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锦城公主一直无所出,那驸马竟在外面养了外室还生了儿子。陛下再是护短,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绝后。只要万驸马顾全皇家的脸面,不把私生子放到明面上,他也不好说什么。
听说那外面的私生子都十多岁了,锦城公主也是知道的。那外室还算安分,从不招人眼。这些年也不见锦城公主吭个声,谁成想突然就闹起和离来。
柳皇后身为嫡母,自是要管的。
“锦城没有生养,这再嫁也不好嫁。本宫也是头疼着,想着要不劝她把那外室子记在名下,当成自己的孩子。谁知她生了一场病,突然就铁了心,非要和离。”
出嫁多年不生养,那万驸马和别人都生了孩子,在世人看来,定是锦城公主不能生养。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再是身份高贵,也不太好再嫁。
除非嫁个有子的鳏夫。
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嫁。
这是柳皇后的意思,大约是想劝和不劝离。卢氏也不好说什么,皇家的事,万没有她一个臣妇插嘴的份。
按明语的想法,自是要和离的。
锦城公主再是生母不显,那也是皇家公主。不能生孩子又怎么了,为什么非要再嫁人?一个公主,有府邸有银子,独自过日子又如何?
要是想男人,养一个顺眼的便是,哪里还用看其他男人的脸色。
说话间,外面宫人通报,说是锦城公主求见。
柳皇后叹着气,这几天锦城公主天天过来。瞧着比以前倒是有主见不少,许是病一场后看淡了许多事。如果她执意和离,自己这个嫡母总得替她做主。
示意宫人带她们祖孙先避一避,无奈地让人进来。
卢氏和明语躲在大殿屏风后面,静静听着殿内的动静。先是听到脚步声,再有就是锦城公主向柳皇后请安的声音。
请安过后,锦城公主也不绕弯子,说的还是自己要和离的事情。
人人都说锦城公主性情懦弱,但在明语听来,这位公主完全和传闻中的不是一个人。那坚定的脚步,还有清晰的表达,都不像别人说的那样软弱。
“母后,儿臣这些年忍够了,如今不想再忍。儿臣未能替驸马生下一儿半女,便不好再占着他嫡妻的位份,让他心爱的女人屈为外室。”
“他一个臣子,能娶到皇家公主是天大的福气。那个外室你更是不用放在心上,本宫一旨下去,她自会乖乖求去。”
锦城公主苦笑一声,“母后有心护着儿臣,儿臣心里感激。那一双儿女都大了,儿臣再养也养不熟。与其强扭着,不如放手,求母后成全。”
柳皇后亲手将她扶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这次为何如此倔强?你既然想好了,本宫成全你,日后你可不要后悔。”
“儿臣绝不后悔。”
避在后面的卢氏和明语将殿内对话听得真切,等锦城公主离开后,她们便出来了。柳皇后和卢氏有很多的话要说,像上次一样又让双鸾领着明语去看腊梅。
有了上次的接触,明语和双鸾也算熟悉了。
腊梅明语是不想再看,也不想走太远,怕撞到什么不该撞到的人。她就在皇后的宫殿附近转悠,透透气。
皇后的宫殿自是宫中最大最堂皇的,假山小池,拱桥凉亭。虽是冬日萧条,却依旧可见处处绿意,风景独好。
走着走着,突然就看到前面碧池边上站着一位女子。
女子清雅脱俗,神情幽远。她的年纪应该不小,像一株遗世的兰花,那么的神秘孤独。看衣着不像是宫人,怕是哪个宫的主子。她迟疑着要不要避开,不想那女子突然看了过来。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眼神,有惊喜有感慨有愧疚还有悲伤。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皱起的池水,一层层地晕着涟漪。
她定在原地,心下诧异。
第37章 猜测
双鸾在她耳边提醒对方的身份, 她有些惊讶, 原来这女子就是锦城公主。人都看见了, 不好装作没看到走开, 带着双鸾一起上前行礼。
锦城公主眼神已恢复如常,明语想到之前的感觉,心里疑惑起来。
莫非锦城公主和君湘湘交好?
果然,行过礼后, 锦城公主温和地让她平身。对方在深深打量了她一番后, 紧接着说起她的母亲。对于她的母亲, 锦城公主似乎了解得很多。
“本宫见到你, 恍若见到你母亲。本宫竟不知你生得如此模样, 与你母亲像了足有八分。”
明语听她语气惆怅,像是与母亲熟识。
如果真是母亲的朋友,对自己必不会有恶意。
只是这天寒地冻的, 这位公主身边仅带了两位宫女,独独地站在池水边,也不怕染了风寒。想着此前听柳皇后说起她曾大病一场,要是再引发了病灶那便不妥了。
“此处略有湿气, 若是站久了, 于殿下的身体无益。”
锦城公主淡然一笑, 那幽深的眼神复杂难辨。像是听了明语的话,她果真往过走了一些,一直走到明语的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的话,臣女姓楚名明语。”
“明语, 明人不说暗语,倒是像璎珞的性格会取出来的名字…”
这声喃喃,让明语心下又有了猜测,莫非锦城公主不仅和自己的母亲交好,与姑姑的关系也不错。只是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姑姑养大的,祖母可没让人外传。
是了,定是柳皇后说的。
“殿下认识臣女的姑姑?”
