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步直径走到旁边另一侧的房门前,先是耳贴门听了听,伸手推开门,她手中握着的东西映着月光,闪了一瞬,让屋顶上藏起的人霎时蹙起了眉头。
不料,女人正要开门时,屋里头的人正好也从里打开了门,杜欢若见门前突然站着一个人,瞳孔登时放大,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双手下意识捂上嘴没让自己喊出来。
恍然间,屋顶的人便看清了女人手里拿着的是柄刀时,脸色骤然一变,足尖一点立马飞身跃起,想要去阻止。
下秒耳边又传来脆响的“噔叮”一声,女人手里的刀不知为何掉落了,随之他的身侧霎时刮过一瞬邪风,眼前的视线之觉晃过一道白影。待他看清楚时,只见脸色阴冷的梁怀洛早已快他前几步来到了那蒙面女人的身侧。
四千急忙刹住脚,愣在原地,四人当中便有三人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千看着忽然闪现在自己面前的梁怀洛,结巴问道:“你你你怎么…不是,合着你是装睡的啊?”
“......”这一惊一险,让杜欢若久久才回过神,看了眼掉落在地上的小刀,又抬眼看了看想杀自己的人,心下一时之间便想清了一切,无所感言,便没开口说什么。
梁怀洛不紧不慢的捡起地上的刀,微微垂首盯着刀面看了片刻,无视了四千,只对面前不知何时被点了穴道而站不能动的人说道:“成林娇,我上回是怎么跟你说的?还是你又忘了?”
被识破的成林娇在这时显得有些狼狈,动不得说不得更是跑不得,内心是又害怕又担心,眼睛瞪的如铜铃般大,说不出任何辩解之词来,嘴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杜欢若叹了口气,原本她想在今晚最后去梁怀洛的房里确认一回,他的左耳后到底有无胎记,前几晚去,他都是侧身睡的看不着。
岂料这门都还没出半步,就发生了这等糟心事儿,她对梁怀洛说道:“洛儿,算了吧。这天色也晚了,若是引来其他人,到时候大人那又要追问了。”
过了片刻,梁怀洛定定的注视着成林娇,也不作任何应答,喜怒不形于色,只摊着张脸,过了会儿,才沉声道:“这事算不了。”
这话让成林娇脚下一软,被定着身愣是没整个人白眼一番的倒下去,头脑一片空白,连连在心里默默念叨:“完了完了。”
四千咽了咽口水,也是难得一见梁怀洛这幅模样。杜欢若看着他,说道:“娘这不也没事儿吗?好着呢,快放了大夫人,早些回去休息吧。”
“四千。”梁怀洛冷不丁地唤道:“你扶我娘先进屋里歇着,外面风大,别让她染了风寒。”
“哦。”四千此时倒是乖巧的应了一声,走过去搀扶着杜欢若,面无表情的说道:“夫人,你先进去吧,他自有分寸,会妥善处理的。”
妥善处理?
“.........”
杜欢若觉得这位新面孔的少年对她儿子或许有些误解,她儿子什么事都能妥善,但是处理还是清理,还真说不准。
不过杜欢若虽然嘴上说着算了,但也是不想管此事,怎么说都是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提起来的心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只是在进门前,又看了成林娇一眼,而成林娇早已经急的双眼泛泪,那眼神似求助又似求饶,生怕自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忽然,久久不做声的梁怀洛在一旁轻轻的笑了一声,对她说道:“原来如此,我一开始还想不明白,你动我屋的香炉是为何,原来你是想趁我昏睡之时,去杀了我母亲?”
成林娇眨巴两下眼睛,只听梁怀洛嗤笑道:“大夫人啊大夫人,你的心应当在狠一些,杀人得果断,拖泥带水的人,只会害了自己,知道吗?你真就该在第一晚果断杀了我,杀了我,再转头对付我的母亲,难道不是会更简单吗?”
成林娇:“......”
“但是我想,你其实早就想动手了,只是每次行刺时,发现我母亲都不在屋中,你就想啊奇怪啊,这几晚她能去了哪呢?”梁怀洛笑道,“但是你想不出来,所以昨晚你便是提早了一回,过来一看,发现她原来是到了我的屋里。所以你今夜,比昨晚来的更早了,是这样吗?”
