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跳下马,将马缰丢给管家,自行去了后院温泉房,守门的两个丫鬟要行礼,萧绝忙打手势阻止了。轻手轻脚走进去,立在屏风后偷看了一会。
只见筝儿正泡在温泉里,水面上一层玫瑰花瓣,红艳艳的。
她弯着略带青紫的修长脖子清洗头发呢,一头青丝乌黑发亮,打湿了捋到脖子一边,纤细修长的白嫩手指轻轻揉搓秀发,一下又一下,细致极了,平添了几分恬静美好。
她安安静静的,情绪似乎还好,至少没有寻死觅活。
萧绝稍稍放心了,怕她发现自己偷窥,忙悄悄儿转身去了外头的长廊里等着。
等了片刻,双眼一亮,大步出了庄子,在朗朗清风的坡地上,寻了一片野花地,蹲在草地里采起了野花。
每一朵都精心挑选。
预备送她一大束姹紫嫣红的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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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傅宝筝早在四表哥进来时,便察觉了。
那会子头发早洗好了,恰逢她要出浴时,慌得她忙背过身去,再次沉入水里,还托起一头乌发再度清洗一遍,遮掩那份不自在。
若男人仔细盯着她瞅,定能瞧出她洗发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还从未被男人瞧过沐浴的景象呢,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能不羞涩,不紧张?
待男人走了,她才松了口气,放下秀发,走出池子来拾掇自己。
擦拭完水珠,拿了衣裳,站定在墙上那面大镜子前,傅宝筝仔仔细细打量镜子里的自己,看着里头青紫遍布的身子,都没几块好肉了,她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副样子,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四表哥说,才能让他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对深闺女子来说,清白与否,是件极其重要的事。就算有了恋人,清白也依然重要,谁不希望自己在情郎心底是纯洁无暇的。可是大皇子妃那个疯子,见彪形大汉迟迟没得逞,便亲自对傅宝筝又掐又揉,弄得她浑身上下全是痕迹。
这也是方才大皇子妃敢对萧绝喊话“你若不信,回去检查她身上的痕迹便知”的原因。
傅宝筝缓缓往身上穿衣裳,小眉头拧得死紧。
“我该怎么办呢?”
傅宝筝真的很委屈,被心上人误会没了清白,这滋味很不好。
就感觉,她真成了破鞋似的。
第145章
傅宝筝在丫鬟送来的数条长裙里, 挑选了一套青绿色撒花织锦长裙,颜色素雅, 是她以前从不曾穿过的。
今日不同往昔, 脖子上、手腕上都是青紫痕迹,再遵循以往的穿衣喜好, 什么樱粉色、桃色,只会衬托皮肤亦发白皙,淤青明显,不得已换成了最接近淤青的青绿色。
那些碍眼的痕迹, 瞬间淡去了不少。
穿戴齐整后,傅宝筝又照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的痕迹明显, 看着它们就回想起马车里不堪的一幕幕,觉出几分羞耻来,实在不愿给四表哥瞧了去。
好在四表哥心细, 早命丫鬟送了一条质地上层的面纱来。
白色, 双层的。
往面上戴去, 白皙面庞上的巴掌印和下巴上的手指捏痕,以及脖子上的青紫, 尽数隐去, 就是凑近了瞧,也是看不清的。
只要不撩起面纱,便无虞了。
如此这般,傅宝筝才敢放心地走出温泉房, 去寻四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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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不大,傅宝筝一路穿花拂柳,很快走遍了前庭和后院,可处处都不见四表哥身影,恰巧遇上山庄管家,便招来询问:
“你们世子爷呢?”
