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商好好地接待了谭欣,而谭欣来到蜀军的消息也很快传进了河南府尹鲁广的耳朵里
“什么?!刘松竟然派人去了蜀军?!”鲁广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为了那些兵器,一定是!”
刘松事事盯着鲁广,生怕广晋府落于河南府之后,鲁广难道就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往广晋府里安插了许多眼线,探子每天都要往回跑几趟,他也同样将刘松和广晋府军视为自己最大的对手。
原本鲁广对于购置兵器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着急,他还打算好好压一压价钱再说。
可他是蜀商一共只带了几千副兵甲来,他这边犹豫,别人要是不犹豫,那这就不是什么价钱能买下来,而是买不买得到的问题了啊!
于是鲁广马上招了负责采买的人来,下令道:“你马上出使蜀军,去打听打听广晋府打算花什么价钱买那批兵器!我们可以出比他们更高的价,这些兵器绝不能让他们买走!”
那人得了鲁广的命令,就赶紧往蜀军驻军点去了。
……
在此之前,一直是蜀商上门兜售兵器,河南府也好,广晋府也好,都把架子端得足足的,一副可买可不买、你若求我我就可以买点的样子。
可从两府得知别人也有意购买兵器开始,局面就完全改变了。
两府都不再装腔作势,开始积极与蜀商进行沟通,也不再挑挑拣拣,都是一张口就要把蜀商带来的兵甲全部买入,反正本来量也不算太大,而且他们也绝不愿意让别人买走。
两府都急了起来,而蜀商这里呢?蜀商当然是一点不着急的。
他们的态度总是温和有礼,打起太极来也毫不手软,由着河南府和广晋府两边自己一点一点往上抬价,他们半点口风也不露。
就这么你来我往了几天,两府已经从一开始的低价喊到了让蜀商颇有赚头的高价,可惜蜀商仍然不为所动。
……
“什么?还是没谈成?”鲁广问道,“他们到底要多少钱才肯卖?或者他们有什么条件,要换什么东西?”
负责沟通的人苦着脸道:“府尹,不管我怎么说,他们也不肯开价。而我报的价他们都不肯答应。”
鲁广怒道:“不肯开价?妈的,他这是想让我们互相争抢,价高者得啊。好一个奸商!”
如果蜀商主动开一个价,不管这价有多高,至少这价也就封顶了,也许能往下谈,但不会再往上涨,否则就是不守信誉。可让买者自行竞价,这要争下去,双方都志在必得,价钱可就上不封顶了!
而且河南府也好,广晋府也好,他们没有选择。除了蜀商之外,根本没人想到运武器来卖,其他府的军队不可能卸下自己的武器出售。
等勤王结束以后再买呢?价钱倒是能公道很多,可是他们买兵器的主要目的就是在勤王中夺取胜利啊!结束了还买它干什么?!
负责与蜀商沟通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府尹,那我们该怎么办啊?还要收购这批兵甲吗?”
鲁广磨牙霍霍,道:“买!你继续去谈,他们总得开出一个价来的!”
虽说他已经看穿了蜀商的险恶用心,但他并没有任何制衡的办法,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加价。
说到底,还是朱瑙这商机选得太好了。别人都只想到要从勤王中捞到好处,朱瑙倒好,他自己不打勤王的主意,而从那些要勤王的人身上捞好处。
要知道谁在勤王中占得便宜,所得可不是区区几万两银子或几万石粮食,而是至高无上的权柄和地位啊!这会儿花高价买一批兵器的花销又还算得了什么呢?
鲁广也好,刘松也好,只要代价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他们就不可能放弃。
至于被蜀商狠宰一刀,那也只能认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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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谭欣垂头丧气地回到广晋府军的军营中。
一回到自己的营帐,他把东西一摔,忍不住骂道:“真他妈小气!”
鲁广那边早已看清蜀商不报价的险恶用心,而谭欣到现在还以为蜀商不开价吊着他,是在报复他之前索贿的事儿呢!
