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玉襄很清楚自己没能帮上任何忙,她并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就算知道一些心理学知识,也只是一些浅薄的碎片化的不成体系的观点。所以,他能恢复的这么快,全靠他自己。
都说创伤后应激障碍很难控制自己,甚至可能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但毗沙摩却硬生生的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完全依靠自己的意志力,重新掌控住了自己的身体与精神。
即便是一直看着他的玉襄,都难以理解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在这方面,她再一次侧面体会到了他的可怕之处。
“嗯……”毗沙摩低声道“可以……忍到三天左右了。”
他说着,轻轻的叹了口气,向她透露出一种“我感觉很疲惫但在勉强忍耐”的讯息。这会让玉襄觉得,自己应该更加支持他,而不会轻易拒绝他。
果然,当他试探着将玉襄拢在怀里的时候,少女微微一顿,却选择了容忍。察觉到她并没有抗拒,毗沙摩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很难说是乘热打铁,还是得寸进尺的收紧了臂弯,将她在怀中抱紧。
玉襄被他带着紧贴在了他的胸口,她有些不大适应如此靠近,却想,毗沙摩这些日子鲜少再流露出真实的情感,叫人难以捉摸,如果任其发展,不能及时干涉,到时候隔阂越深,后果一定大大不妙。此刻他难得愿意亲近她,一定是非常难受,才会克制不住的向人寻求安慰。若是拒绝了他,恐怕会令他的状态更加恶化。
但这么抱着,还是太过于亲昵了,为了不让氛围变得过于奇怪,玉襄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努力将这个拥抱的含义往单纯的安慰和支持上靠。
不过……
毗沙摩自然感觉的出来这一点,他将脸在她的颈窝处埋得更深,心想,你又能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呢?
……
玉襄为毗沙摩带来的猫取名为大道。
一开始她感觉有些大逆不道的惴惴不安了一会儿,发现也没有天打雷劈之后,便心安理得的这么叫了起来。
她抱着大道在王宫内随意走动,知晓了不少贺摩国的风俗人情,月神与日神常伴身旁,即便离开王宫,也会化作人形陪伴左右,于是只有在晚上,玉襄才能得空与师兄汇合,交换一下情报。
她知道每个人都有权利要求
独立的生活和完全私密的距离,所以纵然要守在毗沙摩身边,也做不出那种硬拘着他呆在自己身边,哪也不准去的软禁行为——她自然也做不到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推己及人,玉襄觉得那实在是一种讨人厌的监视行为。
毗沙摩不傻,在察觉旁人的情绪心情上,他敏感的厉害,分得清什么是假装友好的防备,什么是真实诚恳的关心。
玉襄干脆就不去烦他,只是在他身上加了一个保护性的法术一旦他遇见危险,她便能够知晓,从而及时赶到。除此之外,没有束缚他的任何行动。
除非——她听到了什么让她在意的信息,便会格外留意,调查清楚。
比如,王宫里的侍从们都说,毗沙摩完全倒向了大王子普光,尽力的撮合他与慈蜜公主,总在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缠着梵深王子,为他们创造机会。
只是这样么?
基于对魔教教主最浅薄的了解,若是真的卷入这种政治纷争,玉襄不认为以他的性格,会如此真心实意的屈从于某人之下,为他心甘情愿的冲锋陷阵——他对她这个“仙人”都说不上忠心耿耿,更何况是一介凡人?
他必然有着准备自己获益的打算,但那打算是什么呢?
玉襄隐去身形,跟随在毗沙摩的左右,看着他在某天下午,拦在了打猎归来的梵深王子面前。
王子左右的侍卫戒备扶刀,却被他似笑非笑的抬手制止。
“你最近倒是闲的厉害。”
贺摩的王室,若不是闪耀的红发,便是乌黑的卷发。梵深王子便是乌发碧眼。他五官立体,整个人有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凌厉感。
与之相比,有一半中原人血统的毗沙摩,便显得清秀温润许多。尤其是在他朝着梵深王子,眉目舒展,莞尔一笑的时候,整个人就更显温柔动人。
“哪里。”他以一种玉襄非常熟悉的,一眼就能看穿,却在别人眼里极具迷惑性的笑容回答道“我每天都很忙。”
大约是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梵深王子瞧见他那春风般的微笑,原本淡漠的眉眼也不自觉的柔软了些许。
他转身朝着自己的寝宫里走去,示意毗沙摩跟上,淡淡道“普光和慈蜜又去幽会了?”
毗沙摩以一种故意讨人喜欢的语气轻快地回答道“我不能说。”
梵深望了他一眼,让自己的侍卫停步在门口守候,只与毗沙摩两人走进了宫殿深处。
他语气戏谑道“他又要让你来拖住我?”
玉襄跟着走了进去,看见毗沙摩顿时笑得更——她觉得这样形容他有些奇怪,却又的确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词汇——甜了。“对。”
似乎是因为左右无人了,梵深王子的冷淡终于绷不住了,他的眉眼间流露出些许笑意,看着毗沙摩的眼神很奇怪。
他说“他真是个傻子。”
毗沙摩朝着他“嘘”了一声,然后上前一步,将梵深王子拽进了无人的阴影里,两人就这么拥吻了起来。
玉襄“……”
????
