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公主嘲弄一笑,悚然地盯着她,“你说你没有说谎,那正好,本宫不怕事大,愿意陪着你闹到父皇面前。你别扯什么封笔的鬼话,打量着世人都是傻子吗?不拘是字还是画,只要你能拿出一样来证明身份,本宫愿当着世人的面向你赔礼道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众人看君涴涴的眼神都变了,抢别人的亲事本就够阴损了,不过世家之中较为常见,法不责众。但抢别人的才名这种事不仅无耻,且道德极其败坏。
楚晴柔不愿相信,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踩到后面的人。那些人像避瘟神一样避开她,她惊慌失措地跑出去。
华城公主目光也变了,看君涴涴像个弃子。
君涴涴知道任凭她再如何咬死不松口,很多事情都像泼出去的水,再也不能收回来。她后悔莫及,真不该心急逞一时之快。
可是承认是不可能的,她除了死死咬定自己说过的话,再无其它的法子。
“公主殿下,为何如此逼迫臣妇…”
“是本宫逼你,还是你自己心虚。在场的都没有蠢人,你顾左右而言其它,就是不肯拿出证据来。你以为楚家大小姐已经去世了,你咬死不认,世人就拿你无可奈何了吗?本宫一向欣赏楚家大小姐,万不会容忍别人侵占她的才名。既然你不认,那本宫便去父皇那里请圣旨,求楚大夫人一张墨宝。”
君涴涴脸色大变。
华城公主面露不忍,“二皇姐,有必要这样吗?”
“皇妹,事不关己不伤己身,试问换成你是楚家大小姐,死后才名被人冒领,你当如何?”
“臣妇没有冒领。”
“你没有冒领?今日若不是楚家大姑娘刚好在,这不平山人的名头不就成了你一人的吗?”
大家这才想起,锦城公主说得没错。要不是楚家大姑娘露了一手,她们早就将楚家大夫人当成不平山人。
如此一想,楚家大夫人刚开始就是想独占名头。
君涴涴悲怆落泪,“殿下何苦如此逼迫臣妇,臣妇…不想违背自己的誓言,有错吗?”
“楚大夫人当真好沉的心思,冒领了他人的功名,还污本宫一个逼迫的名声。本宫若执意去宫里求旨,只怕楚大夫人定会自断手筋,到时候本宫还落一个迫使臣妻致残的罪名。”
君涴涴方才心思急转间,确实冒出过这样的念头。眼下被锦城公主说破,嘴皮都快咬破了,心里更是惶恐得厉害。
明语一猜就知娘说中了她的心思,如果逼到最后她确实会那么做。不仅保住名声,还反将了娘一军。只是娘不是吃素的,一眼就瞧中她的算计。
这一世她当不上国公夫人,也不会有世人艳羡的名声。她抢走娘的那些东西,都该还回来了。
“公道自在人心,本宫相信世人都不是傻子。楚大夫人咬死不认,本宫也不能撬开你的嘴逼着你认。本宫相信人在做天在看,该来的报应迟早会来。往后若是本宫再听到楚大夫人用不平山人的名头招摇撞骗,便是拼了自己的名声不要,也要替楚大小姐讨一个公道!”
君涴涴周身的血都冷了,她知道锦城公主说到一定会做到。她不知道是如何回的国公府,出了这样的事,她哪里还有脸在伯府吃寿宴,冷老夫人的眼刀子都快把她杀死了。
她知道,自己虽然没认,但名声已经完了。
在她走后,虽说宴席照旧,只不过无论主家还是客人都心不在焉,连戏台上的戏文都没人看,很快便草草散席。
小冷氏母女什么时候走的,没人知道。
明语是和锦城公主一起来的,自是由公主府的马车送回去。
母女二人看似平静地坐下来,当娘的不敢看女儿,当女儿的也不敢看娘。两人眼波流转来流转去,不经意地撞到一起。
“娘…”
“明儿…”
“你说…”
“你先说…”
锦城公主半掀着眼,还是有些不太敢看女儿的表情,“是不是我送你画的时候?”
“嗯,姑姑和我说过,不平山人是她和娘两人共有的名号。那日娘说自己是不平山人,再一想到娘对我的好,我便隐约有猜测…”
“你…不怕吗?”
