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笑了,“闽南话就是这样的,你听不懂不要紧,慢慢学就是了,你们小孩子家学的快。”李姝自己也有些发愁,到了这里,她总要和人交际吧?听不懂闽南话,可怎么是好。
平哥儿喝过了茶水,跑过来腻在阿娘怀里,“阿娘,阿爹是不是要回来了。”
李姝摸摸他的小脸,“是的,平哥儿还记得阿爹长什么样子吗?”
平哥儿点点头,“记得记得,阿爹带我飞飞。”
母子几个一边说一边喝茶,偶尔吃几口路上剩下的点心。蔡妈妈那里席面备的差不多了,黄侍卫趁这功夫,出去打了一壶酒回来,又买了一些当地的点心,除此之外,他还背了个浴桶回来。
李姝想到自己好长时间没洗澡,看了看天色,立刻吩咐玉娘,把浴桶摆到东耳房里,她要洗澡,同时让封娘给两个儿子也洗个澡。
一个多月没有好好洗过澡了,但时间不多了,等会儿阿爹和官人就要回来了,李姝没有时间好生泡浴桶,搓干净了后就出了浴桶,擦干头发,换上家里带来的好看的衣裳,让玉娘快速给她梳了个家常的发髻,插上一根金步摇,戴一个花钿,发髻中间别两根钗,配上耳铛,画眉点唇,很快,一个华贵美丽的俏丽妇人出炉了。
李姝才生了孩子几个月,身上还有些肉,好在这衣裳不是束腰的,她又找了根绸子披在肩上,顿时越发雍容。
收拾好自己后,她又去看了两个儿子,封娘和管彤一起,伺候两个哥儿洗过了澡,李姝亲自给他们两个挑了衣裳,配好配饰,娘儿三个收拾得体体面面的,等赵世简翁婿二人归来。
李穆川感觉轿子一路晃晃悠悠,七绕八绕很快就停了下来。轿子刚落地,赵世简掀开了轿帘,“请岳父下轿。”
李穆川低头走下轿子,赵世简扶了他一把。
下轿后,李穆川抬眼一看,一栋青砖黛瓦的两进宅院坐落在眼前,他跨步上了大门口的台阶,直接往里走,赵世简和金宝等人跟在后头。李姝听见外头脚步声,忙带着两个儿子往外去,并嘱咐封娘看好大姐儿。
还没到垂花门,就见他翁婿二人信步而来。母子三个忙迎了过去。
夫妻二人一见面,互相看着对方,仿佛世间再无他人。
平哥儿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变黑了变瘦了的精壮汉子就是自己的阿爹,顿时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阿爹,阿爹”,平哥儿一边喊,一边往他腿上爬,赵世简忙抱起平哥儿,亲了亲他的小胖脸。
庆哥儿也过来,先给李穆川行礼,再给父亲见礼,赵世简摸了摸他的头,“这一路上,辛苦你照顾阿娘和弟弟妹妹。”
庆哥儿快八岁了,听得父亲这样夸奖他,顿时挺了挺小胸脯,“都是儿子应该做的。”
李姝给他二人屈膝行礼,“阿爹,官人,家里席面已经好了,快进来坐吧。”
李穆川何尝看不出女儿女婿之间的情意,点了点头,一手拉着庆哥儿,先往正堂里走去。
夫妻二人并排走在后面,赵世简怀里还抱着平哥儿,两人相视一笑,李姝忽然有些脸红了,赵世简在她腰间摸了一把,然后笑着抱着平哥儿先进了屋子。
正堂里八仙桌已经摆好了,两把圈椅放在东侧,其余三侧摆的条凳。李穆川自己坐了主位,赵世简陪坐在一边,李姝带着两个儿子,随意坐在其他位置。李姝叫庄小郎过来,他以自己太累了,并未过来,直接一个人在前院吃了饭。
玉娘带着封娘和芸娘,快速把各色菜品、果脯一一摆到桌上。琴娘如今大了,自己可以跑着玩,玉娘不需要再时刻带着她,只让管彤和澄心偶尔帮着看两眼,故而她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帮李姝操持家事。
琴娘还小,不懂规矩,日常时常跟在平哥儿后头玩,这会儿见平哥儿坐在正堂,也跟进来了,玉娘忙把她抱了下去,让澄心带她玩。
赵世简看到琴娘,忙问李姝,“娘子,女儿在哪里?”
