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那些流言,他也听到过一些,无非是说锦城公主看中了他,所以才会对明儿另眼相看。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公主看他的目光,并无任何企图。反倒有些像是故人相见,陌生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熟稔。
明语都替这两人着急,眼神和锦城公主对上,公主无奈一笑,似乎有些难为情。
还是顺其自然吧,有些事情强求是强求不来的。
恭送公主府的马车离开,父女二人一起去幽篁院。
路上,明语自是说了许多亲娘的好话,听得楚夜行眉头越皱越紧。明儿可不是一个随便夸人的孩子,难道真和公主一见如故?
他默默听着,在听到明语说认了公主当娘后,惊得停下来。
“你…你说什么?你认了公主做娘?”
明语无辜地看着他,“对啊,女儿觉得公主就和我亲娘似的,对我那么好。于是我便认了公主当娘,公主也同意了。”
“她…同意了?”
楚夜行心下一乱,锦城公主是什么意思?难道对他真有那么个想法?这可怎么办哪?对方可是公主,真要是求陛下赐婚,他总不能抗旨吧。
他一急,脸色都跟着大变。
“明儿,你…你有些胡闹了,难道你忘记自己的亲娘了吗?”
“爹…我…没有忘记娘。我就是见到公主,就像见到娘一样。如果娘在世,我想她应该就是公主这般模样。”
楚夜行痛苦地闭了一下眼,无力摇头,“明儿,你不懂,这天下的女子都不能和你娘比。公主再尊贵,她也比不上你娘,她也不是你娘。你这么做,可有想过你娘会不会伤心?”
明语低垂着眸,“爹,女儿就是觉得她像娘,爹你是不是在怪我…”
听到女儿这么说,楚夜行只有长长的叹息。明儿自小没娘,怕是有个女人对她好,她便当成了亲娘。
是他亏欠她们母女,害得大小姐年纪轻轻香消玉殒,女儿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纵然有妹妹亲自抚养,到底有些缺失。
罢了,或许是自己多想,真是明儿和公主有缘。
“爹没有怪你,这世间最难猜的是人心,你往后多留一个心眼。”
“女儿省得。”
父女二人结束这个话题,一起进了幽篁院。
见到卢氏,明语把今天承恩伯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卢氏之前已听到一些消息,如今再听到孙女口述,只觉怒火中烧。
她神情悲愤,那个君氏她怎么敢…不仅抢了湘姐儿的亲事,连璎珞的才名都敢抢。要不是明姐儿识破她,只怕璎珞的才名已被她占去。
“那个毒妇…”
安嬷嬷也是一脸气愤,“老夫人,幸好咱们姑娘在,要不然她就得逞了。可怜我们大姑娘…不欲露才出风头,竟被那等可恶之人利用…”
“她打量着天下人都是傻子,就她那样平庸的资质,也敢觊觎我璎珞的才名,真是不知廉耻。我就说他们二房没有一个好的,抢了我湘姐儿的东西还不够,还敢抢我璎珞的东西。走,我去会会那个毒妇!”
安嬷嬷扶着卢氏,后面跟着楚夜行父女,朝留青院走去。
留青院安安静静,君涴涴回来后只说自己困乏,让下人不要打扰,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这份心机城府,难怪什么东西都敢肖想。
以往,还真是小瞧了。
留青院的下人见卢氏前来,立马慌成一团。
卢氏冷哼一声,命人去叫君涴涴。不大会儿,君涴涴出来,像是被人从梦中唤醒,平静中还着一丝茫然。
“母亲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在承恩伯府出了事,特意来看看你。”
卢氏的话,每个字都咬得极冷,字字含冰。
君涴涴看了明语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母亲是不是听明姐儿说了什么?这事要怪就怪媳妇以前没有说清楚,才会有今日的误会。”
“那你现在说,我听着。”
“母亲,想必你已经听说了。今日在承恩伯府的寿宴上,因着一幅画引出事端。那幅画是媳妇以前和璎珞妹妹一起作的,当年我们年少,还起了一个不平山人的名号。毕竟是轻狂之事,不久后我便立誓封笔,这些年也未曾与旁人提过。”
“明姐儿也真是的,明明是璎珞妹妹抚养长大的,居然半点风声都不透露。我不想扯出璎珞妹妹,便随口提了一句那画是自己多年前所作。不想明姐儿误会媳妇,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媳妇为什么要冒充璎珞妹妹,锦城公主也跟着帮腔。媳妇百口莫辩,总不能让璎珞妹妹起死回生,来向众人解释清楚。于是媳妇便早早离席,正头疼着,母亲您就来了。”
好一张巧嘴,这是要耍赖到底啊。
卢氏怒极反笑,身体因为气愤微微颤抖着。
“还是君伯爷和君夫人会教人,竟然教出这么一个能言善辩的女儿。有这样的心机,难怪什么事情都敢做。”
“母亲谬赞,媳妇真是有苦难言。当年媳妇与璎珞妹妹讨论诗画时,也是有人守着的。谁知道璎珞妹妹出了那样的事,身边的人都跟着遇了难。媳妇纵使想找个人出来作证,都找不到,实在是无从辩证。”
楚璎珞身边侍候的人都死光了,君涴涴这是笃定只要自己一口咬定,世人就算知道她撒谎,也奈何不了她。
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还真让卢氏长了见识。
楚晴柔羞愤跑回府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到卢氏一行人进了留香院后,她便悄悄跟过来。此时一听自己母亲说的话,当下心头大亮。
没错,只要娘不松口,所有人都没有办法。
她冲了过来,“扑咚”一声跪在卢氏的面前。
“祖母,我娘真是不平山人,那画真是她和大姑姑一起作的。都是一家子骨肉,我娘怕大姐姐丢了脸面,自己生生忍下这口气。孙女知道,我爹是庶出的,祖母不喜冷姨娘,也不喜我爹。可是我娘是国公府明媒正娶的大夫人,她要是没了脸面,那丢的是我们整个国公府的脸面。祖母,求求你,为了楚家的颜面,您发发慈悲不要再逼我娘…”
楚夜舟怒气冲冲地进来,此前他正和友人在一起茶楼喝茶,谁知听到下面议论纷纷,隐约听到自己妻子的名字。
他打听过后,只觉五雷轰顶,羞臊难堪。
那些朋友看他的目光,简直让他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一进院子,便看到的就是自己妻子掩面垂泪,女儿哭着求人的样子。他原本的怒火在看到这一切后,化成浓浓的恨意,看向楚夜行。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涴涴怎么哭了?柔姐儿为什么跪着?”
