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父亲都没能阻止万一的发生,阿渔怕是也做不了什么。
但,若能让温宜公主提前一年出嫁,或许这对恩爱夫妻就不会沦为那种结局。
表妹只是个公主,对建元帝没有任何威胁,谢家世代清流,建元帝也绝不会因为迁怒表妹便惩罚到谢家头上。可以说,无论侯府与姑母倒不倒,谢家都是表妹温宜公主的好归宿。
状元郎游街过后不久,宫里也传出了建元帝要为温宜公主选驸马的消息。
阿渔特意进了一趟宫。
曹皇后几乎独宠后宫,没有妃子敢来她面前放肆,所以曹皇后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一双儿女身上。四皇子才八岁,只要不调皮捣蛋,也无需曹皇后太过操心,眼下她只想替十五岁的女儿选一个好驸马。
看到阿渔这个小侄女,曹皇后英气逼人的眉眼立即带上了慈母般的温柔,打量阿渔片刻,曹皇后欣慰道:“看来五爷很疼我们阿渔呢。”
婚后的小媳妇过得好不好,其实是很容易看出来的,神态气色以及眼中的光芒,全都是痕迹。
曹皇后还记得自己刚嫁给建元帝那几年,俊美威严的帝王唯独在她面前风趣温和,曹皇后做梦都是跟他在一起,直到建元帝在一次醉酒后喊了元后的闺名,曹皇后才隐隐明白,建元帝对她的宠爱,更多的是帝王之术罢了。
可是明白又如何?建元帝要与她演戏,曹皇后只能陪着他演。
而且,曹皇后只能委婉提醒兄长低调行事莫要因为皇宠张扬,却不能说出建元帝对她的虚伪。因为曹皇后太了解兄长的暴脾气了,如果兄长知道建元帝其实只是一个玩弄了她的感情的虚伪老男人,兄长肯定会冲动行事。
“您又笑话我。”阿渔亲昵地嗔道。
曹皇后笑,叫侄女坐到她身边。
阿渔好奇问:“表妹呢?”
她是昨日递的牌子,表妹肯定知道她要来的,居然没露面。
曹皇后无奈道:“她脸皮薄,知道我会跟你提她的婚事,所以不肯过来,叫你等会儿去她那边找她。”
阿渔明白了,表妹不在也好,免得她还得找借口支走表妹。
“姑母,我昨晚又做噩梦了,想请您替我解解。”阿渔很是担忧地看着姑母道。
曹皇后心中一动。
小侄女只对她说过一次噩梦,那噩梦足以搅乱整个京城。
“是吗,走,咱们去屋里说。”叫心腹宫女守在外面,曹皇后携着阿渔的手进了内室。
坐到床上,阿渔便靠到曹皇后怀里,低声道:“您还记得我之前跟您说的梦吗,其实那都是真的。”
父兄已经得到了预警,姑母这边,因为她是女眷,所以父亲叫她找机会也给姑母通通气。
而曹皇后得知前世之事后的反应,比阿渔预料得要镇定很多。
曹皇后从来就不是多愁善感的小女人。
她曾跟着兄长一起习武,曾女扮男装去战场上领略过沙场血腥,若非建元帝要她入宫,曹皇后有时候都会想,她是否也可以变成第二个徐老太君。
从侄女手中听说了前世,曹皇后想的不是为何建元帝会那般绝情,而是这辈子她该如何避免曹家重蹈覆辙。
“你爹爹怎么说?”冷静下来后,曹皇后沉着地问。
长辈的勇敢给了阿渔力量,阿渔看眼门口,低声道:“爹爹说,外面的大事交给他,姑母照顾好您与表弟表妹便好。爹爹还说,皇上信他,他心甘情愿替他戍卫边疆,皇上不信他,那他那些年的血也不能白流,除非是为了表弟流。”
曹皇后明白了。
她重重地捏了捏侄女的手,怜爱道:“辛苦阿渔了。”
前世听起来再凶险,她与兄长都没有亲身经历过,只有重生归来的侄女承载了那些痛苦。
阿渔摇摇头,她顶多就是个传话的,真正的担子都落在了父亲与姑母肩上。
姑侄俩相拥片刻,就在阿渔准备提起谢淮扬时,头顶忽然传来姑母温柔的声音:“你表妹虽然长在宫里,但从小没有吃过任何苦,你比还单纯,等她嫁到谢家,阿渔要常与她走动,多多提点她。”
阿渔点头道:“您放心,我会把表妹当亲妹妹看的。”
曹皇后相信侄女。
过了两晚,曹皇后向建元帝举荐了她看中的驸马人选。
就算没有侄女的前世之述,曹皇后中意的也是谢淮扬。
建元帝在曹皇后说出口的瞬间,已经将谢家的各种背景都过了一遍,然后笑道:“朕点他做探花,你点他做驸马,这算不算英雄所见略同?”
曹皇后莞尔,目光如水地看着面前的帝王:“皇上是英雄,我不是,心有灵犀还差不多。”
心有灵犀吗?