明语清澈的眼神看着她,怎么会怕呢?世间还有什么比父母亲近的人,爹娘对孩子的好必是不计余地不图回报的。
“不怕,你是娘啊。”
是啊,她是娘。
锦城公主泪目,心里酸胀一片,止不住泪流满面。
第45章 夜会
马车速度平缓而稳, 但母女二人的心情皆是跌宕翻涌。
锦城公主胡乱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水, 无论是君湘湘还是现在的公主之尊, 她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模样。便是当年被逐出君家, 她都是挺直着背自己平静走出去的。
明语取出一方帕子,轻轻替她擦拭着。
四目凝视之时,锦城公主羞赧不已。她不好意思地接过女儿手中的帕子,自己别过脸去把泪痕擦干。
深长吸一口气, 转过来。
“我…刚睁眼时, 很是不适应…幸好你不怕我。”
“娘, 无论是变成什么样子, 我都不会害怕的。因为我知道, 就算娘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也是我的娘,你都是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
锦城公主再次觉得泪盈满眶, 轻轻将女儿搂在怀中,泪水再次滑落下来。不愧是她的女儿,璎珞把明儿教得极好。
“你姑姑…教得很好,娘很欣慰。”
明语哭了, 她有自己的情绪, 还有原主记忆中带给她的另一份情绪。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复杂又酸楚。
“娘,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别人都说有娘的孩子是个宝…虽然以前有姑姑疼我,现在还有祖母和父亲,但我还是想当个有娘的宝…”
“好, 娘不会再离开你,娘会一直陪着你。”
锦城公主心头悲恸,便是女儿现在想要天上的星星,只怕她也会不加思索的同意。可是她忘记了,她现在是一个和离的公主,住在公主府里,又怎么能天天陪着女儿。
明语心下却是一动,“娘…我不想叫别人叫娘…”
这句话,让锦城公主很快反应过来。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和国公府毫无关系的人,卢姨母熬了这么多年苦了这么多年,万不会再让冷姨娘的儿子再出头。
所以那个男人一定会再娶的。
如果他再娶,明儿就要唤另一个女人为娘。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叫另一个女儿娘,她的心就跟撕扯一般,极其难受。
“你爹…不是说过不会再娶,他要从四房过继吗?”
明语从她怀中抬起头,原本清澈的漆黑瞳仁像被水浸过似的,湿漉得像一只寻找母兽的幼兽。她的心顿时软成一片,纵使心里年纪比女儿大不了几岁,她依旧感觉到了做母亲的责任。
“他实在是要娶,我也没法子啊…”
她有什么资格对那人指手划脚,这些年那人也不容易。
“娘…你可以嫁给我爹啊…”
“胡闹!”
想都没想,锦城公主就是这么一句。整个人像被烫到一般,浑身都是一颤,很快便羞得满脸通红。
嫁人什么的,她还没有过啊。
虽说自小和楚夜舟定了亲,两家也互通来往,他们亦能时常见到。在她的心里,一切都应该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只是后来他的目光过多地放在堂妹的身上,她便觉得婚姻也不是那么令人期待,越发对他冷淡起来。
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她被逐出家门,婚事也作罢了。
树倒猢狲散,他们大房家破人亡,下人们卖的卖赶的赶,当家做主的成了二房。那些族人更是可恼,上赶着巴结二房。她原想投奔父母的亲友,因为她背负着那样一个名声,才开了口别人便用银子打发她。
她有她的自尊,没有捡那落在地上的银子,也绝投靠别人的心思。她想过报仇,可连命都保不住,又拿什么去报复。
出京后,那些人还不放过她,暗地底多加迫害。后来她知道自己怀了孩子,说实话,有一瞬间她有想过不要。但是心一软,她还是留下了。
奔波途中身体损伤得厉害,其中被刺杀被人陷害不知有多少次。生下孩子后更是九死一生。自知命不久矣,看到嗷嗷待哺的孩子伤心欲绝。
说不恨那是假的。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机缘巧合之下还能遇见昔日故友。得知故友无回京之意,余生将长伴青灯古佛,她亦时唏嘘不已。
她那时唯愿孩子一生平安,再无他求。
如今重活一次,除了报仇,她更想好好陪着女儿。在那些被人迫害的日子里,她听到了楚夜舟和堂妹成亲的事。
对于男人,早已冷了心。
对于婚事,更是绝了念想。
“明儿…娘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没有嫁人的打算…”
这个回答,明语并不意外。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娘怎么可能还有嫁人的心思。可是爹真的很好,她真的不想他们错过彼此。
“娘,你都没有了解过我爹,他真的是世间最好的男人。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嘛,如果你了解我爹后发现你们还是不合适,那就算了。”
锦城公主忆起那个男人年轻的模样,再思及他现在的成熟,只觉得面颊一红,心里泛起说不出来的滋味。他们之间并不完全陌生,那个慌乱的夜她不愿意回想,可女儿都十六岁了,她也无法忽视那个男人的存在。
那可是她女儿的亲爹。
他们连女儿都生了,有些东西是撇不干净的。面对女儿期盼执着的眼神,也不怎么的,她心一软就答应了。
明语差点欢呼出声,那份喜悦感染了锦城公主。为了子女大多都愿意看到自己的父亲恩爱,既然女儿这么高兴,她便试着去了解一下。
马车慢慢悠悠到了国公府的门口,恰遇楚夜行正欲上马。
承恩伯府发生的事情,早就嘴快的传了个遍。公主府的马车行得慢,那消息像风刮一般,都已刮到国公府。
加上君涴涴早早回来,事情不言而喻。
他怕女儿吃亏,急着去接。
眼见着公府的马车停在门口,心下大定。再看到女儿完好无缺一脸喜气地下马车,那颗悬心才算是完全放下。
“明儿。”
“爹,是公主送我回来的。”
楚夜行连忙行礼,“臣多谢公主。”
锦城公主想了想,缓缓掀起帘子。
楚夜行身披藏青大氅,身材魁梧高大,许是多年经商养成的习惯,瞧着很是谦卑。与记忆中的那个腼腆的年轻人不一样,这个男人早已褪去青涩历经风雨,是个成熟的男子,但这谦卑的模样一如当年。
这些年,他必是活得不容易。
“本宫与令爱很是投缘,令爱是本宫接走的,自是由本宫亲自送回来,楚国公不必客气。”
“能得公主看重,是小女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