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沈清城纠结，站在他旁边的陆戚已然看见了露出地面的半只手。
这只手骨架纤细, 手指细长，即使被掩埋在黄沙之下仍然白皙如玉。
只是似乎掩埋的时间有些久了, 皮肤脱水, 看起来有些皱巴。
陆戚看见手的手背接近虎口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痣，顿时眼神微变, 第一件事就是握紧沈清城的手, 道：“清清,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这颗痣他曾握着亲吻过许多次，他记得很清楚，这是清清手上的。
“什么？”还在思考该怎么说的沈清城抬头看着陆戚, 下意识回了一句。
陆戚黑沉的眸子直直望进沈清城眼底，声音平稳，道：“我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的长相或许你会觉得有些眼熟。”
嗯？陆戚看见了？这不就是委婉版的“发现了我的尸体”吗？
他还当是什么事。
既然陆戚已经知道了，那他也不用纠结怎么开口了, 沈清城反而放松不少。
他说：“我看见了, 我们先把他挖出来吧！”说完摩拳擦掌地望着地上的手。
陆戚：“……”
突如其来的大风让骆驼们受了惊，鲁哈哈此时正在安抚他宝贵的骆驼们, 其他玩家有的在清理吹到身上的沙子，有的去了湖边清洗。
听见陆戚说有发现，除了鲁哈哈，玩家们都停下动作围了过来。
李知学温柔地擦拭了一下照片表面, 道：“老婆，陆戚发现了一具尸体, 现在只有半只手露出来，我们打算把人挖出来看看。”
交代完这些李知学便小心地将两张照片贴身放在了衣服的内包里。
旁边苏娆看得浑身发毛，之前照片只有一张的时候李知学就对着一张照片说话，后来找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李知学就对着两张照片说话。
她当时觉得奇怪还特地问过，反正两张照片都一样，拿哪张不是一样的么，干什么每次非要全都拿出来？
李知学回答她，照片上的都是他老婆，只对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会生气的。
苏娆听完只想说谈恋爱真复杂。
言归正传，聚拢的五名玩家不如陆戚对沈清城熟悉，他们没认出地上的手属于沈清城。
吴猛打开兵工铲，想把尸体周围的黄沙铲开。
陆戚阻止了他的动作，对上众人疑惑的眼神，他道：“叫你们过来只是让你们做个见证，这件事我来。”
陆戚没用兵工铲，直接用手刨开尸体上多余的泥沙，然后拉住尸体的胳膊将人整个拉了出来。
而随着尸体上覆盖的黄沙越少，尸体的面容逐渐显露出来，玩家们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平静再到怀疑、震惊、复杂，最后重归平静。
地上躺着第二个“沈美人”，双眸紧闭，已经失去呼吸了。
沈清城的反应相比其他人反而要小些。
一是“沈美人”的长相本来就在他的真实样貌的基础上经过微调，二是尸体因为缺水变得失真，两相叠加之下和他本来的样子其实不怎么像。
“脸上皮肤都皱了，像个小老头子，我老了是不是就像这样？”他好奇地说。
不过鬼好像不会老啊。
他本人倒是洒脱，毕竟脸是长给别人看的，最近天天对着他的苏娆等人心情就复杂了。
另外，“沈美人”的尸体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前几天在沙暴中失踪的探险小队果然就是他们。
庄涟漪沉默了一会儿，道：“沈美人的尸体找到了，估计我们的也在附近，先找一找吧。”
怎么说尸体也长着自己的长相，总不可能就这么丢着不管，既然知道了，那就找出来好好安葬。
庄涟漪：“等将尸体安葬完我们再讨论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之前过副本的时候做惯了领导者，因此下意识就将接下来该做什么安排好了，说完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陆戚的工作。
于是她看向蹲在尸体前沉默不语的陆戚，生硬地补充了一句，“陆戚，你觉得呢？”
陆戚过了两秒才回答，“按你说的做。”
玩家们便各自散开寻找其他可能存在的尸体。
沈清城没走，他跟着蹲到陆戚身边，看看陆戚，再看看尸体，问：“你在看什么？”
“清清……”陆戚转头看着沈清城，喊完这句又不说话了，眉头还皱了起来。
沈清城纳闷，咋回事呢这是？
这时陆戚拉着他站了起来。
陆戚有很多话想说，但正因为有太多东西想说，反而不知该怎么开口。
这具尸体让他联想到了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清清已经死了。
这点清清曾经告诉过他，在此之前他也有所猜测，但因为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那更多的只是一种认知。
直到这具尸体出现。
