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八爷府
一声惊雷,嘉怡尖叫一声,从床上猛地坐起。
绣香慌忙从榻上爬下来,奔到床边,“小主,小主别怕,绣香在这儿……”
嘉怡喘着粗气,大滴的汗珠从苍白的脸上滑下,她呆呆地看了绣香一会儿,手慢慢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我,我刚刚梦到,有一帮人闯进来,把我按在床上,用,用刀割开了我的肚子!那个孩子,满身是血地被拽出来,还在冲我笑,冲我不停地笑!”
“小主,别说了,”绣香忙揽住嘉怡,轻轻拍抚着她的背,“那些都是假的,都是梦,小主不会有事的,绣香会保护你的。”
“绣香……”嘉怡哭着拽住绣香的衣服,“我不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好怕,我不想死!”
“小主,我们再想办法,一定有其他办法的,”绣香也抹了抹眼角的泪,“实在不行,我们就偷着逃走,我去想想办法,去找两套洗衣婆子的衣服。现在,外面看着我们的人少了不少,或许,或许我们可以逃出去!”
“真的吗?”嘉怡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绣香,“那,那我还需要准备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就,就这几天,”绣香使劲搓了搓脸,“我们记下侍卫交班的时间,我再去探探路。等时机到了,小主就叫洗衣婆子过来,咱们支开其他人,把婆子打晕,换上她的衣服逃出去!”
“好,好,”嘉怡重重地点了点头,一片暗沉的双眸中,终于有了一点光亮。
四月十三,康熙爷启程巡幸塞外,令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十八阿哥伴驾。
众妃都回了皇宫,四阿哥带着好不容易闲下来的苏大公公与福晋和几个孩子一起也先回了京城。
四月十六是德妃五十岁的寿辰,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携带家眷进宫给德妃贺寿。
德妃喜笑颜开,给几个孩子都发了大红封。皇上虽然未在京中,但也一早派人送了东西回来。
弘昀被德妃叫到身边,来来回回看了几个遍后对四福晋道,“这个孩子你教导的好,一看就学识礼仪皆足,有嫡子的样儿。”
“多谢额娘夸赞,”四福晋笑着起身,福了福身,“他啊,就是在您面前装乖巧呢,其实在府里可淘气了。”
四福晋话音刚落,那边带着一群小孩子的弘盼闹哄哄地碰倒了一只花瓶。
“弘盼!”
四福晋脸色一沉,四阿哥看过来,德妃连忙摆摆手道,“小孩子嘛,碰倒了就碰倒了,不打紧。”
四阿哥轻咳了一声,四福晋没有再说话,福了一礼坐了下去。
“弘明,弘明过来!”德妃朝十四福晋身旁的男孩儿招了招手,弘明是十四阿哥的嫡子,也是次子,今年已六岁,比弘昀还大了一岁。
弘明走到德妃身边,也恭敬地行了一礼,“孙儿祝祖母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好,好,真是乖孩子,”德妃乐得两眼笑眯眯地,抓着弘明的手给他介绍弘昀道,“这是你四伯伯家的弘昀弟弟,以后你们一起进宫读书,要互相照顾。”
“额娘,让孩子们入宫读书的事儿算定下来了吗?”完颜氏开口问道。
“皇上临走前,已经让人把懋勤殿收拾出来了,”德妃抓着两个孩子的手,“当初啊,胤祥和胤禵就是在懋勤殿读的书,皇上一直想让皇子们聚在一起读书了。这回啊,你们这几个孩子连着你们几个小叔就都在一起进学了。”
永和宫正殿外
苏伟呆在阴凉处,看着弘盼、弘时和其余几个小阿哥跑跑闹闹地玩,心里却不大舒服。
康熙爷要设统一书房,放到下面,却只有嫡子能入。
本来,四阿哥是不太在意嫡庶之分的,在他们府里,弘昀有什么,弘盼和弘时就都有。
只有福晋,对弘昀格外严厉些,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孩子们仍然没有什么明确意识。
可是,如今宫里的书房一立,这嫡庶的差别就明明白白地放到了孩子们面前了。
苏伟拄着下巴,苦恼地叹了口气,当爹的还没争完,这眼看着要轮到孩子了。
“苏公公!”
弘盼突然凑到苏伟身边,把苏伟叫的一愣。
“哎哟,我的小主子们,你们怎么玩的一身灰啊?”
