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贵妃无力地笑了笑,对德妃道,“你是个有福的,有儿媳、有孙儿,我是看不到啦……”
“您别乱说,”德妃给温僖贵妃掖掖被子,“就是看在十阿哥的份上,您也得养好身子,否则咱们后宫有的乱了。”
温僖贵妃摇摇头,“本宫不行了,本宫比不上孝毅皇后,担不了那么久。这管理后宫的日子,太累了……”
十一月初三,温僖贵妃殁。
又是一年举丧,整个皇宫沉浸在白色的哀伤中。太后年老,后宫丧礼基本由惠妃主持。
年关将近,皇上大哀,令节俭持素。
腊八节,后宫家宴,宴席上也尽是素食。
正三所,四阿哥与福晋尽皆出席,苏伟站在四阿哥身后,看桌子上左一盘豆腐,右一盘茄丁的直反胃。
皇上位于正中,举杯悼念了温僖贵妃一番,转而对四妃道,“如今宫中,你们四个位分最高,资历最深,以后就得多多操劳了。温僖的丧仪,惠妃操持的很好,这后宫之事就暂由你做主,宜妃、德妃、荣妃协理。”
“是,”四妃离了座位,齐齐行礼道,“谨遵皇上谕旨。”
皇上点点头,环视了宴席一周,最后定格在十阿哥胤誐处,“温僖贵妃主理后宫多年,累坏了身子,只有胤誐一个子嗣。朕决定,将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指给胤誐,也好告慰温僖贵妃的在天之灵。”
胤誐一愣,起身谢恩。在场众人各有面色,外藩郡王之女,身份远远在众福晋之上。
宴席过后,四阿哥与福晋一同回到阿哥所,刚迈进院门,柴玉远远而来,扑通跪在四阿哥与福晋身前,“恭喜阿哥、恭喜福晋,李格格有喜了。”
从畅春园回来,福晋一直在宫中侍疾,四阿哥去过的两次后院都是在李格格屋子里。
苏伟抿抿嘴唇,跟着四阿哥与福晋一同往东厢房看望李格格。
进东厢门前时,苏伟偶然看到了对面廊下,抱着孩子的宋格格,四目相对,一股微妙的心酸突然涌进苏伟的心头。
康熙三十三年的年节过得很朴素,连朝宴都一减再减。苏伟本还以为是要悼念温僖贵妃,四阿哥却告诉他,其实主要是噶尔丹再起异动,前朝正在筹措军备。
康熙三十四年,二月初一
苏伟推开小屋的窗户,让冬末的空气卷净屋内的杂尘。
“苏公公,”诗玥一脸笑容地蹦到苏伟窗口。
“你又偷懒啊,”苏伟挪揄她。
“切,你自己最会偷懒了,还说我,”诗玥微微撅起嘴。
“我跟你开玩笑呢,”苏伟咧咧嘴,“今儿是初一呢,你们不忙吗?”
诗玥转身坐在廊下,摆摆手“福晋进宫了,我们没什么活儿干。最近李格格金贵,中庭都不敢有什么大动静。”
苏伟点点头,鼓鼓腮帮子。李格格怀孕,苏伟的情绪波动很小,他与四阿哥虽然已经这这那那了,但说到底还是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还处在静思己心的状态。四阿哥说了给彼此几年去决定,苏伟就理直气壮地把自己藏在了窗户纸后,与四阿哥的后院自觉隔离了。
“喂!”诗玥劈手拍了苏伟脑袋一下,“人家来跟你聊天的,你怎么发起呆来了。”
苏伟揉着脑袋,一阵无奈,“你这姑娘手怎么这么重,以后还嫁得出去吗?”