成林娇:“............”
梁怀洛说道:“这么多年了,大夫人的妒忌心,还真是一点没变,连藏也懒的藏,不过也是怪我,对夫人的关注实在是太少了,还以为夫人会多少长点记性。”
四千没一会儿便从房里走了出来,关上了门,就听梁怀洛板着脸说道:“不过算夫人运气好,近来我婚期将至,杀了人招晦气,就勉强做个好人,给你两条路吧。不如你亲自去我爹那儿,道出此事,不过我想这事儿必然会让他休了你,但也还好,毕竟是条活路。”
四千:“......”
成林娇:“......”
另一条路他没明说,但听见此言的二人都清楚,这是条活路,那另外一条,便是死路了。
成林娇内心顿时后悔万分,怪自己太心急,一想到梁颤居然直接略过了长子,将汤言页许给了庶子,她再也忍不了了。
她原本以为,梁怀洛再如何得梁颤重用,在女儿婚嫁之事上,怎么也得按老祖宗们留下的礼俗,有个先来后到,这汤言页怎么想都该是自己的儿媳妇。
梁颤心属杜欢若,她这个正房这么多年来都不受宠,一想到倘若到时梁怀洛又给梁颤添了乖孙儿,那她和梁怀阳此后在这梁府,更是没得一星半点的地位了。
所以她想早早计划起来,梁怀洛她是万万不敢惹的,十几年前这少年初长成时,发现她处处针对杜欢若,便以梁怀阳要挟过她一次,起初她哪会将这一个毛豆没长成的孩子的话放心上。
直到有次,她想方设法在杜欢若送给梁颤的汤药里下了些“料”,能引得梁颤误会杜欢若心怀不轨就行,可最后不知这事怎么就让梁怀洛发现了,一声不吭的将药换了,反倒是梁怀阳足足闹了一月的肚子下不了床。
成林娇并不信这个邪,之后又三番两次作妖,结果发现苦的人最后都成了自己的儿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手脚这才放干净了些,安慰着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收收坏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这么过了。
只是联姻这事,一旦传了出去,那整个喜洲城都知道,自己这正房过的不如一个妾室,这以后出门,连脸面都没得了。
光是想到此,她那刚压下没多久的妒忌小魔鬼就在心口上挠痒痒。正愁着不知如何是好,有天上街,恰巧就闻见了一股十分熟悉的味道,就是梁怀洛身上那股味儿。
那是一间卖香坊,她走进去问了问,才知道梁怀洛原来每晚都会点香。也就想出了这么一记蠢招,对付杜欢若这种没脾气又好欺负的人很简单,可梁怀洛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与其鸡蛋撞石头,不如蒙了这石头,她便买了这店家推荐的能加强淡木**效的漆罗香,趁着梁怀洛不在时,偷偷将这漆罗香放入他的香炉中。
观察了三夜,发现在梁怀洛倒真是睡得死死的,可那晚真如梁怀洛所说的,不够果断,拿刀更是连手都抖。
可第二天又见梁怀洛带了个陌生少年回府,那少年成日也是没个正行,成林娇便想着可以借刀杀人,将漆罗香放进这少年屋内,待杀了杜欢若,嫁祸给这少年。
可是这少年每日不是睡在屋里,就是在屋外头晒太阳,根本没给她机会潜进去。
前日梁怀洛出了门,她便抓紧了机会去探望了回杜欢若,顺便潜进了梁怀洛的房内,今日更是天助,梁怀洛直接带着少年出了门。
她将证物放进了少年的房间后,便想等到晚上一切就绪,杀了杜欢若从此断了这些年来的怨和恨。万事难料,最终还是落入了此人手里。
她死命眨巴着眼睛,四千看着怪难受的,对梁怀洛说道:“你怎么也得将她的穴解了吧?话都说不出来,让人家怎么选。”
梁怀洛看了他一眼,冷哼道:“她选不选,怎么选,又不是我的事,不选就当她选第二条路,还方便。这臭婆娘哭的,解了穴还不得吵死?”
成林娇:“......”
