程瑜瑾笑容不变,说:“太太们说的是,只是二妹刚刚成婚,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要霍夫人教,若是我们冒犯拜访,恐怕会给霍夫人添麻烦,于是祖母就将我们拘在府里了。”
这段话说的高明。其实京城就这么大的圈子,程家和霍家那些事,众人多多少少都听过,包括为什么程瑜瑾还被称为姑娘,程瑜墨就已经成了霍薛氏的儿媳,几个夫人心里都有数。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提罢了。
方才那位夫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程瑜瑾为什么不去靖勇侯府,但不是因为退婚和守孝么。然而哪一个都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理由,她这样问,倒像是故意为难程瑜瑾一眼。
而程瑜瑾的回话却出乎意料的高明,她绕开了退婚、守孝,而将理由定在程瑜墨侍奉婆婆上。这样一来,程瑜墨不至于没脸,霍薛氏也好看,还无意中显露了程瑜墨的孝顺。出嫁女事姑尽力,宜春侯府作为娘家,当然也脸上有光。
在场的几个夫人都又惊又喜,对程瑜瑾又高看一眼。霍薛氏注意到好几人在隐蔽又纳闷地瞅她,霍薛氏都不需要问就能猜到她们在想什么。无非是奇怪,程瑜瑾看起来模样正,性格好,也会说话,霍家为什么要退婚?
霍薛氏心头憋气,情绪更加糟糕了。霍薛氏青年守寡,其实很在意别人的目光,而她退程瑜瑾订程瑜墨这个决定,也说不上多正确。霍薛氏本来就在心里恼火,别人还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霍薛氏就更烦躁了。
程瑜瑾是别人家的姑娘,轮不到霍薛氏指点,于是霍薛氏就将火气都泻到程瑜墨身上。别说,这段日子朝夕相处,霍薛氏看程瑜墨还真越来越不顺眼。尤其是她软软趴趴,动不动和霍长渊哭的作态,霍薛氏每每看到都火冒三丈。
霍薛氏说:“没什么可添麻烦的。儿女姻缘都是定数,既然娶回来便是侯府的人,就算有些地方做的不妥当,我也总要一样样慢慢教,积年累月的,说不定便教好了。这些事急不来,程大姑娘和程老太太若是真有事要说,倒没必要为此耽误。”
程瑜墨听完低下头,简直无地自容。霍薛氏平时便十分刻薄苛刻,嘴里说不出好话。程瑜墨在家里还能忍,可是现在当着众多外人,甚至当着程瑜瑾的面,霍薛氏还这样说,程瑜墨觉得十分难堪。
程瑜墨今日天不亮就起身,因为要进宫随行,她比往常起得更早,一早上急急忙忙连早饭都没吃,便去伺候霍薛氏起床梳妆,之后都没来得及歇口气,便跟随婆婆进宫,舟车劳顿走到了香积寺。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程瑜墨从睁眼到现在,就没好好坐下来歇息过。
然而她都这样辛苦,竟然还要被婆婆挑毛病。程瑜墨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看起来十分可怜。
程瑜瑾暗暗皱眉,她很明白霍薛氏有多么难缠,但是现在,是不是苛刻过头了?
程瑜瑾代表着程家,当着娘家人的面霍薛氏就敢这样说程瑜墨,私下里不知道该有多刻薄。
程瑜瑾又轻又快地瞥了程瑜墨一眼,路是自己选的,她并不同情程瑜墨,可是霍薛氏当着娘家人的面这样说话,就是不给程家脸面。这种毛病,程瑜瑾可不惯她。
程瑜瑾于是笑了笑,说:“若是二妹有什么不妥当,自然是我们程家教的不好,倒连累霍夫人费心。正好祖母也问起二妹妹了,她在家里是最小的女儿,家里娇宠了十来年,生怕她在外面受委屈,没想到竟然给霍夫人添麻烦了。夫人勿恼,我这便带着她回去,让祖母指点她。”
程瑜瑾这番话措辞礼貌,但是话音外夹枪带棒,霍薛氏的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了。程瑜瑾说完,完全不等霍薛氏的反应,说:“祖母已经等久了,晚辈不好再逗留。我和二妹先告退,太太们慢走,万安。”
程瑜墨听到程瑜瑾的话隐隐痛快,可是又怕因此得罪了霍薛氏,回府后自己更没好果子吃。她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走,她内心里当然是想回娘家的,可是霍薛氏……
霍薛氏被程瑜瑾的反话呛得面红耳赤,被儿媳娘家姐姐当面这样说,霍薛氏十分没脸。这种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她再拦着程瑜墨不让走,不更是坐实了苛刻的名声吗?