诗玥撇撇嘴,“嫁不出去就不嫁,人家本来也不惦记嫁人,哼。”
永和宫
福晋与德妃坐在榻子上,绣一件小孩子的肚兜。
德妃看着福晋灵巧地穿针引线,面带笑意,“四阿哥的后院也日渐丰盈,这宋氏、李氏都先后有孕了,你也得抓点紧。”
福晋抬头看了一眼德妃,又垂下眼帘,“儿媳明白,只是孩子的事儿急也急不来。四阿哥忙于正事,儿媳不想总是叨扰他。”
德妃微微一笑,“你是个懂事儿的,胤禛那孩子,额娘也知道。只不过,这长子与嫡子总是让人头痛的。李氏是小门小户出身,若是生下儿子,难免要心大,到时候你就得多费心了。”
“额娘放心,儿媳懂得轻重,”福晋俯身道。
德妃点点头,“你办事儿额娘自然是放心的,胤禛也大了,这孩子肯定会越来越多。其实你们后院多生养几个是对的,免得新人进门压不住脚。”
福晋微微一震,“是,额娘言之有理。”
德妃缕缕针脚,往线上穿了两颗珠子,福晋往窗外看了看,转过头道,“额娘,今儿是初一,您不去延禧宫,真的没关系吗?”
德妃一笑,“你不用担心,宜妃与荣妃也不会去的。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妃子而已,差了一个“贵”字。她能管的,不过是那些没名没分的而已。”
福晋抿抿嘴唇,又低头绣起花样来。
傍晚延禧宫
惠妃坐在镜子前,摘下一对翡翠金珠的耳环,银柳由后接过,轻声道,“娘娘,今儿的事儿要不要跟太后、皇上提一提,说起来也是皇上让您接管后宫事宜的。这头一个初一,三位主宫娘娘就都没有来,不是拂了皇上的面子吗?”
惠妃冷笑一声,“算了,有什么好提的。她们不来便不来,这哪个泥人没有三分血性,如今本宫只要帮大阿哥盯着毓庆宫就好。你以为现在还是康熙初的年头?四妃剩的只有资历与儿女,皇上的宠眷早就换了几批了,本宫还和她们计较什么。”
“娘娘说的是,”银柳微一俯身,“今儿个,奴婢看那贵人王氏倒是很守规矩,如今她圣眷正隆,又怀有身孕,咱们是不是多照顾照顾她?”
惠妃点点头,“你说的没错,王氏刚生了十五阿哥,如今又有了身孕,对皇上的影响很深。但不只是她,新得宠的刘氏、陈氏、瓜尔佳氏都多照顾着。如今八阿哥大了,卫氏倒是盛宠不缺,她那里也别轻视了。只可惜章佳氏一早进了永和宫,咱们够不上,只能先搁着了。”
“是,”银柳一低头,“娘娘,其实还有一人,庶妃佟佳氏,虽然不如另几位隆宠,但也算有了长宠,皇上时不时的总要见见她。”
“佟佳氏……”惠妃叹了口气,“她是孝懿的亲妹,不会在庶妃的位子上呆多久的,小心点儿应对就是了。”
“是,那,”银柳言语一顿,“赫舍里氏呢?”
惠妃低下头,轻轻摘下自己的护甲,“如今后宫里是自扫门前雪了,这么一个耽误事儿的,尽早送她走吧。”
二月的紫禁城,天气很冷
一大清早,上朝的阿哥们进了乾清宫门,苏伟笼着袖子向膳房跑去,准备要点儿热乎乎的茶点吃暖暖身子。
刚进了院门,苏伟就看到墙旁边站着几位宫女,正对着膳房门口一位挺身直立的大宫女指指点点。
“你看她,现在跟了位庶妃还那副清高的模样。”
“谁说不是呢?还以为自己是皇贵妃的大宫女啊,现在掌权的是惠妃娘娘。”
“就是,我听说啊,她跟着的那位佟佳氏,还不及新进宫的瓜尔佳氏受宠呢。”
苏伟听得一愣,往膳房门口看看,脸色一变,向前走了两步道,“都说什么呢?身为宫女敢嚼主子的舌头,不要命啦?”
几位宫女见苏伟带补子的宫服,连忙低头行礼,苏伟瞪了她们一眼,转身向膳房大门走去。
“浣月姑姑,”苏伟冲门口的人一躬身。
浣月笑笑,“是你啊,怎么跑来这了?”
“奴才陪着四阿哥来上朝,天气冷,来要碗茶喝。”苏伟俯身道。
浣月点点头,“四阿哥近来怎么样?身体可好?”