不知道为什么,她呆了片刻,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虽然是意料之外,但好像依然在情理之中。
虽然现在她脑子有些晕眩,暂时想不清楚这是个什么骚操作,但她至少证明了毗沙摩果然不可能安安分分的不搞事——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么现在要想的就是,毗沙摩究竟准备搞什么事?
在两人的拥吻渐渐升级,甚至开始发出一些令人尴尬的低吟和呜咽时,玉襄还是没有勇气看着他们现场上演一部动□□情片,匆忙的返回了自己的宫殿。
她有些坐立难安的沉进自己寝宫里的莲花池中,避水诀让她能在水中自由呼吸,且衣发不湿——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水下那静谧,宁和的环境,有利于她恢复平静——介于贺摩的土地上没有广寒峰上那么高的悬崖,可以供她“蹦极”。
此刻玉襄睁着眼睛,被无数莲花簇拥在其间,她看着光洁的大理石围造而成的池壁,以及湛蓝清澈的池水,终于感觉自己镇静了些许。
她捋了一遍,觉得以魔教教主的性格,最有可能干的事情就是把所有的王子公主全部干掉,自己成为储君,以后掌管贺摩。
但是毗沙摩……还不是魔教教主。
他现在,是否就已经有了如此野心?
一个不久前还沦落风尘的少年,现在难道已经准备吞下一个国家,有自信能够成为一国之君?
他若是真打算如此,将来也必定会对二王子出手,那么……刚才她所瞧见的耳鬓厮磨,也许不过是他冷酷无情的小把戏……
他之前在沧州的时候,也是这样诱惑了那位花魁少爷,成为了他的情人,一步步爬了上来的么?
现在,他又故技重施?
或者……他是真的喜欢上了梵深王子,希望助他取得王位,因此作为间谍靠近了大王子?
如果是后者,他的野心至少还没有那么大。至少不像前者,企图染指最为尊贵的王位,大的几乎有些,令人发指。
可他的手段……玉襄觉得十分不妥。
不知是不是因为出身的关系,毗沙摩似乎习惯性的将身体当做解决问题的第一办法,并且总以勾引和引诱为主要手段。
讨好人用身体,想要毁灭一个人,依然用身体。
她之前曾看过一些说法,据说,曾从事过特殊行业的人,就算转行了,之前的工作也会在思维模式上留下深刻的烙印——他们会习惯性的使用身体,觉得大多数问题都可以依靠身体解决。
这也像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玉襄不认为可以简单粗暴的用“不自爱”“自甘堕落”等形容词来定义。
那或许也是一种病……
随意挥霍身体的人,都觉得自己已经不配被爱,而越是觉得自己不配被爱,不会被人爱,他们就越是随意的挥霍身体,从而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一部分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只有自己的身体,还可以吸引别人的注意,可以与人交换。
也要纠正他这个想法才行……
玉襄苦恼的想。
要让他知道,这不是他的错,是他所接受的教育,还有环境的错……这世界上还有别的,更好地生活方式。
但是要怎么开口,才会令他不至于感觉狼狈不堪呢?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发现了青春期的儿子犯了敏感错误的父母一样,觉得不能不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要怎么让他认识到错误,矫正这样的行为,又不会伤害到他敏感的自尊?
教育可真是一门技术活啊。
玉襄不禁苦恼的闭上了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前便多出了一颗巨大的蛇头。
“……”
月神友好的吐了吐舌头,向她打了个招呼,但那分叉的舌头抽在玉襄脸上,叫她再一次的感慨——许仙当时被白娘子吓死,真的不能怪他胆小啊……
就算她早就感知到他顺着连通池水与河流的管道在靠近,知道他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并不是毫无心理准备的睁眼,但在看见那么一颗巨大的蛇头近在咫尺时,都感觉到了一种仿佛心脏梗塞的心悸。
“你就不能先去水外面等我吗?”
玉襄禁不住有些气恼的浮出了水面。
月神跟着她一起走出了莲池,低声的说道“若是婆罗,你就不会生气。”
他叹息着,语气像是感觉自己所托非人,却已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般,无可奈何道“吾妻,贺摩国常有一夫多妻的情况,但都要求丈夫对每位妻子一视同仁,不可偏袒。虽然你喜欢婆罗,但也不能对我如此苛薄。”
玉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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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别那么叫我……”玉襄头疼的叹了口气, “抱歉,我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感觉有些烦恼。并不是在对你生气。”
月神看了她一眼,就确凿无疑道“是因为你的弟弟。”
他本想说,“是因为你的弟弟吗?”, 但他刻意的约束着自己, 时刻记得不能向她发出问句, 有时候不可避免,语气便会显得有些强硬和别扭。
玉襄道“你知道?”
月神道“只要在贺摩, 我想知道的事情没有不知道的。”
“你知道他……和普光王子和梵深王子的事情?”
“我知道。”月神道“他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两个人都以为他是自己的心腹。”
耍的团团转……
这话让玉襄想, 毗沙摩面对自己的亲近,是不是也是一种演技?他是不是, 也像耍着他们两个人一样,在耍着她?
这个念头突然叫她非常生气, 但她气的却更多是自己一无所觉,竟然觉得魔教教主这么容易便会因为与她相处日久, 产生情谊。
玉襄皱起了眉头,心情沮丧道“他跟普光王子,也……?”
“你用了‘也’。”月神轻轻道, “这么说, 你知道他和梵深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