李姝笑了,“才吃饱了,这会子正在睡呢,想是一会儿就能醒了。”说完,她起身亲自给李穆川和赵世简各倒了杯茶,“阿爹和官人喝口茶水,一路奔波,阿爹定然也累了。时间仓促,我让人略微做了几个菜,咱们好生吃一顿饭。”
李穆川笑了,“都是自家人,不用讲究那么多。”
李穆川先动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其余人也开始吃了起来。
赵世简亲自伺候岳父,给他倒酒布菜,“阿爹一路辛劳,又要操心饷银的安全。好在如今平安到达,圣上也没说什么时候让阿爹回去,阿爹不如在这里多住几天,把这泉州城逛一逛,再给岳母等人带些土特产回去。”
李穆川喝了好几杯酒,一路上,他滴酒未沾,今儿忽然开了禁,也有些上头,“女婿美意我心领了,只是也不能逗留太久,一来怕御史参我渎职懈怠,二来,你岳母一个人在家里,我得早些回去。”
李姝插话道,“阿爹放心,我走前,让人去给二姐姐递了信,二姐姐近来定会时常去看看阿娘的。”
李穆川点点头,“那我住两天再走,看一看这泉州的风景。只是,女婿莫要到外头去多说,免得一干人上门,应酬起来更是累人。”
赵世简笑道,“阿爹放心,阿爹此次来押送军饷,本就是机密,泉州当地除了国公爷和几个军中高级将领,并无人知道,连泉州知府,也是一字不知。”
李穆川如今做了侍郎,在京城不算个什么,到了这泉州,可是高官了,且他又是宫里娘娘的父亲,若被人知道了,别说泉州知府,怕是福建总督都要请他喝酒。
几人吃了没多久,东屋里大姐儿忽然醒了,吭哧吭哧哭了起来,李姝忙进屋抱起她,喂了奶后,哄得她高兴了,又抱了她出来。
大姐儿已经四个多月了,可以竖着抱了,屋里除了赵世简,她都认得。她两只眼睛只盯着这个陌生人,一直看着他。
赵世简见她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不错眼地盯着自己,顿时心都要化了,忙起身上前,对着她笑,又摸摸她的小胖手。
大姐儿忽然冲他咧嘴笑了,赵世简顿时高兴的忘了自己是个靖边将军,像个傻子一样,对着大姐儿吐舌头,略略略哄她笑。李穆川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女儿一家团聚,心里也很高兴。
一家五口亲亲热热地吃了顿晚饭,李穆川喝得有些熏熏然,这泉州当地的酒,还是与京城里的有些区别。
李姝让金宝伺候李穆川洗漱,让玉娘把前院客房里的床铺铺上被褥,让李穆川睡在那里,金宝跟着一起打个地铺。
李穆川去了前院后,赵世简再次抱起平哥儿,“你们两个,一路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李姝笑了,“官人,这正房,只有东屋有一张床,我们娘儿四个勉强能挤一挤,怕是要委屈官人晚上睡地铺了。”
赵世简眼神暗了暗,然后看着她笑道,“无妨,我就在西屋打个地铺,娘子只管在东屋带着孩子们好生歇息。”
李姝看天色不早了,对平哥儿说道,“今儿就不读书了,早些歇着吧,这一路上你们哥俩也受罪了。”
然后,李姝就打发玉娘把床上整理一下,又让她带着哥俩一起去漱口,再洗个脸。
两个儿子走了后,赵世简坐到了李姝身边,先摸了摸大姐儿的小胖手,又趁机在李姝身上揩油水。
李姝排掉他的手,“官人,姐儿还没有名字呢,不若官人先给她取个小名。”
赵世简想了想,“不若就叫闽娘吧,我头一回见她,就是在这福建,也算留个纪念。”
李姝笑了,“也好。”
庆哥儿和平哥儿收拾好了后,李姝打发他们两个上床歇息,并让赵世简去洗漱,自己就着玉娘端来的水,也漱了口,又重新洗了脸。主仆两个一起,又拿了个澡盆子,给闽娘好生洗了洗。
娘儿几个收拾妥当后,玉娘就下去了。
平哥儿高兴地在床上翻跟头,庆哥儿大了,懂事一些,看了看李姝,犹豫着说道,“阿娘,晚上让阿爹跟咱们一起睡吧,地上凉。”
李姝摇了摇头,“床太小了,挤不下。你放心,我让玉娘在地上多铺两层,底下还有草垫,不会凉的。等明儿起来后,立刻去多买几张床,以后家里谁都不用打地铺了。”
