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三人都准备亮出自己最后的底牌之时,仿佛自天外轰来一束光柱,直将这方天地笼罩其中的黑雾轰开了一大块缺口。
不仅是竹叶老祖身形一僵,扭身望去,就连正准备自爆、变身、摊牌的三人都一起愣了一下。
只见在那缺口中,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一袭白衣,脚踏白莲,浮于半空。他眉目清丽,姣姣如画,却容色冷淡,叫人难以逼视。
玉襄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不可置信般的瞪大了眼睛,直到真的确认他真实存在不是虚妄,才几乎快要喜极而泣的呼唤道:“大师兄!!”
“大师兄?”
这少女乃是上阳门广寒峰太逸真人的弟子,她的大师兄……
竹叶老祖似乎颇为忌惮,转眼便又化为了半人半蛇的模样——他的原型虽然足够强横,但不方便使用符箓法器。
而此人若真的是上阳门广寒峰峰主太逸真人门下首席弟子,那么,就绝非是他能以原型强横制服的存在。
他咬牙道:“莲华真人……樊湘君?”
其实玉襄的大师兄,原名并不是这个“湘”字。
他在拜师前,据说家里是做生意的。樊家大名鼎鼎,在凡尘之中,富可敌国。而樊家的三亦商号,百年字号,取亦亲亦故亦是友之意,以诚信著称。
她家大师兄——名为樊香君。
据说当初一根独苗,长子嫡孙,家里的老祖宗生怕留不住,便起了个女名,从小做女子打扮长大。
而他生的也的确姿容殊丽,长到十四五岁,人人皆知樊家娘子美貌无双,却愣是没有一个人看得出他真实性别为男。
入门后,师尊为他改名樊湘君,平日里四平八稳,仿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若是有人喊他小名香香,必然迅速翻脸,拔剑就上。
后来他的本命法器从剑变成了白莲,就成了抡着莲花就上。
不过随着年纪渐长,同一辈入门的人年纪大了以后,很少再开这样的玩笑了,后入门的弟子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渊源,只听说大师兄年轻时脾气暴躁,动不动就要拔剑砍人,于是人人都说大师兄比年轻时脾气好多了。
此刻樊湘君冷冷道:“哪里来的长虫,一身瘴气,臭不可闻,也来污我的眼睛?”
他自小锦衣玉食,又是当做金枝玉叶来娇宠的,比之一般的富贵公子,还要来的精致讲究。
因有洁癖,他喜着白衣,只握白莲,尤恨蛇虫鼠蚁。
玉襄听好几位长辈都说,他是师尊所有徒弟里,和师尊最像的。他的脾气,几乎和师尊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但师尊从不承认。他很嫌弃大师兄的洁癖,所以总爱给他派些苦活累活脏活。
大师兄也从不抱怨,但是每次完成任务,洁癖的程度就要更上一层楼。
除了这么一个能说的上是缺点的毛病外,广寒峰上上下下都非常尊敬爱戴这位做事沉稳,爱护同门的大师兄。
他轻蔑的自竹叶老祖身上移开视线,便落在了玉襄身上。见她形容狼狈,冷峻的眉目微微柔和了下来,露出了些许愤怒和担忧之色。广袖一挥,脚下的巨大白莲,便有一片花瓣落下,将他们笼罩其中,阻绝了外界的妖力瘴气,以及即将开始的战斗时所会爆发的余波劲气。
有了这片花瓣保护,玉襄终于放心的腿软了。
她瘫在地上,还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里发抖呢,萤凑了上来,轻轻蹭她。
这小东西方才帮不上什么忙,在强大的妖力压制下惊慌坏了,自己也还在瑟瑟发抖,倒叫玉襄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
然后她连忙看向白秋寒和风夕瞳,却见岚跪卧在地,叫白秋寒躺倒在自己身上,低低哀叫。
风夕瞳与她对视了一眼,知道樊湘君来了,便必然再无危险,她朝她安抚一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就闭上了眼睛,沉心打坐,恢复伤势。
玉襄于是拖着虚弱无力的双腿,有些跌跌撞撞的跪倒在了白秋寒的身边——他们方才遇见的时候,白秋寒在绿洲水潭之中镇静白蛟鞭,但此刻哪里有水?白蛟鞭只能渴饮他的鲜血了。
但之前那时,白蛟鞭还是灵气充盈的,此刻却暗淡灰败,不知要费多少血液,才能安抚下来。
白秋寒的手上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划伤,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吸血长虫盘延而上,以身体割开了他的皮肤。鲜血潺潺而下,尽数流入他手中所握的长鞭之上。一整条手臂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白秋寒原本闭着眼睛,靠在岚的身上,正在闭目养神。像是察觉到了玉襄的视线,他睁了开来,瞧见她那怜惜痛悔的神色,不禁动了动身子,想把手臂藏起来。
“诶,你别动!”玉襄连忙喝止了他,“我这有药,有没有用?”
白秋寒轻轻的叹了口气,泛白的嘴唇似乎很艰难才能说出话来,“没用。”
“它是不是要血?”
“嗯。”
“要多少?我现在带你去绿洲,还来不来得及?”
白秋寒苦笑了一声:“我从没使用它到这个地步,所以我也不知道它要多少……它这次是伤得狠了,普通的反噬用水还可以,但现在……大约只能是血了。”
闻言,玉襄咬了咬嘴唇,“那,别人的血它要么?”
白秋寒下意识的一愣,随即定定的望着她道:“……只能是我的血。”
“那……”玉襄看起来更愁了,“我能帮你什么吗?”
看着她很想帮忙的模样,白秋寒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张嘴正要说话,却看见玉襄很难过的朝他握着白蛟鞭的手伸出了手去,“我看看你的手……”
白秋寒连忙制止道:“别!”