锦城公主又是惆然一笑,“认识。楚氏璎珞,当年何等耀眼,本宫怎么会不认识。说起来真让人难以置信,你母亲……那个人竟然是楚家的嫡子。”
明语羞赧低头,任谁听了爹和娘的事情,都会感慨一句匪夷所思。民间的话本子都写不出如此曲折的男女故事,简直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臣女也是想不到。”
“听说你这些年在山里长大,定是吃了不少苦的,可曾怨恨过你母亲?”
“臣女听姑姑说,她生下臣女不久后就离世了。臣女心中对她只有思念,没有怨恨。”
君湘湘遇到那样的事情,还会选择把孩子生下来。对于这样的一个女子,明语做为局外人都觉得她不容易。
原主至死也不曾怨恨过她,自己更不可能有任何怨恨。
锦城公主身体晃了一下,身边的宫女立马上前相扶。她摆了一下手,示意自己无事,只是拢了一下斗篷。
“你是个好孩子…你母亲一定会因为有你这样的女儿而感到高兴。”
有人夸自己,明语只能适时含蓄低头。
锦城公主看着她,在她低头的时候任由自己目光放肆。仿佛自己只是从黑暗中一觉醒过来,她居然长这么大了。
当年那个软成一团的婴儿,已经是亭亭的少女。手不自不觉地伸出去,想抚摸一下她的头。在她惊讶抬头时,手中捏着一片枯叶。
“发上沾了东西。”
那枯叶随风,悠悠落到地上。
明语道谢,心里升起不一样的感觉。这位公主,给她的感觉像亲人一样。或许对方与母亲和姑姑都交好的缘故,确实算得上自己的另一个长辈。
忽然,她看到有人走过来,竟然是爹。
楚夜行刚从前殿过来,陛下方才召见过他。让他退下时提了一下今天卢氏和明语进宫的事,暗示他可以接自己的母亲女儿一起出宫。
这是天子的恩典,他自是叩谢过皇恩。
还没进长春宫,远远看到一道身影极像自己的女儿,他便转道过来。不想真是明语,只是身边还有一位宫装女子。
宫里的女人,不拘是什么位份的妃嫔,都是主子。
明语立刻介绍两人的身份,他这才心有余悸地行了礼。暗道幸好明儿机敏,若是他先开了口,口称对方为娘娘,那就闹大笑话了。
锦城公主只看了他一眼,便微微侧过头去,让他平身。
有男子在,锦城公主自不会多呆。
目送她清雅的身影离开,父女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转头去长春宫见过柳皇后,接了卢氏,祖孙三代一起出了宫。
宫门外,一个男子跪在地上。
明语听到有人议论,这才知那男子竟是锦城公主的驸马。能尚公主的男人,若无本事,那皮相自然是好的。
万驸马人到中年,风姿依旧不减。
月白的锦袍,俊秀的长相,端地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只是或许是到了中年,瞧着没有少年郎的钟灵毓秀,反倒沾染世俗已久,多了一丝油腻。
锦城公主要和离,万驸马不愿意。
天家的姑娘啊,谁敢得罪。便是和离,那也是不能的。万驸马不见得有多喜欢锦城公主,真是喜欢的话也不会置办外室生儿育女。万家众人更是不见得满意公主这个媳妇,真满意的话不会由着万驸马胡来。
若是大家相安无事,万家自觉委屈得到补偿,陛下那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他们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下去。
偏偏锦城公主醒悟过来,要与万驸马和离,这下万家慌了神。
锦城公主再不能生养,那也是陛下的亲女儿。万驸马真要和锦城公主和离,那万家子孙近几十年内不要想出人头地。
不仅如此,还会被京中世家疏远,地位一落千丈。
万驸马跪了很久,腿都跪到没知觉。他心里苦啊,这些年公主都不吭声,眼看着他的儿子都要考童生了,公主来这一出。
他不太想和离,家里人也不同意。父亲甚至发了话,要是公主和他和离,万家就没他这个儿子,更不可能认他的儿女。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用这招苦肉计,希望公主能心软。
卢氏幽幽叹了一口气,论起来,这位万驸马还是明姐儿的远房表舅。因着这层关系,她让楚夜行上前关心一下。
万驸马不认识楚夜行,听到他自报家门后,再看到不远处的卢氏,脸色很是复杂。
这位楚国公,真是命好。
“你转告老夫人,不求得公主回头我决不起来,你们赶紧回去吧。”
楚夜行不过是来走个过场,闻言又劝了两句,就准备离开。不想忽闻马蹄声,一位藏青大氅的男子从赤红骏马上跳下来,当胸就给了万驸马一脚。
明语惊得拉紧祖母,“祖母,这人是谁?”
卢氏眯了一下眼,认出那被自己儿子拉住的人,也是吃惊不小,“那是永王,锦城公主的胞弟,咱们过去行个礼。”
明语被自家祖母拉过去,对着怒气冲冲的永王行了礼。楚夜行这才知道对方的身份,赶紧松开手,也行了礼。
永王年约三十,和锦城公主长得并不像。锦城公主生得清雅脱俗,这位永王瞧着倒像是个习武之人,一身的英气。
万驸马被踢倒在地,下人们站得远远的,不敢上前相扶。这位永王可不是个善茬,明明是陛下亲儿,皇子出身,非得和别人一样靠自己的能力搏军功。
十三岁便入了军营,从小小的士卒做起,做到的现在的先锋将军。这些年他在怀化将军的麾下征西讨东,立下了赫赫战功。
边关平定,他随怀化将军一起得胜还朝,如今镇守在京外百里的护城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