应该算是吧,他钦点谢淮扬当探花时,想到的便是自己的温宜公主。
点点小皇后的鼻尖,建元帝眼底一片温柔。
皇位是太子的,但他会如她所愿,给他们的女儿最好的驸马。
第88章
建元帝刚给女儿选了一位好驸马,宫里正喜气洋洋的时候,遥远的西南属国北越突然派使者来京城向建元帝求援,请求建元帝出兵帮北越击退南越的大军,作为酬谢,北越愿将毗邻大周的五座城池送给大周。
对于此事,朝廷分成了两派。
一派主张出兵,区区南越肯定一击就败,朝廷可轻而易举拿到五座城池。
另一派则认为北越穷乡僻壤,五座边疆城池取来没有任何用途,且蛮人少教化,朝廷难以管控,劳民伤财调兵遣将千里迢迢只为了五个包袱,不如不取。
大臣们连日争辩,各府内宅都听说了此事。
阿渔对此战有些印象。
前世建元帝派兵了,但派的全是一些年轻将领,目的是为了历练下一代将帅。阿渔的娘家没有人参与此战,国公府的三公子、四公子都去了。当时徐恪还闷闷不乐了几日,因为他也想上次战场。
一年之后,大周的年轻小将们凯旋归来,徐三、徐四出发时肤色白皙,归来后差点晒成了黑炭,兄弟们喝酒时两人不停地抱怨越地连月阴雨潮湿闷热,蚊虫比大周的马锋还大,一句话,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徐恪暗暗对阿渔庆幸,幸好这次没点到他。
两日后,在北越信使的催促下,建元帝终于做了决定,派徐潜率领六位年轻小将前往北越。
——
春华堂。
天气越来越热了,阿渔准备为徐潜缝制一件夏袍。
衣柜里徐潜的衣袍全都是老里老气的深色,阿渔就想做件浅色的,将自己的夫君打扮得更俊美。
她在后宅,又不用管家,闲时间很多,晚上徐潜回来她早早藏起袍子,白日徐潜当差去了她再拿出来,偷偷摸摸绣了半个多月,今日终于做好了。
阿渔自己先试了试。
天蓝色的宽大长袍,阿渔披上后,衣摆拖地很多。
“夫人好像戏台上唱戏的。”宝蝉笑嘻嘻地道。
阿渔嗔了她一眼。
将袍子放进衣柜,阿渔开始盼望徐潜归来,到时候送他一个惊喜。
可是一直等到傍晚,没等到徐潜,却等来了陈武。
“夫人,皇上命五爷带兵前往北越,明日一早动身,五爷现在禁军大营,至少要忙到三更天才回府。五爷说,请夫人先用饭休息,不必等他。”
阿渔呆住了。
怎么会是徐潜?上辈子这场战事明明没有徐潜。
阿渔想不明白。
陈武见小夫人一副被打击的模样,怕小夫人因为不舍而落泪,陈武低头提醒道:“夫人,听说北越蚊虫叮人十分厉害,还请夫人多替五爷备些驱蚊止痒的膏药。”
阿渔一听,顿时没时间琢磨旁的了,短暂的慌乱后,她开始安排任务,叫吴随赶紧去药铺置办徐潜此行可能用得上的各种膏药,然后再亲自监督宝蝉、宝蝶收拾徐潜的行囊。越地炎热,冬日也比京城的春日温暖,太厚的衣裳都用不上。
一通忙乱下来,等阿渔无数次临时想起什么赶紧给徐潜添上,等阿渔终于再也想不出要补充何物时,竟然已经到了二更天。
“夫人快吃点粥吧,您忙了一日,不吃晚饭怎么行?”
阿渔哪有胃口?
心里全是徐潜,阿渔根本都没觉得饿。
“你们都退下吧。”坐在厅堂正对门口的椅子上,阿渔心绪烦躁地道。此时此刻,她只想见徐潜,只想与徐潜说话,旁人,她光是听声音都觉得烦。
宝蝉、宝蝶互相看看,无奈地退了出去。
阿渔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她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很久,然而当她看向沙漏,才发现连一刻钟都没有。
阿渔站了起来。
徐恪当时都对她说过徐三、徐四的什么事?
阿渔绞尽脑汁地回想。
驱虫粉、解毒丸、藿香水等等她都买回来了,每样都准备了一箱……
忽的,阿渔想起了一事!
徐三曾调侃,说越地阴雨连绵,衣裳洗了都不容易干,行军时经常要穿潮湿的亵裤。
阿渔亲自去了前院,将能找到的徐潜的所有亵裤都给他塞进了箱子。
徐潜快马加鞭赶回来,就看到他的小妻子站在厅堂,面前摆着好几只大箱子。
“五爷回来了!”
吴随大声喊道。
阿渔抬头,看见徐潜身穿铠甲,大步朝她走来。
阿渔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她知道徐潜此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北越弹丸之地,前世徐三徐四等小将都能打胜仗,徐潜虽然才二十四岁,却与大哥一样身经百战,击退南越易如反掌。
可徐潜这一走,就要一年后再回来了。
阿渔待嫁时也曾有一整年都见不到徐潜的时候,但那时不一样,她知道徐潜就在京城,两人离得并不远,不像现在,她在京城衣食无忧奴仆环绕,徐潜却要在北越那湿热之地受蚊虫之扰、忍闷热之苦。
喜欢一个人,就不想他吃任何苦头。
“五爷。”当徐潜走到她面前,阿渔泪眼模糊地靠到了他怀里。
徐潜就猜到她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