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负手站在一旁,微微皱着眉头,一声也不吭。
若不是事先听贤侄女提过,说不定他也要被骗了过去。也不想想,若不是有隐情,寻常人家如何会放着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不嫁,非要嫁一个护院?除非这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也不是个好的。
他频频转头往后院方向看,直到看见一抹红色身影,这才眼前一亮。
宋大人咳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人来了,有什么话,不如当面说。”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容景。
杨家管事还记着这个把自己丢出林家的护院,见是他,一下脸色有些难看,问道:“表姑娘呢?”
“这等小事,不必由我们小姐亲自出面。”容景伸手:“拿来。”
“什么拿去?”
“婚书?”
婚书还在宋大人手中,宋大人就要递过去,却又被杨家管事急忙挡住:“不行,不能给你。”
“为何不能?”
杨家管事警惕地看着他:“你们林家不想承认婚约,谁知道婚书到了你们手中,会变成什么样子,若是你们想撕毁婚书当不算数,那我们少爷可怎么办?”
容景嗤笑一声:“只有卑鄙小人才会做此事。”
“你们林家悔婚在先,就已经卑鄙无耻。”
杨家人哪来的脸说他们卑鄙无耻?!
旁边管家与奶娘听得怒火中烧,想冲上去与他理论,却被容景长手一伸挡住了。
容景并不慌张,只道:“既然你怀疑我,那就由宋大人拿着,不经过我的手,让我看一眼。”
杨家管事狐疑地看着他:“你要看什么?”
“看你的婚书是真是假。”
杨家管事顿时气愤:“你们林家存了心想悔婚,当然不肯承认!”
奶娘叉着腰道:“既然你说你这婚书是真的,又怕我们看什么?你说我们林家成心悔婚,我还说你们杨家图谋不轨呢!你拿一个婚书出来就说我们小姐与你们少爷有婚约,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造了一个假婚书!”
“我们少爷可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何必要大费周章来你这乡野之地骗人?”
奶娘冷笑:“你们少爷可没来,来的是你这个下人。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在林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下人,可从未见过京城来人,你说你是杨家的人,你就是杨家的人?我哪知道你的身份是真是假,说不定,你连杨家人都不是,是特地上我们林家骗人来了!”
“我拿得出信物,拿得出婚书,难道还能是假的?!”杨家管事愤愤道:“你们林家不想履行婚约,也别血口喷人!”
“你当杨家是什么厉害人物,礼部侍郎的儿子又如何,我们小姐可看不上!宋大人是青天大老爷,自然会还我们小姐一个公道!”
这边两人吵得欢,旁边宋大人已经双手捧着婚书送到了容景的面前。
围观的宾客们分成两半,一面看那边的吵闹,一面对这边关心不已。
“怎么样?这婚书是真是假?”
“既然都拿出来了,那应当就是真的了。”
“我看那杨家的管事说的有道理,若是林家不想承认这婚事,自然也不会承认这婚书是假的。”
“可那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他图什么呀?”
耳边嘈嘈杂杂,容景全都忽视到脑后,认真检查着面前的婚书。
他说了不碰,也就当着不碰,只示意宋大人将婚书翻来覆去,一双手垂在两边,连纸边都没有摸到,只有一双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他仔细看过,才终于开口:“这婚书是假的。”
他一开口,便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奶娘与管家面色一喜,连忙凑了过来:“是如何看出来的?”
奶娘又回身叉腰骂道:“听到了没有,你这婚书是假的,我们小姐与你们少爷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婚书怎么会是假的?”杨家管事着急道:“这上面白纸黑纸写的明明白白,你们想否认,也不找个好点的借口!”
围观群众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拿不定主意。
宋大人问:“如何看出这婚书是假的?像方才这杨家管事说的,你们要是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说是假的,在场的大家也都不会接受。”
容景慢条斯理地说;“非但是假的,做出来还没多久,我还知道此物究竟是由谁做的。”
奶娘与管家对视一眼,齐齐眼睛一亮。
唯独杨家管事面色一凝,原先胸有成竹,这会儿眼底飞快地闪过了几分心虚。只是他面上不显,仍然是一脸愤愤:“你们林家不想承认,你别栽赃污蔑我!”
宋大人抚了抚胡子:“你说你知道是谁做的?”
“城东榕树下,住着一个姓张的手艺人,专门给人做假文书,只要给了银子,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容景气定神闲地道:“若是你们不信,可以去把人请过来当面质问。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杨家管事脸上的愤愤险些维持不住。
他狡辩道:“你说是就是,谁知道那人是不是你胡编乱造的?”
“那就由宋大人派人把人请来,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谁……谁知道那是不是你的人?”
容景朝他看去,面色淡淡:“你突然发难,我们毫无防备,即使有心也无时间准备。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宋大人?”
