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伦停住了。
看清后,林千岛无比震惊地瞪大眼。
宋时洋手里,是一把从怀中摸出的手丨枪,已被他单手上了膛。
“你……”看清宋时洋手里的东西,姜伦和林千岛一样,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宋时洋笑笑。
“你想死,我送你,也可以陪你。”
“但是,林千岛不行。”宋时洋勾了勾唇,明明是在笑着,却冷得刺骨,话里又带着挑逗,“试试吗?”
“……”
“大不了,就一起下地狱呗,你怕不怕?”
“反正,我不。”
宋时洋缓缓改变着枪口,目标在姜伦的心口和脑袋之间来回切换,漫不经心的。修长的手指在扳机上轻轻抚摩,好像只是在玩着什么玩具。
林千岛不禁想起,当初在宋时洋家时的情景。他动作利落地抽出一把军刀,单手挽了个漂亮的刀花,最后从自己的眸子里察觉出胆怯,于是好笑地说:“得,我改天把它们送人吧,会吓着猫。”
气氛又一次胶着住。
万籁俱寂。
许久。
“你真的是,魔鬼。”本一副亡命徒模样,此时却瞬间没了气焰,姜伦只能咬牙切齿地诅咒。
了然了对方态度,宋时洋放出最后的选择:“死,还是滚?”
见惯了色厉内荏的怂包,也听惯了不服气却无能为力的赞美,宋时洋倒很享受,微微仰起下巴,月色在他面庞勾勒出一圈银边,线条硬朗而顺畅。
“……”
“我们,走着瞧。”
姜伦讽刺地笑笑,步步后退,随铁门“吱呀——”一声,消失在了二人视线里,只留下一句低沉沙哑的话。
“我他妈,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
“啧,女朋友心情又要长时间不好了。”
经过这么一件事,宋时洋好像个没事人一样,林千岛真佩服他的心大。
但心情长时间好不了,倒是真的。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被宋时洋保护了一次,可那种熟悉的、被死亡气息包绕的感觉再次重现,仍旧驱之不散。
姜伦黑夜中狼狈的身影,口中一句句阴毒的话语,手丨枪上膛的声音,阴冷而单薄的月光,风如一只只手掌抚摸上面庞……
仿佛一场噩梦,却在回想时,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无一不让人心有余悸。
“我不高兴的话,就谁都别想好过。”
“但也不要怕啊,既然逼人到绝境,那么,是不是也该有鱼死网破的觉悟?”
“我们,走着瞧。”
“我他妈,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
林千岛回想,自己曾经死去的时候,也就是在高二结束的这段时间。
本以为重新来过,一切都会豁然开朗,却不想事情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阴影里。
“待在我身边就好了。”宋时洋知道林千岛在担忧什么,诸如此类的话没少说,“他也就,有本事说几句狠话了,不然还能做什么?”
“我知道。”林千岛点头,也确实能在宋时洋身边感到安心。
但是,宋时洋不知道。
宋时洋不知道,她是个已经死过了一回的人,在这样的处境里,可能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真正的无所顾虑。
压垮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高二结束后的某天。
高二一结束,美术生就开始集训了,林千岛也成日待在年松玺的画室里,准备艺考。
某天,宋时洋去不夜城参加某朋友的生日派对,回来后,给林千岛发了一张图片。
[离你姐远点吧。]
附带一句忠告。
虽然,不想再让林千岛看见这个世界的黑暗,可如若黑暗就在身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在身边咝咝作响,如果,是真心想为林千岛好,宋时洋觉得,他宁愿让林千岛看清黑暗,然后保持开距离。
看着图片,林千岛一瞬间陷入恍惚。
照片里,是不夜城光彩绚丽的巨大包厢。尽管戴着假发、浓妆艳抹,林千岛仍能将林浅樱一眼分辨出来。
毕竟,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姐。
毕竟……
视线逐渐模糊。
林浅樱妆容艳丽,衣着暴露,正一脸媚笑地坐在某个陌生男人腿上,把盏举杯,令人作呕。
[是姐姐的新男朋友么?我祝福。]林千岛最后一次挣扎。
[不是,是陪酒。]
[做了很久了,连王北亭都不知道。]
字字如刀。
脑子里,瞬间轰的一声。
林千岛紧紧闭上眼。
黑暗里,又浮现出曾燃烧在眼前的熊熊大火,深入心底的绝望,刺骨的痛,一点点将自己吞噬殆尽。
林浅樱面容狰狞,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开心吗,林千岛?你终于赢了。”
“谁都爱你。除了爸妈,连姜伦都喜欢你。”
“连宋时洋那样的魔鬼,都哈巴狗似地围在你身边摇尾巴。你不喜欢他,却吊着他,是不是伸手就有钱往下掉的感觉很爽啊?”