他在帐中摔了几样东西出气,忽然帐帘被人撩开,他吓了一跳,进来的竟是刘松身旁的亲兵。
亲兵冷冷道:“府尹要见你。
谭欣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多耽误,忙洗了把脸就去见刘松了。
一进将军帐,刘松就在里头等着他。
刘松张口就问道:“你与蜀商协商出结果了没有?他们到底要什么价钱才肯卖?”
谭欣哪敢说自己因为索贿得罪了蜀商,致使蜀商到现在连价钱都不肯跟他谈啊?他只能支支吾吾地继续编瞎话,把这件事情搅黄:“府尹,河南府军开价太高了,又与蜀商交好。我恐怕蜀商已打定主意要把那些兵器卖给河南府军了……”
“什么?!”刘松差点跳起来。
谭欣显然低估了刘松对这批兵器的重视程度,刘松听了他说的话,丝毫没有就此放弃的打算,反倒是咬咬牙,把最后的防线也给放弃了。
刘松咬牙切齿道:“你去告诉蜀商,两万两就两万两。我可以马上派人回去官库筹集银两,或者用其他东西抵换也可以!”
他把谭欣一开始编出来骗他的数当真了,又以为生意到现在都没谈成,是因为大家都在讨价还价。那他索性不还价了,总是出价最高的了吧?
谭欣懵了。他万没想到这样离谱的高价刘松都能答应下来,可这价完全是他捏造出来的,万一到了这个价蜀商还是不肯卖,那他的瞎话不就被戳穿了?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有什么圆回来的法子,刘松又道:“如果这样蜀商还是不肯把兵甲卖给我们,你就请他们再来,我亲自接见他们,亲自跟他们谈!”
他亲自接见,展现出了他对此事的诚意,说明甚至连两万两都不是刘松能给出的最高的价。而且有他出面,也说明了这批兵甲他不光可以花钱来买,还可以与蜀军协商一些不能摆到明面上的条件。
这批兵器,他自在必得。
谭欣这下算是彻底傻眼了。
……
翌日,谭欣再次来到蜀军的驻军地。
没多久,他见到了那位一直与他洽谈的蜀商。
“谭兄今日来所为何事啊?”那蜀商笑眯眯地问道。
谭欣也一个劲儿地赔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拢在袖子里,不动声色地塞进那蜀商的手中:“兄弟,先前我有怠慢之处,还请你多海涵,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蜀商接住他的钱袋,在手心里掂了掂,分量还真是够足的。
前几天谭欣还是管人要钱的那个,这会儿倒变成给人送钱的那个了。
此时此刻,谭欣的心里正在滴血。他一向贪财,因揽着这采买军备的权利,不知收取了多少商人的贿赂,从货款中捞取了多少油水。这还是头一回,他管被人买东西,反得给别人行贿。
他先赔了半天的不是,又讨饶道:“这些兵器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卖给我们,求你给个准话吧。”
那蜀商心里有数,道:“谭兄,是不是你们刘府尹着急了?”
谭欣一惊。没想到蜀商对他们的情形倒是很清楚。
那蜀商看他神色,心里就已有数,道:“谭兄跟我来吧,有人想见你。”
谭欣又是一愣。有人想见他?什么人?
那蜀商已开始带路了,他就只能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
不多时,那蜀商将谭欣带到一座营帐前。谭欣瞧那营帐制式,已猜到帐中人恐怕身份不凡。但他心里仍没什么数,茫然地跟着蜀商走了进去。
只见一名清秀面善的男子坐在帐中,他的身侧站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显然是他的侍卫,气度不凡,威风凛凛。
蜀商走上前去,将方才从谭欣那里收到的钱袋交给男子,道:“府尹,这是他方才塞给我的。他问我我军要怎样才肯将那批兵甲卖给广晋府军。”
谭欣:“!!!”
府!尹!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成都府尹朱瑙?!竟然是朱瑙??!!
他腿一软,直接就跪下了。他不过就拿几两银子行个贿,这么点小事,需要送府尹亲自审判这么严重吗??难不成这蜀军的军纪森严到了这种程度!