在陆戚心里，他面对“沈美人”形象的时候占大多数，因此在陆戚的认知中沈美人的形象其实更等于沈清城。
然后这具“沈美人”的尸体出现了。
当脱水的尸体出现在陆戚眼前时，那一幕对他造成的冲击可想而知。
其他人只当这是游戏，可是陆戚清楚的知道，他的清清确实已经死了。
他甚至不曾见过对方一面，不知道他因何而死，如今又葬在哪里。
现在想来他当时出于尊重的不问其实很不应该，当然，现在再问也可以，但时机却不合适。
因为有直播。
陆戚不知道的是，恐怖游戏的直播app在不久前已经彻底登录不上了，他和沈美人的cp粉在各大论坛哭惨无果，不得不提着笔自己上。
此时他压抑着心底各种翻腾的思绪，唯一能做的便是用力将沈清城抱紧。
沈清城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背，“别怕，礼尚往来，待会找到你的尸体我来刨就是。”
心情低落的陆戚：“……”
他没说话，隔着头发亲了亲沈清城的额头。
继沈美人的尸体之后，第二具找到的尸体属于李知学，随后是第三具、第四具……
沈清城履行自己的承诺，发现陆戚的尸体后亲自动手将男朋友刨了出来。
他将陆戚的尸体和自己的摆在一起，两具尸体手牵手、肩膀挨着肩膀，面容安详，仿佛在另一个世界沉睡。
他把这幅画面深深印入脑海，用以安慰当年冰凉的河水下孤独无助只有6岁的沈清。
两具尸体前沈清城双手环着陆戚的腰，脑袋靠在男人肩头，“哥哥，有你陪着我，这样我就不孤单了。”
陆戚垂下眸子看他，眼神很温柔，轻声道：“好。”
他们身后经过的苏娆：“……”
谈恋爱不止复杂，还可怕！
现在她总算知道沈美人和陆戚的关系了。
难怪她总感觉沈美人对她有股莫名的敌意，她向天发誓，她对陆戚真的就是看见长得好看的男人下意识撩撩而已！
她要早知道陆戚是弯的，干什么还对个弯的白费功夫？
“放哪？”见她愣了半天不说话，扛着她尸体的吴猛开口。
苏娆猛地回神，指着地上，道：“放那吧。”距离两具亲亲密密谈恋爱的尸体足足有一米多远。
七名玩家，七具尸体，结果愣是分成了三个阵营。
一对要谈恋爱，一个是身为已婚男人的自觉，苏娆对此表示你们高兴就好，她已经麻木了。
“我滴神明啊！”安抚完骆驼们的鲁哈哈一过来便看见七具尸体排排躺的一幕。
更可怕的是，尸体面前还站着七个一模一样的人，听见他的声音后齐刷刷回头看他，鲁哈哈两条腿顿时像煮烂的面条似的瘫软在地上。
“神明保佑，鲁哈哈知道错了，不该赚亏心钱的嘛……”
呜呜呜，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些，他今天早上就不该跑，应该昨晚就趁夜跑的。
不，这趟他就不该来！
鲁哈哈边念叨边撑着手后退，忽然手下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回头一看，地上糊了一层沙下的正是他自己的脸。
鲁哈哈眼前一黑。
等他再睁眼时风正缓，天正蓝，火辣辣的太阳照到脸上晒得脸发疼，鲁哈哈抓了抓手下的沙子，软的。
他立刻起身观察身下，很好，没有尸体的嘛！
远处陆戚和沈清城等人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沈清城扬声喊，“鲁哈哈，走不走？”
“走的嘛！走的嘛！”鲁哈哈扶着帽子跑向他们，边跑嘴里还便说，“我刚刚梦见我看见大家的尸体了嘛，吓死鲁哈哈了！”
吴猛正在检查行李固定稳了没有，闻言回头，道：“我们的尸体已经埋好了，你的也帮你挖出来了，你要不要看看？不看的话帮你埋上我们就出发。”
鲁哈哈笑容僵在脸上，脚下动作也停住，站得远远地问：“什么？我没有听清的嘛……”
然后鲁哈哈被迫直面了自己满脸褶子皮布满岁月痕迹的尸体。
出发的时候鲁哈哈哭趴在骆驼上，“呜呜呜……嗝，钱还你们嘛，放我回去……呜呜呜，我不带了的嘛……”
“这可不行，”沈清城道，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黑心肝的周扒皮压榨员工，“你也看见了，你前几天带的小队就是我们7个，你和我们已经死过一次了。”
“你就不好奇自己为什么死而复生？为什么会有两个鲁哈哈？”他放缓语速，“预知之书是神书，它肯定知道沙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鲁哈哈：“呜呜呜嗝，我不好奇，能活着就很好了嘛……”
嘴里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驱赶骆驼到前面带路。
鲁哈哈只在很小的时候到过一次佛国，早就记不清路线了，只记得大概的方向。
他之前带着大家其实偏离路线在走，见过自己的尸体之后才悄悄把路线调整回来，这点大家都发现了，但默契地没有点明。
按照鲁哈哈的想法，就算他们根据正确的路线都不一定能找到那片失落的绿洲，因为哈哈城的真的太久没有新的关于佛国的消息了。
他也想弄清真相，但事实就是绿洲、佛国、神书，这些东西已经消失在了漠漠黄沙中。
鲁哈哈不抱希望。
然而就在鲁哈哈调整完路线的当天下午，他们看到了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