“罢了。”四千无奈的对成林娇说道:“我就好人做到底吧,大夫人是吧?不然就这样,你若是想讨条命活呢,就眨巴两下眼睛,不想活了,就眨巴三下眼睛。”
闻言,成林娇立马眨了两下眼睛,为了不多眨一下,眨巴两下完眼睛便瞪得大大的,四千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就说吧,正房和妾室向来都是合不来的。”
梁怀洛阴沉着脸,看着成林娇说道,“夫人,我懒得再同你废话,你就当为了我那好哥哥,明日便离开吧,你要是觉得不甘心,在我爹面前说了什么,那么晚辈也不介意亲手送你一程。”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回房,四千在后头又问道:“哎!那她怎么办?就这么让她杵在你母亲门前守门?”
梁怀洛懒声道:“送她去梁颤的房门前守。”
四千皱皱眉;“我送?”
梁怀洛好笑道:“那就劳烦四千了。”
“……”
四千转头看向成林娇,叹了口气,“大夫人,你想我拖你走,还是扛着你去?拖就眨巴几下眼睛,扛着…就眨巴个几百下吧,你选你选。”
成林娇无语:“......”
这哪是人选的?
但她还是很努力又快速的眨了十几下,便眼睛要瞎了,四千耸耸肩,“我给你机会选了的,那就得罪了。”
说完,他拎起她的衣领,飞跃上了屋檐,没拖着也没扛着,四千自言自语道:“哎,我还是要比那人有良心些,再如何,也不能让女人如此狼狈的拖在地上。”
成林娇被衣领勒的十分难受,加上在这房檐上一起一落,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但还不忘在心想:“不能拖,这不是还能扛吗?”
四千立马又自言自语道:“你也该感谢我还会些轻功,能带你飞一飞,主要还是因为你这个心狠手辣的老妇人,实在配不上我这伟岸的肩膀。”
成林娇:“……”
第22章 清欢
22
第二天清晨,西厢院的丫鬟小厮便开始忙不迭地忙上忙下,清扫完里屋又扫院儿,院落中央有间房屋此刻房门正开着,路过的人望去,只看见里头一层不染的桌椅被打扫的十分干净,就是给人感觉有些空唠唠的。
梁怀洛打着哈欠从自己屋里头走出来,路过时,也往西厢那瞥了眼,耷拉着脑袋正准备去找点东西吃。下一秒,肩膀被人狠狠的往后攮了一下,来不及转身,那人已经走到他身前,二话不说揪起他的衣领。
梁怀阳原本想将人拎起来,奈何梁怀洛的身高并不比他低,若是将他拎起来,反而变成自己俯瞰了他,便将人往自己面前一扯,双眼怒目圆瞪,就是面潮微红有些让梁怀洛出戏。
忽然被人这么一扯,梁怀洛一个踉跄站定,没让自己往梁怀阳胸膛撞去,懒洋洋的立着身子,毫不在意梁怀阳这么揪着自己的领子,撩起眼皮对上他愤怒的视线,看着他的一时间,又想打哈欠了。
想着,他便当着梁怀阳的面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笑着开口问道:“兄长今日回来的挺早啊?弟弟难得能在早上见你一回……”
梁怀阳狠戾打断道:“我问你,我娘人呢?”
“嗯?”梁怀洛装傻道:“大夫人?”
“废话!”
梁怀洛扬了扬下巴:“不是在你后头吗?”
梁怀阳回头望了一眼,哪有成林娇的影子,他只看见西厢院里的来来往往的下人,他回头瞪道:“你他妈一大早的给我装什么傻?我问的是,我娘去哪了?为何突然就离开?!是不是你给逼的??”
“……”
他说话时,一股酒气朝梁怀洛的脸上扑面而来,这味道嚷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的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梁怀阳的衣袖,就像是捏着肮脏东西似的,把他的手从自己的领子上拿开,懒散道:“兄长可是酒还没醒?大夫人不是好好的在西厢房里吗?若是不在,想必是上哪儿玩去了,没跟你说而已,可别冤枉了我。”
梁怀阳气的口无遮拦:“放你的狗屁,她屋里的东西都搬空了!上哪儿玩需要将自己的东西都搬走?她犯了什么错爹将她休了?若不是你和你娘,爹为何无缘无故的休了她?不是你们母女两逼的还能是谁?”