苏伟连忙起身,给弘盼、弘时前前后后地打扫了一番,“这是在宫里,不是在咱们王府,太淘气会被你们阿玛骂的。”
“阿玛才不会骂我的,就是——”弘盼撅撅嘴没有说下去,转而拉拉苏伟的袖子道,“苏公公,阿玛是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啊?阿玛当初住在哪个房间,你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第402章 谁输谁赢
康熙四十九年
四月十六,永和宫
苏伟被弘盼问的一愣, 无数个答案在脑袋里划过, 最后干涩地笑了笑道,“苏公公年纪大了, 记不清了。反正, 你们阿玛很小就搬去阿哥所了,苏公公也一直跟着住在阿哥所里来着。”
“啊?那阿玛不跟额娘住在一起啊?”弘盼皱起脸,“那太可怜了, 要是我,我一定会想我额娘的。”
“阿哥们都是男子汉,哪能一直呆在额娘身边啊?”
苏伟蹲下替弘盼拽了拽皱皱巴巴的袍摆, “回头啊, 等王爷腾出空来, 你们两个也都得搬到单独的院子里去住了。王爷已经给你们找了知识渊博的老师,到时就得好好学习, 可不能再去西配院粘着额娘们了。”
“那,弘昀就不跟我们一起了吧?”弘盼垂下头, 踢了踢脚下, “我知道,他要进宫,跟叔叔伯伯家的孩子做兄弟了。”
“这话怎么说的呢?”苏伟一愣, 连忙纠正道, “不管弘昀阿哥以后在哪儿读书, 他都是你们嫡亲的兄弟啊, 叔叔伯伯的孩子们到底差了一层呢。你们才是最亲的,以后要守望相助,互相照顾的。”
“福晋都不让弘昀哥哥跟我们玩,他以后会照顾我们吗?”一向有些拘谨的弘时竟也开口说了一句让苏伟不知怎么回答的话。
“当然会,”苏伟抿了抿嘴唇,拍了拍弘时的小胳膊,“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再说,福晋只是想让弘昀阿哥变得更优秀,以后更有出息,这样以后就能给你们阿玛争光,也能处处保护你们了。”
“我是哥哥,我不用弘昀保护,”弘盼狠劲儿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我来保护弟弟们,以后我也给阿玛争光!”
“几位小阿哥!”
清菊适时走了出来,“快进殿入席吧,娘娘叫你们呢。”
苏伟站起身来,看着小阿哥们跟着清菊进了饭厅,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晌午,宴席用完,德妃也有些累了,几位阿哥陆续告退。
三位福晋照例带着孩子们去了承乾宫给贵妃请安,十三阿哥因府中有事先行了一步,四阿哥随后也出了永和宫。
因万岁爷不在,宫中还是很清净的,苏伟多少有点儿心事重重,路上也没跟四阿哥多说话。
两人刚过景仁宫,一个小太监突然冲了出来,“王爷!王爷救命!”
苏伟被吓了一跳,慌忙护到四阿哥身前,小太监却径直扑通一跪,红着一双眼睛道,“王爷救命,奴才是从咸安宫过来的!”
四阿哥一愣,按下苏伟的胳膊,上前一步道,“咸安宫怎么了?”
“回王爷,是福晋病了,”小太监胡乱地蹭了蹭头上的汗,“福晋这几天不知怎么了,越病越重,之前太医院送来的药根本不管用。咸安宫的主子们想请别的太医,可侍卫不给通传。奴才听说,二阿哥急的不行,已经好几天吃不下东西了。可偏偏,万岁爷又没在宫里。奴才平日里深受二阿哥恩惠,今天去送东西时才得了消息,奴才本想去承乾宫求见贵妃娘娘的,可又怕连门都进不去。没想到在这里能够碰见王爷,求王爷救救二福晋,帮帮咸安宫吧!”
四阿哥眉头一皱,与苏伟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向那个小太监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句句实话,奴才绝不敢撒谎!”
小太监抬起头,一脸坚定,“王爷要是不信,可以跟奴才去咸安宫看看,奴才要是有半句虚言,任凭王爷发落!”
四阿哥凝眉沉思了片刻,苏伟偷着拽了拽四阿哥的袖子。
“行了,你起来吧,”四阿哥叹口气道,“本王一会儿会派人去咸安宫查看情况的,如果事实确实如你所说,本王一定秉公办理。二哥如今虽然被幽禁咸安宫,但皇阿玛早有旨意,咸安宫一应用项类比皇子,不得有所怠慢。”
“王爷英明!王爷英明!奴才多谢王爷大恩!”