白蛟鞭看起来平平无奇,然而凶戾非常,一触即伤,他话音刚落,玉襄就惊呼一声,仿若被电了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但一滴血,已经滴落而下,转瞬间便被白蛟鞭贪婪吞下。
通体洁白的长鞭微微颤动,渴求更多的情绪直通白秋寒的心底,却掀起了惊天骇浪。
白蛟鞭,是当初他父亲炼给他母亲的。后来,他母亲又给了他。
他与他母亲都体质特殊,所以白蛟鞭只能吸收他们那特殊的血液——元阳之体的血液。
还有玄阴之体的血液。
“你……”白秋寒几乎下意识的便想要求证清楚,却又猛地意识到了这绝不是可以随便承认的事情。“你没事吧?”
第十六章
玉襄却很开心的问道:“白蛟鞭刚才吞了我的血,是不是我的血也可以?”
见她明明被伤,却仍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白秋寒忍不住道:“你不痛吗?”
“我们刚才可都快死了啊!”玉襄带着“我们都死里逃生了,这点痛算什么”的语气,莞尔道:“这点痛算什么!若是我的血可以,我就能帮你了!”
白秋寒这才迟疑道:“你的血可以……但是……”
“但是?”
他顿了顿,还是没想好该怎么询问和确定,只能道:“我怕你……觉得太疼。”
玉襄便只是望着他,忽然甜甜一笑。
她毫不犹豫的握住了鞭身,霎时掌心痛如刀绞,冷汗被逼出了满头,肩膀紧缩,脸色苍白。
“嘶……”少女疼红了眼眶,倒抽了一口冷气,垮着脸道:“……果然好疼啊!”
白秋寒顿时哭笑不得道:“那我压制住它,你快些放手。”
玉襄疼的直抽气,却倔强道:“我不。”
她反而更用力的攥紧了长鞭,疼的一个哆嗦,目光却非常坚定,“我们是朋友,我若是能帮的上你,就不能叫你一个人痛苦。”
那目光竟让白秋寒不敢久看,他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垂下了视线。
他看着自己紧握在手中的白蛟鞭——他握着骨柄,她握着柄下一截鞭身。
不同的是,两人的手一大一小,一个骨节分明,十指修长,一个纤细柔软,十指娇嫩如春葱。
相同的是,两只手上都满是开裂的割伤,皆是染遍鲜血。
白秋寒不禁喃喃道:“你……我们才认识多久,你便当我是朋友?”
“我也没有傻到随便认识一个人就当人家是朋友。”玉襄一边疼的咧嘴,一边忍不住的微笑着道:“但是,我们已经是生死之交了啊!算上在矿洞里那次,我们已经同生共死两次啦!”
一次是对青叶老祖的弟子,一次是方才对阵青叶老祖。
第一场战斗中他证明了他不会朝她后背下手。第二场战斗中,他证明了他会与她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
还有什么样的朋友,能比这样的朋友更可靠呢?
白秋寒在她的笑容中读懂了这样的含义,不禁也朝着她莞尔一笑。
玉襄便弯起了眼睛,真心夸赞道:“秋寒,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话音未落,笼罩着他们的花瓣忽然消失了。
玉襄本能的心中一惊,抬头望去,却见樊湘君白袍丝毫无损的自半空降下,连忙又松了口气。
她高兴的喊道:“大师兄!你把那个蛇妖解决了?”
他冷冷道:“已收服了。”
一问一答间,樊湘君已经落到了她的面前。但他没有落地,仍然踩在白莲之上,距离地面隔着些许距离。
他瞧见了正在大吸特吸两人鲜血的白蛟鞭,微微皱眉,立刻抬手又是一片花瓣射了出去,落在白蛟鞭上,由舒展变为合拢。
刚才还好像长在两人手上的法器,立时便仿佛死物一般,松开了那股贪求血液的痴缠,顺着花瓣合拢的动作,自动收拢盘旋成一团,啪的落在了白秋寒的衣摆上。
樊湘君审视着这个出现在自家师妹身旁的陌生少年,冷淡道:“白蛟乃是不可多得的灵兽,此鞭以蛟筋炼化,当是件宝物。可惜成了贪血邪物,终非正道。你如今修为不足,强行御使终要害人害己,我已帮你封印了白蛟鞭的威能,可使你不至遭到反噬。日后如何使用此物,望你好自斟酌。”
白秋寒受不了这种仿佛居高临下的高傲态度,他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只有玉襄开心道:“大师兄,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师父让我来的。”樊湘君意简言赅的说完,见她的手上仍然血流不止,当即皱眉呵斥道:“还不用药?”
他对着外人,压下了怒气,但一对上玉襄,便显然极为恼怒道:“你第一次下山,理应小心为上。为何招惹到了这等妖物?如此不知保护自己!若是我晚到一步,你该如何是好?”
玉襄刚刚死里逃生,便被一顿呵斥,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三言两语却也解释不清,只得先从储物手镯里翻出了祛邪膏,上药再说。
祛邪膏很有效,一碰见伤口,便止血生肌,没一会儿她伤痕累累的手臂便又恢复如初般光洁细腻。
玉襄连忙又去给白秋寒上药,顺便介绍道:“这是我路上认识的朋友,白秋寒。这是我大师兄,樊湘君,是湘水的湘哦。”
这是隐晦的提醒,绝不是香气的香。
樊湘君站在一旁看着,显然余怒未消,他道:“师父让我立即带你回去。”
玉襄一愣,但想起这接连遭受的危险,她也的确有些疲累了,于是干脆道:“好。”
答应完了以后,她转向白秋寒问道:“你呢?你要跟我回去吗?你也看见了,魔教的人都这么凶猛,你一个人在外面,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