庆哥儿点点头,“儿子明儿开始就带着弟弟去厢房里睡,阿娘别让阿爹一个人睡西屋。”
李姝忍住了想笑的冲动,正色道,“放心吧,不会再让你阿爹一个人睡了。只是,你以后晚上带着弟弟睡,可要照顾好他,夜里醒了就叫彤管给他盖被子。”
平哥儿点头,“阿娘放心吧。”
赵世简洗漱过后,先来了东屋,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在床上玩。其实这床大的很,睡一家五口也不是睡不下,但李姝怕夜里儿子们醒了,看到了什么不好,索性打发他去睡西屋。
玩了一会儿后,兄弟两个都有些累了,赵世简让他们都躺倒被窝里。十月的天,泉州这边虽然白天还算暖和,但夜里也要盖好了被子。
等两个儿子躺下了,赵世简恋恋不舍地下了床,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姝一眼,笑道,“娘子,我去歇着了。”
李姝笑着点点头,“官人去吧。”
李姝吹了灯,把大姐儿哄睡着了,里侧两个儿子也睡着了,她自己也躺下了。正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只粗糙的大手伸进了被窝,在她衣裳间摸索。
还没等她开口,站在床边的影子伸出长胳膊,把大姐儿轻轻隔在一边,然后就把李姝挖走了,直奔西屋。
里侧,庆哥儿睁开了眼,回头一看,阿娘起夜去了。他悄悄伸出手,把妹妹的小被子掖了掖,歪头躺下又睡着了。
行过了夫妻之事,赵世简搂着李姝一起躺在地铺上。
李姝休息了片刻,对他说道,“官人,我要回东屋了,闽娘夜里要吃好几遍奶呢。”
赵世简左蹭右蹭,半天后放开手,“娘子真狠心,让我一个人睡地铺。”
李姝扭了他一把,“明儿夜里就好了。”说完,李姝起身,蹑手蹑脚回了东屋,悄悄摸上了床,抱着女儿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穆川早起,带着金宝出门溜达,黄侍卫怕他们人生地不熟,忙跟上了。李穆川沿着北清街,绕着清源山南面,走了近半个时辰,然后回来了。
刚一进门,李姝就笑道,“阿爹回来了,就等您吃早饭了。”
李穆川笑道,“这里可是个好地方啊,我出去转一圈,有山有树,旁边还有个湖,若不是要回去当差,我都想带着你阿娘到这里来养老。”
李姝笑了,“果真如阿爹说的这样好?等我过几天有功夫了,我也出去走走。”
吃过了早饭,赵世简没有去军营,今儿他告假了。
李姝吩咐墨染、文崖和陈恭让跟着黄侍卫一起,带着家里两个本地婆子,一起出去买东西,她吃饭的时候就仔细想过,然后让玉娘拿纸笔,快速列了单子,给足了银子,让他们今儿务必要把这些东西备齐。
两个婆子一个姓苗、一个姓马,原来只见过黄侍卫,以为主家是一般家庭。她二人都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只想找个好主家,一来活儿轻省,二来也可以多挣些银子。如今见主家老爷官大,越发听话。
一干下人都走后,李穆川又道,“庆哥儿,跟我道东厢房,前儿那篇文章还没读完呢。”
赵世简想到儿子目前处于失学状态,对李姝说道,“明儿我去给平哥儿找家好的学堂,这两天先让他在家里温书。”
说完,他对李姝招招手,李姝走过去,他拉着她的手进了正堂,夫妻二人坐下后,赵世简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塞到李姝手里,“这是一千两银子,娘子先拿着用,家里该添置的及时添置。娘子再多置办几身衣裳,打两件首饰。好在泉州的东西比京城的便宜,娘子不用俭省。”
李姝笑了,“官人不用担心家计,官人人虽然不在京城,荣大哥时常亲自把官人的份例和俸禄送到家里,我攒了不少。”
赵世简本来想摸摸她的头,想到她如今也是二品夫人,家里儿女成群,自己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摸她的头,遂收回了手,轻轻拍拍她的手背,“东南军这边也有我的份,娘子到了这里,定然要交际走礼,过几天,我再给娘子带一些回来。”