“既然兄长都问过爹了,那还来找我做什么?”梁怀洛原本耷拉着脑袋,听了这话,也懒得与他假惺惺了,轻笑道:“你每日每夜在外头莺歌艳舞的潇洒,可还记得家里还有个娘?不是我这个弟弟说什么,你自己不把你娘看好,此时人没了,反倒来问我要人,讲讲道理啊好兄长。”
“你!”梁怀阳气的抬手指着他,可是被说的又一时说不出任何反驳他的话来。
梁怀洛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今日他一回来,快活累了一晚,本想舒舒服服的回府睡个好觉,谁知路过母亲的房门时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问了丫鬟才知道,她今晨去讨了份休书后,便带着大包小包离开了梁府。
梁怀洛把梁怀阳指着自己的手压下,神情懒散,漫不在意的拍了拍他的肩,“兄长其实今早不该回来,大夫人有可能去你逍遥快活的地方找你了也说不定。弟弟我有些饿了。你要是看见了她,记得替我道声好罢。”他说着,绕过了梁怀阳,迈步离去。
“对了,近来温夫人身体可有好些了?”
“好多了。”
“那便好。”汤言页随口说着,伸着脖子探出雅阁外瞧了一眼,见那中堂还是空无一人,在此等了也有好一会儿了,也不见说书先生出来,她叹了口气,“这老头该不会是今天不来了吧?怎还偷起懒来了呢。”
“或许是告病了吧。”温子秧双手拿着杯沿,轻轻抿了口苦荞茶,说道:“页儿啊,你们的婚事当真定下了?我觉得你若是实在不愿,真得找个好时机,再好好跟公爷说一说,他那么疼你。”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汤言页恹恹道:“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锦华庄里头了,前阵子还因为梁颤接了庄大生意,整天忙活的见不着人影,哪还顾得上他女儿和女儿的幸福生活?”
温子秧摇摇头说道:“其实也就只有你了,兴许是你从小看腻了二公子,才觉得他哪哪儿都不好,你有所不知,放眼整个洲城,但凡能被二公子看上两眼,姑娘们都能开心上几夜,这毫不夸张。还有啊,你还是别随意唤了梁大人的名,这里可是他的底盘,被人听去可不好。”
“是是是,温大小姐教育的是。”汤言页笑了笑,这些年她没少听过梁大公子的浪迹风评,但二公子的,着实听得少之又少,她奇怪道:“子秧,这些你都是往哪儿听来的?为何我从没听闻过他梁怀洛还有这等魅力?”
“……”
温子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当然没心思听进这些了,毕竟这些年啊,你这个小女侠是身在桃源心却在江湖,早就无法自拔了,不仅如此,还要忙着救济百姓......”
汤言页愣了愣,温子秧的话倒是真真让她想起几年前的自己,忽而也笑了出来,也不知是在笑自己几年前的无能,还是那微不足道的无知。
温子秧每当回想起汤言页几年前那模样,便觉得好笑,如往常一样回忆着:“我特别记得前年,你偷偷将梁大人送往汤府的那些新鲜蔬菜和牛羊肉,转手又瓜分给了百姓们,结果被你爹发现,关了三个月的禁闭。”
“是。”汤言页想起这事儿就来气,那时候她还小,搬这些东西给了不少劲儿,本想着做了好事能讨一顿舒心,结果一回府上,就发现梁怀洛将自己给告了,害得汤沈元将她关了三个月不许出门。
汤言页道:“要不是那二公子,我哪能被关这么久,我看他就是整天闲的慌,不找我爹告状心里就痒痒似的。这个人就是成天故意与我过不去!”
温子秧笑道:“若不是此次汤梁两府联姻,我想你此时都还沉迷在那女侠英雄梦里呢。二公子如此好的样貌,别人想多看几眼都难,你倒是将人家全身上下都嫌弃个遍,虽然我也不能说你生在福中不知福,除去其他,这男人生的好呐,看着都能舒心一些。”
汤言页想象不到与梁怀洛成亲之后,看着他的脸能有多舒心,耸耸肩,闷闷不乐的说道:“哪有那么神奇的事,要真有,那也是烙心,他只要别时时刻刻出现在我面前,我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