霍薛氏硬是挤出来一丝笑,对程瑜墨说:“自从瑜墨进门后,我便把她当女儿疼,爱之深责之切,才对她严格了些。看来是我说话快,让人误会了,我怎么舍得苛责瑜墨?我疼她还来不及。”
说完,霍薛氏还用那种流于表面,丝毫没有笑意的脸色对程瑜墨说:“怪我,忘了娘家也想女儿。既然程老夫人等你,你快随着大姑娘去吧。早去早回。”
程瑜墨简直受宠若惊,她直到霍薛氏又说了一遍,才确认这是真的,连忙低头行礼,跟着程瑜瑾走了。
走出霍薛氏的视线后,程瑜墨觉得浑身毛孔都畅快了。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侧前方的程瑜瑾,心里简直五感杂陈。
前世程瑜瑾从来没有和娘家诉苦过,所以程瑜墨便觉得,程瑜瑾嫁过去的生活一定是极舒心极顺遂的,直到轮到自己,才明白其中苦楚。
程瑜墨整日跟在霍薛氏身后,从清早霍薛氏起身,一直伺候到霍薛氏晚上歇息,期间端茶送水、捶腿布菜,总是不得消停。即便有一天霍薛氏大发慈悲,没支使她做活,程瑜墨也要从早晨站到晚上,期间唯有午饭的时候能坐下来歇一会。
一站一整天,日日如此,岂是随便说说的。程瑜墨本来都习惯了霍薛氏对她的打压,可是她没想到,像女侠一样挺身而出,替自己说公道话的,竟然会是程瑜瑾。
第68章 相亲
程瑜瑾注意到程瑜墨的目光, 她淡淡瞥了一眼,大概能猜到程瑜墨在想什么。
现在两边没人,一直沉默不语也不行, 程瑜瑾便客套地问:“二妹妹, 你最近可好?”
程瑜墨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就是这样吧,无论好坏,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程瑜瑾看程瑜墨的脸色, 叹气问:“霍夫人对你怎么样?”
这句话可谓戳到了程瑜墨痛处,她静了好一会,才低声说:“婆婆对我……要求很高。她说霍家是家风严整的人家, 不像其他人家一样对晚辈纵容, 所以儿媳要跟在婆婆身后立规矩。婆婆每日卯时就起身,我就要起得更早, 在她屋子外面等她,等婆婆一醒来就进去伺候,如果婆婆醒来了而我还没到……她就会生气, 罚我抄女戒或禁足。婆婆上午要见管家, 我伺候她吃完早饭,还要跟着她,听她对管事婆子训话。婆子们来禀事都是定点的, 我身为少夫人不好晚到, 所以早上腾不出时间去吃饭,而天不亮在自己房里吃,又实在没有胃口……”
程瑜墨似乎难得找到倾诉的人, 不等程瑜瑾反应,又继续说:“我饿着肚子在婆婆身后站一上午,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婆母不让我落座,一定要我伺候婆婆、侯爷都吃完了,我才能到落地罩里用自己的饭。菜倒是提前分出来,一直在灶上热好的,也只有在午饭的时候,我能稍微休息半个时辰,若是运气好,婆婆多睡了一会,我就能多休息几刻种。等婆婆午憩完,我就又要跟在她立规矩。”
“一直到了晚上,所有人用过晚饭,婆婆要睡了,才会打发我回房。但是我回去也做不了什么,因为第二天不到卯时便要起身,我回去赶紧洗漱,紧赶慢赶,睡觉也晚了。”
程瑜瑾只是轻轻问了一句,程瑜墨像是终于找到出口一般,稀里哗啦往外倒苦水。程瑜瑾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听到,还是咋舌。
程瑜墨的生活,也过得太惨了。闺秀从娇客变成新妇,所有人都要适应,都要吃苦,可是也不至于像程瑜墨这样连轴转,吃不好睡不好,一整天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程瑜瑾回忆前世自己是怎么样的。她没经历过前世,只在梦境中偶然觑到些许片段。靠这些模糊的画面,程瑜瑾大概知道她嫁到霍家时也一样被要求立规矩,可是她一来规矩好,二来有脑子,并不会完全顺从。最后拉锯的结果是她上午早饭时分去伺候霍薛氏吃饭,这时大概是辰时了,程瑜瑾有足够的时间在自己屋里从容地用完早饭,并不会饿着肚子站一上午。
之后和程瑜墨一样,饭后听霍薛氏管家训话。霍薛氏管家并不高明,她守寡后越来越刻薄,对儿媳妇是如此,对下面的丫鬟婆子也是如此,就比方每天各个管事婆子都要集中在她的院子里,听她说教一个时辰。不光伺候的丫鬟累,听训的管事婆子也叫苦不迭,一日两日可以忍,天天如此,她们还做不做事情了?