李姝也拍拍他的手,“官人别想那么多,这两天在家里好生休息。”
一个上午,李穆川带着庆哥儿读书,李姝和玉娘等人带着平哥儿和琴娘玩耍,赵世简抱着闽娘在家里走来走去,闽娘正是爱看新鲜的时候,高兴的手舞足蹈。
黄侍卫等人手脚利索,一个上午就把李姝列的单子全部买齐了。李姝立刻把各个房间都布置了起来,夫妻二人住正房东屋,屋里衣柜、梳妆台、洗脸架及大小箱笼添置了许多,厅堂里太师椅、高几把条凳都换下了,西屋里书架、书桌都备齐了。
东厢房是两个儿子的住所,被褥都是上好的,各色家具现买了一套,西厢房暂时空着。封娘和芸娘住到了西耳房里,两个婆子住在西厢房鹿頂小间。玉娘夫妇和蔡妈妈夫妇住在前院,一干侍卫也住在前院。
前院客房有两间,一间给庄小郎住,一间暂时住着李穆川。
墨染和文崖跟着走了一趟,立刻记住了菜市、粮店、银楼、绸缎庄等具体位置。泉州城也不大,每一个行当也就那几个店铺大一些,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下午,李姝又让他们叫了当地信誉好的人牙子过来。马婆子介绍了清源山这一代的范婆子,范婆子一向不要那些来路不正的人,在泉州城算是比较清白的人牙子。
范婆子来了后,见这家都是京城人,再一看家里还有士兵,知道是军营里的将官。再一看当家夫人年纪轻轻,身上穿戴的没有一样凡品,以为是京城里豪门贵族出身,拿出浑身解数伺候。
李姝跟她说了半天的闲话,了解了泉州的一些当地风俗,打听了泉州当地主要的豪门贵族和官员的姓氏及住址。
最后,李姝问她手里有没有年轻的小女娘,懂官话,不怕见人,她想买两个当地的丫鬟,若是不愿意卖身,雇也可以,倒不需要她干多少活儿,重要的是知道当地的规矩和人情。
范婆子犹豫了半晌,用一口蹩脚的官话说道,“夫人,咱们泉州,会说官话的女孩子,大多都是好人家出身的,出来做工的都少,更别说卖身了。”
李姝也不是特别急,想想就跟她说,“那你帮我留心着,若有合适的,介绍给我。”
范婆子笑了笑,“若是夫人急着用人,老婆子毛遂自荐,我家里女儿十三了,会说官话,也懂一点规矩。家里才给她定了亲,要是能跟着夫人学习一二京城里的规矩,也是她的造化了。”
李姝笑道,“你舍得?”
范婆子笑了,“夫人说笑了,老婆子家里又不是官宦人家,也不讲什么大家闺秀不出门的规矩。再说了,老婆子的女儿能到夫人这里,那可是她这辈子的大造化呢。”
李姝点了点头,“那你明儿带她来给我看看,若是行,就让她给我帮几个月的忙,工钱就照着你们泉州的规矩,我再给你加两成。放心,过几个月我就放她回去,保证不耽误她嫁人。”
范婆子高兴地走了,走前,李姝给了她一些赏钱,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李姝和范婆子说话的时候,赵世简换了常服,叫上了庄小郎,带上副将和亲卫,陪着李穆川一起,围着清源山走了几里路。期间,意外找到一条上山的小路,翁婿两个和一众随从,沿着小路往上走。李穆川年纪大了,又是文官,走走歇歇。
越往上走,越清净,景色也更优美,泉州泉州,果真地如其名,山上真有泉水。看了一路风景,翁婿两个时而作诗相和,时而对着清泉山涧高声吟诵,好不快活。
黄侍卫等人以前只见过赵将军排兵布阵,何曾听他吟诗,如今见赵将军和李大人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虽然听不懂,也觉得这高山流水配上峨冠博带,异常的美。
东南军里来的唐副将暗自惊叹,早听说赵将军文武兼修,果真不假。庄小郎一路上虽然没怎么开口,但心情也很愉悦。难怪李三爷要出去游历天下,若能见到诸多不一样的风景人情,写起文章来,那才叫下笔如有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