管家也算见过些世面,可遇上傅宝筝这样的倾城大美女,远远见她一身绿裙立在朱红色回廊上,面纱飘飘,眼若桃花,目若秋波,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气度,宛若仙宫妃子,竟一时看愣了神。
天底下竟有这样绝色的小姑娘,大半个面容遮去了,袅袅婷婷往栏杆后一站,仍美得惊心动魄。
直到她开口说话了,管家才回过神来,忙快走几步上前,弓腰立在回廊下回道:“世子爷出去了,没骑马,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姑娘稍微等等。”
说罢,管家热情引了傅宝筝去一旁的凉亭里坐着,又忙让丫鬟摆上茶果点心来。
他还亲自捧茶捧果。
管家这般殷勤,是完全将傅宝筝当做山庄的女主人伺候呢。哪怕是个外室,这么倾城绝色的女子,也必然是他家世子爷心尖尖上的人,初次见面,哪敢不用心伺候,得留下个好印象啊。
可傅宝筝大概是经历了马车险些被强事件,对男子隐隐有些犯怵,忙摆摆手命他退下。
管家:……
是他长得太磕碜了么?一道果盘还没摆完,就被未来的女主人嫌弃了?
糟糕,饭碗要不保啊。
老管家委屈万分地退下,一双老眼里闪了泪花,老了,被小姑娘嫌弃喽。
傅宝筝不知短短几个瞬息老管家已经转了这么多心思,她心中眼中都是四表哥,满心盘算着等会儿该怎么与四表哥说,还真没注意到老人家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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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老管家,傅宝筝一个人静静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玉手托腮,对着庄子入口盼望着四表哥归来。可腹稿来来回回默念了三遍,枝头鸟雀也来来回回盘旋好几茬了,还不见四表哥回来,傅宝筝坐不住了,顺着石子小路来到庄子后门。
站定在后门口,放眼望去,便见不远的坡地上弯腰猫着一个白衣男子,阳光洒落,男人洁白的衣上金光闪闪,赫然是她的四表哥。
四表哥在做什么呢?
一会儿猫腰走几步,一会儿又蹲下的。
出于好奇,傅宝筝示意身后的丫鬟就守在后门这,她自己步履轻盈朝四表哥走去,近了,惊见:
四表哥双膝没入花海里,广袖在风中与花海一起摇曳,正猫腰一朵朵挑选着野花呢,看中了一朵,便从茎处折断。神情认真万分,手指更是小心翼翼的,只轻轻捏着花.径,花瓣儿是不去触碰的,宛若那不是花瓣,而是妙龄少女的冰肌玉肤,轻易碰不得。
大抵是从没见四表哥采过花,傅宝筝一时看痴了,心想,好在她步履轻盈,没惊扰四表哥,要不这一幕可就看不成了。
这般想着,她索性躲到一株大树后,准备静静儿偷窥一阵。
不想,才挑选好一株大树站定,再朝花海望去时,四表哥竟凭空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空空的花海。
傅宝筝:……
这是怎么个情况?
难不成她方才看到的采花四表哥,只是她幻想出来的幻影?
傅宝筝四处张望,都没看到四表哥身影,正眨着眼,略感疑惑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甜滋滋的“筝儿”。
傅宝筝连忙转身看去。
一大束野花横在她眼前,蓬蓬勃勃一大束,少说也有几百朵,外围是一圈白莹莹的小白花,中间是温馨淡雅的小黄花,内圈是红灿灿的大朵红花,姹紫嫣红,绚烂极了。
“山花浪漫,跟你一样美,送你。”萧绝笑着将山花递给傅宝筝。
傅宝筝捧了满怀,面纱下的小脸都红润起来。
也不知是山花太美,还是男人太浪漫,她双眼里亮起了星星,宛若满天繁星倒映其中,璀璨如星河。
萧绝一直凝视她双眸呢,见她如此,倏地松了口气。原本还担忧她突逢变故,心境变了,会笑不出来。
“你喜欢就好。”萧绝低头看她,声音温柔极了。
“这般美,自然喜欢。”傅宝筝低头看花,真心赞叹。真不愧是四表哥一朵朵精心挑选的,每一片花瓣都挺肥大,鲜嫩多汁。