小太监又连冲四阿哥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抹着眼泪起身告退了。
四阿哥带着苏伟出了皇宫,吩咐傅鼐带着他的腰牌去了咸安宫。
两人上了马车,苏伟看出四阿哥的心情有些沉重。
“宫里的事嘛,都是这样的,”苏伟拍了拍四阿哥的手背,“等万岁爷回来就好了。万岁爷要是知道咸安宫受了委屈,说不定还会下旨安抚呢,到时就没有哪个奴才敢这么肆意妄为了。”
“一道圣旨又能顶多久呢?”四阿哥长叹口气,“二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就是金贵无比的身份,一直被皇阿玛宠爱着长大。可是这些年……奴才们肆意妄为还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点一滴的,无穷无尽的磋磨。”
傍晚,东小院
傅鼐从宫内回来,向四阿哥禀报了咸安宫的情况,“二福晋确实病得很重,咸安宫能用的药已经都用尽了。守门的侍卫嚣张跋扈,一心想从二阿哥身上捞些好处,硬是拖着不肯宣太医。二阿哥一直担心福晋的病情,这些日子跟着伤了不少神。如今,咸安宫前后都得靠李佳氏小主一人撑着。”
四阿哥面色沉郁,傅鼐继续道,“奴才用您的腰牌宣了太医,一位姓贺的太医进了咸安宫,奴才离开时,已经开出药方来了。另外,奴才也传您的令,让侍卫处换掉了咸安宫的守门侍卫,将其押解宗人府,待万岁爷回京后再行处置。”
“嗯,做得很好,”四阿哥闭着眼睛,抚了抚额头,挥手让傅鼐退下。
“先别伤神了,”苏伟端着果盘进了书房,“二阿哥不是那么软弱的人,这么长时间不是都挺过来了吗?再说,让你这一通下马威,宫里能收敛不少。”
“眼下来看,也是只能如此了,”四阿哥睁开眼睛,从果盘里捡了颗葡萄吃。
“我还有事要问你,”苏伟趴到桌子上,挡住四阿哥展开的宣纸,“万岁爷设书房那件事儿,是只能去一个嫡子吗?咱们府上三个阿哥都一样大,能不能跟万岁爷说说,让他们仨一块儿去呗。”
四阿哥眉毛一挑,嘴角都扬了起来,“你以为宫里的书房是咱们自家开的啊?你也不算算各府加起来,再加上宫里的小阿哥,一共要多少孩子啊。只有嫡子能去就是好的了,再说,在府里学也是一样的,爷一定给弘盼、弘时找个学贯古今的好老师。”
“哎呀,不是老师的问题,”苏伟有些无力,“咱们府上三个孩子的感情多好啊,现在年纪也都不大,非要弄个嫡庶有别出来。我一想到当初大阿哥、二阿哥你来我往,非要斗得你死我活的场面,心里就害怕。”
“大哥、二哥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毕竟东宫之位,实在有太多人觊觎了,”四阿哥沉吟了一会儿,又轻摇了摇头道,“不过,有些事也是实在无法避免的,谁让他们生在皇家呢?”
四月十七
边关大军已经开向乌鲁木齐,富宁安治军严谨,每晚睡觉前,都要到各个营帐检查一圈。
贾源陪着富宁安走完了军营,两人回到将军营帐时,已经过了二更了。
“将军早些休息吧,这些日子您够累的了,”贾源把茶端到了富宁安的铺位边,富宁安却仍然朝书桌走了过去。
“现在战事吃紧,我怎么能随意懈怠呢?”富宁安把手伸进一堆军事图里,本想找一张出来看看,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将军?”贾源看着富宁安突然把军事图都倒了出来,从中在寻找着什么。
“将军,您在找什么?”贾源走过去问道。
“信,”富宁安打开一张张军事图,本来很显眼的信封却迟迟没有找到,“王爷送来的信,我当时放进这堆军事图里了。”
“什么?”贾源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跟着一通翻找,军事图里没有,两人又找了帐子里的其他地方。
按理说,大军每次拔营,将军的东西都是固定几个箱子装的。原样放进去,再原样拿出来,尤其是书桌上的,等闲人是不敢乱动的。
“将军,真的没有啊?”贾源连铺盖底下都看了,脸色有些发白,“不会让人拿走了吧?”
富宁安手上一顿,嘴角狠狠抿起,“事情不好了,马上派人进京!”
四月十九,八爷府
“侧福晋,奴才把衣服给您送来了!”洗衣婆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绣香打开门,接过托盘,猛咽了口唾沫后冲婆子道,“你先等一会儿,侧福晋要先看看衣服。”
“是是是,应该的,”婆子一脸谄笑,谁不知这后院的侧福晋如今是整座贝勒府的香饽饽了,为着她肚子里的那个,贝勒爷把自己的亲卫都派到了她的院外。
时间过了一会儿,绣香掀帘走出,“你跟我进去一趟吧,侧福晋有话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