所有人都知道他明知故问,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君涴涴泪眼委屈地看着他,楚晴柔哭着把加工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他先是满脸震惊,然而震惊慢慢变成痛苦。
“母亲,涴涴是儿子的妻子,您就算再不喜她,也不能这般作践她。这些年来,她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吗?您不能听了明姐儿的一面之辞,就认为涴涴是那样的人。”
“夫君,妾身不怪明姐儿。她还小…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你也不要怪她。要怪就怪我自己,这些年来一直瞒着不说…”
卢氏冷眼看着他们夫妻情深,只觉面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讽刺。舟哥儿何其像他的父亲,都是一样的眼瞎。
既然如此,她何不成全他们。
“君氏,事非曲直,我心中有数,世人心中同样有一杆秤,不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你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说谎,无非是欺我儿璎珞不会说话,不会活过来揭穿你。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老婆子会看着,看着你这样的处心积虑抢别人东西的人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应!我身为人母,不能替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但我还是国公府的主母,有些事情我还是能做主的。宵小恶毒之人,我不想再看到,分家!”
分家二字,平地惊雷,震得楚夜舟回不过神。
不能分家!
如果分家了,他算什么,国公府的旁支?自从二弟回来后,他的身份地位已大不如前,要是再从国公府分出去,他在外头还有什么威信。
“父母在不分家,母亲,父亲还在呢?”
君涴涴方才也是吓了一跳,要是分了家,她还怎么谋划成事?明明都应该是她的东西,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成了别人的?
如果她重回一世,依旧什么都得不到,那岂不是辜负老天爷对她的恩赐。
“母亲,都是媳妇的错,是媳妇这些年来没有说清楚。您要怪就怪媳妇吧,千万不能分家啊。要是分了家,世人如何看我们楚家,如何看我们国公府?”
“楚家?国公府?一个宠妾灭妻的世家,一个把姨娘当成老夫人的国公府,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眼下还有你这样的好媳妇,楚家就是一个大笑话。”
君涴涴大恨,这个老虔婆。
她怎么没早死了,要是早些死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还有小贱种,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心软,为什么不早下狠手永绝后患。
“母亲,父亲还在,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卢氏轻蔑冷笑,“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一个庶子媳妇,应该记得自己的本分。”
楚夜舟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嫡母,以前冷姨娘再是如何,嫡母对自己都不会迁怒,更不会拿庶出这样的事情来刺他的心窝。
这次,看来真是伤透嫡母的心。
他眼神阴鸷,瞟了君涴涴一眼。君涴涴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惊,心惊的同时还有心寒。这个男人,他难道没有想过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她是为了他,为了他们的将来。
他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和那些不入流的朋友成日鬼混,哪里还有半分国公府大公子的派头。他不求上进自甘堕落,有什么资格谴责她。
“夫君,妾身说的都是真的…”
“我相信你。”
卢氏冷冷一笑,满是嘲弄。
她招呼儿子孙女,不再理会这些人,径直出了留青院。
明语不认为老渣男会同意分家,这个时代的男人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她有些忧心地说出心中的疑惑,便看到自家祖母看破一切的眼神。
“怕什么,他不同意,我就与他和离!”
“祖母…”
卢氏以为吓到了自己的孙女,连忙拍拍明语的手,“不怕的,明姐儿,祖母算是看透了。与其忍着,不如放手撕破脸。”
楚夜行沉着一张脸,点头赞同。
“娘说得没错,左右不过是名声,他们不要脸,我们又何必顾忌。”
卢氏很欣慰,有儿子这句话,她就放心了。
“你且去忙你的,我…去见见他。”
这个他,指的是楚国公。
明语一人回了幽篁院,微草一看到她,急忙跑过来小声耳语几句。说完后,目光不安地看着她,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你说,他要见我?”
“是呢,方才荔儿姐姐亲自来传的话。奴婢觉得有些不太妥,姑娘要是也觉得不妥,就不要去了。”
明语垂眸,这个时候姓季的要见她,难道是想让她放君涴涴一马,替君涴涴保住名声?还真是一个痴情种,她为什么要帮他们,真是可笑。
“嗯,是不妥,他到底是外男,以后他再派人过来传信,你直接告诉他们我不方便。”
微草记下,主仆二人都没把这事再放在心上。
卢氏那边不知和老楚国公谈过什么,明语听自家祖母回来后说是老渣男同意分家,只等明日把族老们再次聚齐做个见证,这家便分了。
分家后,国公府里面起墙,把那三房隔开,当然四房是不会疏远的。
听到这个消息,明语心里踏实不少,睡觉都比往常香甜。只是半夜里,总觉得被什么东西给盯上,还做了一个被人追杀的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