“姑姑放心,四阿哥都好,只是时常惦记着先皇后。”
“四阿哥是个孝顺的孩子,娘娘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苏伟转头看看盯着这边的几位宫女,“姑姑,是否有人为难你?佟佳氏小主可好?”
浣月看看苏伟身后,平淡地扬扬嘴角,“我们都好,你不用担心。我进宫二十多年了,什么事儿没见过,不用与那帮人一般见识。”
“姑姑宽宏,”苏伟低头道,“四阿哥往小主处送过东西,可被小主拒绝了,不知如今小主那儿缺什么不缺?”
浣月摇摇头,“内务府总得顾及着佟佳氏的薄面,不会短了我们吃穿的。四阿哥如今是德妃娘娘的儿子,还是少于我们来往的好。”
苏伟点点头,“姑姑说的是。”
“不过,”浣月顿了顿,“若是四阿哥有什么难处,不方便在后宫办的,可以来找我与小主。娘娘去的早,最不放心的就是这唯一的孩子了。”
苏伟一震,直觉浣月话中有话,连忙躬身道,“奴才替四阿哥谢小主与浣月姑姑,四阿哥的事儿,奴才定代为转达。”
浣月微微低头,接过小太监递来的食盒,与苏伟告了别,转身走了。
昔日皇贵妃的贴身大宫女,在后宫就犹如梁九功般的存在,如今却要自己给主子提膳,苏伟深深地叹了口气,胸腔里闷闷地不舒服。
三月
宫里渐渐有了节庆的气氛,太子大婚在即,四处都能看到红灯笼、红绸子。
正三所中,李格格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四阿哥往后院走,多是到李格格屋里坐坐,或逢初一、十五在福晋屋里呆两宿。而已经诞有一女的宋格格无形中又被冷落了。
前朝中,噶尔丹动作频频,康熙爷抓紧筹措军备。四阿哥每日都在研究边境地图,及往年与噶尔丹作战的记录,忙得不亦乐乎。
四月
毓庆宫
德柱坐在凳子上,冲着一屋子的红色发愣,内务府已经将太子大婚的礼服送来,此刻正摆在桌子上。
太子掀帘子进门,正看到呆愣的德柱,心里猛然紧得慌。
“德柱,”太子一叫,德柱一惊站起身,“殿下”。
太子笑笑,双手搭在德柱肩膀上,“索相送了一处京郊的庄子给我,爷近来出不去,你去给我看看,顺便拾到拾到好不好?”
德柱看看太子,又转头看看桌上的衣服,低声道“奴才,等您大婚过后再去吧。”
太子微微蹙起眉头,“爷不想您在这儿,爷心里不好受。你就去庄子里住两个月,等过了这阵子,爷再接你回来。到时就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了,听话,恩?”
德柱抿了抿嘴唇,垂下眼帘,“是。”
第94章 矫情的日子
康熙三十四年五月初八
太子大婚,苏伟跟着四阿哥往毓庆宫陪同太子迎亲。
傍晚的宴席上,四阿哥、五阿哥等一直为太子挡酒,苏伟一路小心地伺候着,只盼望他家主子别喝得太惨。
不过,奇怪的是,苏伟在庞大的酒宴上竟没有看见德柱,太子的哈哈珠子与近臣侍卫中独独少了那一人。
大宴好不容易散去,苏伟跟着四阿哥回阿哥所。
好在毓庆宫的奴才想得周到,为各位陪酒的阿哥准备了轿子,要不就有得麻烦了。
正三所
张保帮苏伟把四阿哥扶进卧房里,打来两盆水就守门去了。
苏伟撇撇嘴,自己把四阿哥的衣服解开,沾湿毛巾擦拭身体。
“苏伟……小伟……”四阿哥闭着眼睛嘟嘟囔囔。
苏伟瞪了他一眼,回头拿了半块桂花糕塞在了四阿哥的嘴里。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大红礼服的太子,苏伟又莫名地想到了自己。这要是在现代,自己的那一半又结婚、又生孩子的,自己肯定一拳把人打到太平洋去了,哪像现在不仅得忍着,还得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