说得不好听些,霍薛氏管家的手段非常愚蠢,她不懂恩威并施、以奴治奴等手段,只晓得说教,立规矩,惩罚,刻板的近乎愚蠢。程瑜瑾跟在霍薛氏身后听,同时小心打量下面的众生百态,不到一个月,她就把霍家的情形摸透了。
程瑜瑾忍耐了三个月,最后有一桩大典仪,霍薛氏实在处理不来,程瑜瑾借此机会主动请缨,妥帖周全地安排好了。霍薛氏松了口气,后面一来管家管不好,二来精力不济,便将管家琐事推给程瑜瑾,渐渐的,靖勇侯府管家权全落入程瑜瑾手中。
程瑜瑾接手侯府后,霍薛氏每日一次的说教环节自然也取消了,程瑜瑾因为“要管家没有时间”,先是下午不再去立规矩,后面渐渐变成上午也不去,等到最后,她只在清早去请个安,露个脸就走。
手里握了权力,生活水平自然直线上升。下面的丫鬟婆子最知道衣食父母是谁,府里最该讨好的是谁。以及多亏了霍薛氏这个可怕的老女主人,靖勇侯府下人极其巴结程瑜瑾,生怕新侯夫人不再管事,将管家权交回老夫人手里。
满打满算,程瑜瑾只有最开始三个月辛苦,之后一切都按她的想法发展,越来越舒坦。而且,就算程瑜瑾每日跟在霍薛氏身边立规矩的时候,也从来不会亲力亲为,至少,她不会累成程瑜墨这样。
程瑜瑾听到程瑜墨的诉苦不知道该怎么说,即便有心指点她两句,她的槽点太多,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程瑜瑾毕竟不同于程瑜墨,她只消在脑子里想一想,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之处。
程瑜瑾回头瞧程瑜墨,程瑜墨正大倒苦水,发现程瑜瑾的目光,顿了一下,忍不住摸自己的脸:“大姐姐,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程瑜瑾觉得她可能明白了,程瑜瑾问:“二妹,你和霍侯爷……怎么样?”
“侯爷?”听到霍长渊的名字,程瑜墨愣了一下,随后低头抿唇,“侯爷待我当然是很好的。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其实没有程瑜墨说的这样好,至少和她记忆里的前世不能比。这一辈子自从成婚后,霍长渊不知道怎么了,往往坐着坐着就会发呆,看着一个地方出神,被程瑜墨打断后,他回过头来的目光疑惑、茫然,又悄悄夹杂着失望。似乎他沉浸在什么幻境中,一时半会分不清眼前的人一样。
程瑜墨因为这件事,已经和霍长渊闹了好几次。然而越闹,他们夫妻只会更疏远,霍长渊或许是心有愧疚,故意对她很好。可是程瑜墨却能感觉到,这份亲近到底有几分真心。真情假意,经历过前世后,并不难分辨。
但是当着程瑜瑾的面,程瑜墨怎么可能说这些呢?她低着头,轻声说:“虽然婆婆苛刻,但是侯爷待我很好。他知道我每日在婆婆跟前立规矩,晚上会特意派人来催婆婆早些放我回来,有些时候,他还亲自来接我。”
程瑜瑾听到愈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就是症结之所在啊。霍薛氏本来就是一个苛刻的人,但是对程瑜墨明显刻薄过头了,远比她上辈子过分。果然,问题根源在霍长渊身上。
程瑜瑾上辈子察觉到霍薛氏对霍长渊非同寻常的占有欲后,便刻意疏远霍长渊,至少明面上两人相敬如宾,甚至说得上冷淡。后面因为程瑜瑾管家出色,以及和霍薛氏的宝贝儿子保持距离,霍薛氏看她越来越顺眼,程瑜瑾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谁知道,程瑜墨竟然还和霍长渊诉苦。霍薛氏故意将程瑜墨扣到这么晚,说不得心底里就有些不想让程瑜墨和霍长渊过夫妻生活的意思,程瑜墨倒好,让霍长渊派人来催她,有时候还亲自来接人。这可不是戳了霍薛氏的肺管子么,难怪霍薛氏挑刺越来越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