朱瑙接过钱袋掂了掂,随手扔给边上的惊蛰,又转向谭欣,眉目含笑,倒没有怪罪的意思。他不紧不慢地问道:“不知刘府尹想用什么条件收购我这批兵甲呢?”
谭欣本来还有那么点小心思,想着刘松已把价提到了两万两,他要是有本事用低一些的价钱买下来,那省下来的银子就是他可捞的油水。可哪想到刘松还没亲自面见蜀商,成都府尹倒先亲自面见他了。他紧张得舌头都哆嗦,哪还敢耍什么心眼,张口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府、府尹愿出两、两万两……或等价易物……”
朱瑙挑眉。这的确是一个很高的价钱了,足见刘松之心切。然而他竟似还不知足,道:“就这样?还有别的吗?”
谭欣磕磕巴巴道:“若、若朱府尹还不满意,府、府尹愿接、接见贵军使者,再行商谈……”
朱瑙似乎早有预料,笑意加深。他冲着惊蛰使了个眼色,惊蛰便转身去箱子里里取出一个布包,和方才谭欣行贿的钱袋一起交回谭欣手中。
谭欣木愣愣地接过,打开一看,木包里装着的赫然是银钱,差不多是他方才行贿数量的十倍!
谭欣惊呆了:“这、这是?”
朱瑙道:“只是一些酬谢的银子罢了。”
谭欣傻傻地问道:“酬谢?什么?”
朱瑙笑眯眯道:“酬谢你今后替我传递消息。”
谭欣:“……”
谭欣:“………………”
第145章 一本万利的新买卖
在任何军队里,采买军备这种肥缺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能担任这官职的人,一来在军中必定有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二来必受主帅的信任。
谭辛也不例外。
他实则是刘松妻族的表亲,靠着裙带关系和溜须拍马、见风使舵的本事,才坐住这个位置。
而担任这个职位的人,无论是他的职务本身,还是他的人脉关系,都注定他一定会知道军中非常多的机密。
朱瑙说让谭辛替他传递消息、替他做事,意思是:他想要让谭辛向他出卖广晋府军中的机密消息,他要让谭辛背叛刘松!
谭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固然贪财,手里捧的这包银子也的确不算少,可要知道他若做出对不起刘松和广晋府军的事,不被发现也还算了,被发现后那可是杀头的死罪!这么大的风险,朱瑙想用这么些银子就收买他?把他当成什么了?
然而还没等谭辛出言抗议,朱瑙又气定神闲地开口了:“刘府尹既愿意亲自会见我的使者,不如便派他去吧。”一面说,一面指了指那位平日负责与谭辛洽谈的蜀商,意味深长道,“他想必有许多想与刘府尹说的话。”
谭辛刚张了一半的嘴瞬间又闭上了:“……”
他这才意识到,与其说朱瑙在收买他,不如说,朱瑙是在威胁他。一直以来他把持这位置,做了许多欺上瞒下的事情。而他之所以能逍遥至今,是因为刘松不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刘松不可能亲自去过问采买军备的细节。他顶多只消把一些相关人员打点好,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但现在不一样了。刘松对这批兵器极为重视,重视到了要亲自洽谈的程度。蜀商可以越过他直接和刘松接洽,那他的所作所为就全瞒不住了。
蜀商只要把他的行径照实告诉刘松,刘松就一定会勃然大怒。假如蜀商再添点油加点醋,让刘松觉得自己故意耽误他的勤王大业,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谭辛脑门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形势比人强,眼下纵使谭辛心中万般不情愿,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来:“若能为朱府尹效劳,是在下的荣幸……”
朱瑙冲他微微一笑,态度倒是非常谦和:“若能得谭度支效力,也是本尹的荣幸。”
谭辛干笑。
他嘴上虽然答应下来,心里却打着小算盘。他打算先把朱瑙稳住,到时候两面糊弄,没准把事情搅黄了,也就混过去了。真让他作奸细,这可太危险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