那……那自然是要信得过的。
宋大人挥了挥手,立刻派人去城东寻人。
只有杨家管事冷汗连连,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做的这么隐蔽的事情,怎么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难道林家人调查他的行踪?
容景冷静地站在远处,接受管家与奶娘惊喜的打量。
自然没有别的道理。
因为他身份是丁鹏的假户籍与假路引,就是找城东榕树下那个姓张的手艺人做的。
第29章
那个张姓手艺人在桐州已久, 手艺出众, 却也鲜为人知。这等是灰色行当, 也不能太过高调。
官府的官差亲自到了城东榕树下, 见到了那个张姓手艺人。张手艺人骤然见到官差, 险些被吓破了胆,一路被官差拖到林家来, 等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 扑通跪到了宋大人的面前。
“大人,草民知错了, 草民以后再也不敢犯了。”张手艺人哆哆嗦嗦地道:“草民是一时被银钱迷了眼,小的……”
“行了。”宋大人挥手打断他的话,将婚书递到了他的面前:“你认不认得这个?这东西是真是假?”
张手艺人一愣,把婚书接了过来。
他自己做出来的东西, 他当然认得,确认过后,他便道:“这是草民做的, 草民手里的东西, 没一样是真的。”
杨家管事一下白了脸。
“你……你胡说。”他色厉内荏地道:“这婚书怎么会是假的?”
“我亲手做出来的东西, 我当然能认得。”张手艺人看了他一眼,还把他也认了出来。
张手艺人本来不想与他相认的, 可宋大人抬手一指, 问:“那你认不认得他?”
张手艺人就只能说了:“这个假婚书就是他找草民做的。”
围观群众哗然。
方才他们之中, 可是有不少人都对杨家的管事说过安慰的话, 如今回想起来, 就如被欺骗玩弄了一般羞愤。有不少人看着杨家管事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善起来。
杨家管事冷汗直流。
奶娘得意地道:“你这分明是假婚书,还想拿这假婚书来哄骗我们小姐。也幸好是宋大人明察秋毫,还了我们小姐清白,要不然,我们小姐的脸面可都丢尽了!”
方才杨家管事如何说的,奶娘便把这话还给了他。
围观群众也纷纷道:“我平生可从未见过骗婚的。”
“是啊,竟然拿着假婚书来骗人,实在是可恶!”
“要不是宋大人英明,我们都差点被他骗了过去。我就知道,林小姐在我们桐州可是从未有过坏名声,怎么会是这等忘恩负义之人。”
宋大人连忙摆手:“不是我,是丁鹏找到的。”
众人话锋一转,便夸起容景来。
原先他们还不明白,为何林小姐金枝玉叶的要嫁给一个护院,经此一事,他们倒是对容景信服了许多。嫁给护院,至少是知根知底的,可比被人骗了好呢!
杨家管事挣扎道:“就算婚书是假的,可婚事是真的,这信物也是真的。我们少爷的确与表姑娘定下了婚约,此事是千真万确!”
可经过方才婚书一事,哪里还有人愿意信他。
奶娘呸了一声:“你拿个假婚书过来骗人,婚书都是假的,谁知道你这信物是不是假的?我看你这信物瞧着也普通的很,随便拿块玉就是信物了?想娶我们小姐,你想得倒美!”
杨家管事哑口无言。
正是因为林家不认信物,他才想到了婚书这个主意,几方打听,才打听到桐州有个能做假文书的手艺人,本以为是胸有成竹,不成想,竟然直接被人当面拆穿了!
饶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都说这假文书□□无缝,为何那护院过来瞧了一眼,就能认出来了?
管家把府中护院叫来,把人赶了出去。宾客们也齐心协力,个个对杨家管事没什么好脸色。
礼部侍郎又如何!说不定这礼部侍郎都是假的!
把人赶走了,管家与奶娘继续招呼宾客,让大家别把这人放在心上,继续吃好喝好。就前院事情解决,容景又偷偷回了后院。
缈缈在卧房里等的焦急,好不容易见到他回来,顿时眼前一亮,立刻站了起来,问:“怎么样?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容景道。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如何解决的,你都说给我听听。”缈缈忍不住说:“我一直待在卧房里,都没有出去亲眼见着。我听奶娘说,杨家的人还拿出了婚书来,那婚书是如何解决的?”
“婚书是假的。”
“我当然知道是假的。”缈缈眼巴巴地看着他,心中着急的不得了:“你把事情从头到尾都给我说一遍,真是急死我啦。”
容景便耐心的,给她从头到尾说了。
缈缈听完,也不禁疑惑:“我虽然知道婚书是假的,可你又怎么看出来的?连宋大人他们都没看出来呢。还有你说的那个手艺人,我在桐州那么久,可连半点都没听说过,你是如何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