长到这般大,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花,但以往都是丫鬟捧了花枝来,再美,都少了一份情。这次不同,是心上人一朵朵精心挑选好了,送她的,格外珍贵。
心下这般想着,她不知不觉凑近了脸,去嗅,满心欢喜。
长长的白色面纱随着她的靠近,一起擦过花瓣,发出“沙沙沙”的细碎摩擦声。
傅宝筝蓦地一愣。面纱,瞬间将她飘荡在云端的心拉了回来,仿佛在提醒她,别忘了正事。
一想到要向男人主动提及……自己清白不清白的事,真是怪难为情的,面纱下的红唇都有了几分不自在。
萧绝一直凝视她面庞,她的任何细微变化都尽收眼底。但他误会了小姑娘的表情,以为筝儿由面纱下的痕迹又想到马车里的悲惨遭遇了。
“筝儿,这里风大,咱们回去吧。”萧绝携了她的小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傅宝筝点点头,一手抱花,一手任由男人紧紧握着,两人慢悠悠往庄子那头走去。
萧绝自然知道,那些心结得早点解开,他得明明白白告诉她,无论她遭遇了什么,他都不离不弃,要与她白头偕老。她放宽心就是。
可一向嘴皮子利落的萧绝,此时此刻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怎么措辞,似乎都有些不对味。
更怕一个措辞不好,再度伤了筝儿的心,就不妙了。
傅宝筝呢,要她猛不丁冒出一句“我是清白的,我还是处子”,这话儿太过害臊,她嘴唇动了好几次,都没说出口。
两人各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竟从坡地回到庄子里了,还没说到正事上去。
真真是艰难至极。
终于,萧绝拉着她走向后院的凉亭时,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与她聊起了她那个快一岁的小弟弟,笑道:
“你弟弟可爱极了,粉雕玉琢,像个精致的瓷娃娃。我方才摘花时还在想,你弟弟只是与你有三分像,就如此可爱了,咱俩将来的孩子,若是继承了你十分,再添上我的,还不知得美成什么样呢,得羡慕坏了旁人。”
“筝儿,日后你给我生十个八个,组成一个蹴鞠队出来,咱俩白发苍苍时,就坐在观看台上看他们踢蹴鞠,你说好不好?”
傅宝筝听到这番话,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眼眶一热。
四表哥话里的意思,她如何不懂,这是在明明白白的表明态度,告诉她,哪怕她遭遇了不幸,也依然是他的心头宝。婚事照旧,娃儿照生,他期待着与她甜甜蜜蜜相伴一生,白头到老呢。
抬眼凝视他双眸,男人深深的眸子里,满满都是爱意,每一分爱都在熊熊燃烧。看着看着,傅宝筝忽觉荡悠悠的,仿佛飘进了男人眼底,被他热烈的爱包围着,说不出的温暖。
大约是太感动了,这一世终于没有爱错人,傅宝筝眼眶一酸,不知不觉就流下泪来。
“四表哥……”她激动了,哽咽着就要告诉他,她还是清白的,她所有第一次都是他的。哪怕话儿再臊,也要冲口而出。
可才刚开了个头,却被四表哥捂住了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萧绝神情凝视她,深深望着她,每一个字都说得虔诚:“筝儿,你听我说,我爱你,只要你的心永远在我这,那无论你曾经遭遇过什么,你都是我心底纯洁的小仙女,永永远远。”
傅宝筝听了,心底更加感动了,眼珠儿连串落。拿出帕子拭去眼泪,决定将话好好儿跟四表哥说清楚。
可却再次被四表哥捂住了嘴,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傅宝筝忽然懂了,四表哥好似不愿意她开口说话。
原因嘛,傅宝筝隐隐猜测,大概她是读《女四书》《烈女传》长大的,行为保守,满脑子的贞洁观。四表哥怕她一开口就要说什么“她已经不干净了,婚事作罢,要他另娶”之类的丧气话吧,他承受不了,所以不许她开口,一个字都不许她提。
真傻,傅宝筝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