“我们两个明明一模一样,凭什么你有那么多啊?”
“林千岛,我巴不得你去死。”
可是,为什么?
尽管芥蒂再多,可是,姐姐,你知不知道,从前的时候,我也是曾那么亦步亦趋、满怀歆羡与忐忑地祝福着你、爱着你的。
后来的事,到底都怎么了啊?
第36章 梨涡
*
艺考结束后,林千岛的转学手续办好了。
所转学校,是位于邻市的暨恒中学,一所封闭式高中,以魔鬼式的管理闻名遐迩。
高考前,暨恒中学几乎无休,在里面是真正的与世隔绝,只有一件无休止的事可做:学习、学习、学习。
得知消息后,大家都觉得林千岛疯了。不然,为什么会决意去上这么一所监狱式高中。何况,林千岛还是美术生,学习本来就好,根本没必要这么拼死拼活。
连时霁月都有些不理解,只有林城表示支持。
还有,宋时洋。
收拾东西离开杉藤私校的时候,林千岛和宋时洋分别。
站在熟悉的宿舍楼下,林千岛已经记不清,自己被宋时洋送到这里来多少次了。无论是从他车上下来的雨夜,还是,那个和他告白的雨夜,她心情忐忑地在怀中护着一只苹果,他给的,紧紧咬着唇,面红心跳。
此时,熟悉的绿植在风中轻轻摇晃,清爽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青天曜日下,一片宁静灿烂。
“那个……”自家车正停在不远处,时霁月就坐在驾驶位上等,林千岛想了想,飞快地跟宋时洋报告着,“新学校不让带手机,我已经上交给爸妈了。学校也没有假,我可能,要被关起来了。”
宋时洋淡淡地看着林千岛,说不清什么表情,也是淡淡的一声:“嗯。”
“嗯。”林千岛点点头,又低下头,“那我走了。”
说罢,林千岛转身,提着东西,飞快地向时霁月车跑去。
离别得如此仓促,看起来十分好笑。
但坐在后座,林千岛直勾勾地对着没有宋时洋的那面窗。自转身那刻起,眼泪就决了堤,此时正洗面般地倾泻而下。
可是,不能哭出声,不能被时霁月发现,否则就太丢人了。
就这么隐忍着,任心里酸楚发酵腐烂得一塌糊涂。
林千岛知道,如果刚才,自己再在宋时洋面前多待上哪怕一秒,她就会忍不住潸然泪下,所以必须马上逃离。
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你要等着我。
宿舍楼前,宋时洋微微偏着头,向着林千岛离开的另一边。
树影婆娑,如万千披着绿衣的身影在翩翩起舞。
宋时洋想开口,笑林千岛,问她,难道就不想说些别的什么么?哪有这样分别的。
却,发现自己压根就笑不出来,更说不出什么。
好像,只要微微动一动唇角,就有什么东西要从眼里溢出来了。
无数个夜晚,宋时洋觉得自己很像《罪恶王冠》里的樱满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