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博愈发委屈:“我就稍微放纵了一下……”
他现在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咬牙发誓道:“回去我就拜黄举人为师,下次乡试我一定要追上你们!”
丛安拍拍他的肩,不怎么信任道:“加油。”
说完后,他看向温钧,试探道:“温钧你是解元郎了,可是我看你怎么还不如上次院试开心?”
“有点事情想不通。”温钧扯了扯嘴角,“我在想,连续四次第一,到底是因为我努力,还是因为我的天赋和好运。”
“什么意思?”
温钧眸色深沉:“我想读书,就有幸拜入了孙老先生名下,先生对我十分看重,常常私下为我开小灶。”
“我想科举,就机缘巧合成了老师的弟子,因为老师教导,入学一年便连过乡试和府试。”
“我想参加乡试,老师不在,又来了一个三舅,用心教导我,让我成为乡试头名……”
“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过幸运了?幸运得……让人害怕。”
温钧的话说完,丛安和卫二郎都愣住了,不可思议道:“这是什么话,幸运还不好吗?”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幸运也蔓延到了名次上……”
丛安终于明白温钧的意思,皱眉道:“你胡说什么,你可知道历年的科举,头名的文章都要公布一部分出来吗?你能拿头名,没有人提出意见,自然是才华折服了众人,和幸运有什么关系?而且,不管是天赋、好运,还是才华,那都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你的努力配得上这份幸运。”
温钧沉默。
突然被年龄最小的丛安教训了,这感觉竟然意外的还不错。
至少,他被开解了很大一部分。
不管是不是光环作祟,他的努力毋庸置疑,配得上这份荣耀。
……
“你现在想通了吗?”丛安问温钧。
温钧抬头:“想通了。”
丛安眯眼,和赵博交换一个眼神。
赵博阴险道:“既然想通了,就快点赔罪请客!你拿到第一名,还心烦,我们这些倒数的,落榜的怎么活,必须要好好宰你一顿!”
温钧一身轻松,勾唇笑:“走吧,金陵城最大的酒楼,我请客。”
赵博顿时兴奋,连最好一丝落榜的失落都没了,欢喜地起哄,闹着现在就走。
酒楼人多口杂,温钧没有带季明珠一起,但是从酒楼回来的时候,打包了几样符合她口味的菜品回来。
季明珠眉开眼笑:“我待会让人热一下,正好晚上吃。”
温钧在对面坐下,身上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托着下巴,慵懒地看着季明珠,含笑道:“乡试结果已经出来,只等过日子,参加完鹿鸣宴,我们就要回乡,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
他加重语气:“就我们俩去。”
季明珠一愣,抬头看他,眼底露出期待的神情:“可以吗?我想去解元楼,再吃一次点心。”
温钧一顿,脑海里闪过解元楼那日的事情,却毫不犹豫地应了:“可以。”
一个月前,他只是区区秀才,自然要避开权贵二代,现在的他却依旧是举人,是解元,已经有了做官的资格,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是权贵二代,也不可能随便就对现在的他做什么。
解元楼想去便去,满足一下季明珠的小心愿,也没什么。
定下决定,温钧便打算让复生去解元楼预定包厢,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过去。
复生答应,转身出门,还不到半刻钟,满脸惊讶地回来了。
“少爷,解元楼的人求见。”
温钧一愣,站了起来,转头看过去。
解元楼的人来干什么?
温钧这样想,见到人之后,也顺势这样问了。
解元楼派来的人微笑道:“解元楼数十年来,一直有邀请解元公赴宴的习惯。得知温公子高中解元,东家就派小人过来了,不知道温公子可有空赴宴?”
“什么时候?”
“今晚。”
“还有谁?”
“还有历届解元公,凡是停留在金陵城的,都收到了邀请”
温钧眉心微拧,计划被打乱了。
解元楼的确一直有设宴邀请解元的这个习俗,而历届解元也以收到这个邀请为荣。如今对方特意派人邀请他赴宴,便是为了不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他也不可能拒绝。
这样一来,他答应明珠的话,只能来日再兑现了。
还好,他还没和季明珠说今天去。就算改了日期,她不知道,也就不会失望。
温钧站起来,点点头:“我明白了,晚上一定上门赴宴。”
……
丛安等人知道温钧要去参加解元楼的宴席,都十分羡慕,只是这宴会乃是为了解元而设,他们没有收到邀请,也不是解元,不好过去。
一群人只能殷勤地将温钧送到解元楼面前,依依不舍地回去。
温钧看着他们的样子,有些好笑,转身进楼。
解元楼今夜不待客,空置三层楼,只为了迎接新出炉的年轻解元公。
在小二的引导下,温钧上了三楼。
三楼已经有几个人在等了,都是些陌生面孔,有年轻的,有苍老的,但是最为引人注目的,无疑还是那个一身黑衣的少年。
温钧惊讶,微妙地闪了下眼神。
不会吧,他也是解元公?如果不是,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日见过的中年儒商从屏风后笑呵呵地走了出来,笑着道:“温公子来了,快入座,我正要和大家介绍你。”
温钧回过神,点头,挑了一个空位子坐下。
中年儒商哈哈大笑,让小二上菜上酒,然后不急不缓介绍了温钧的身份。
“不仅如此,温公子除了是今年的乡试解元外,县试、府试、院试,也都是头名!”
其余客人满脸惊讶,纷纷朝着温钧看了过去。
温钧面色坦然,回以淡淡一笑。
这些过往经历,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也就是这些曾经的解元心高气傲,没有特意了解,才如此惊讶。
倒是角落里的少年,明明和解元楼东家是熟人,却坐在角落里,露出同样惊讶的表情,叫人有些摸不透。
难道他没有从解元楼东家口中提前得知这件事吗?
中年儒商看大家反响热烈,笑了笑,道:“这次宴席除了恭贺温公子,还要和大家介绍一个新朋友。”
“新朋友?”温钧喃喃,看向角落里的少年。
少年正好站了起来,走向台前。
第81章
说是介绍新朋友, 其实也没有透露太多有关于少年的事。
中年儒商十分谨慎,只简单地说了, 少年姓李,名京光,是他的远房亲戚, 自幼好学, 仰慕有才之士,来金陵游玩, 想要结交一二江南才子。他这个做长辈的,有些私心,所以带了他来一起参加宴会。
“这件事是老夫不对,贸贸然带他来, 没有和各位提前说一句。”中年儒商先斩后奏, 却不慌不忙, 开玩笑道, “若是各位不愿意, 直接骂老夫就行, 千万别将此事怪在他头上。”
场中几人安静了一下,尴尬地哈哈一笑,忙道不敢。
看在解元楼主人的面子上,他们当然不会提出意见, 甚至还会满脸微笑地欢迎少年。
但是叫他们打从心底地轻易接受一个陌生人的融入, 这就难了。
这个在解元楼的牵线下出现, 多年来默默无闻, 无人知晓,只依靠彼此默契维持的无名组织,历年来,只吸收乡试解元为成员。
五十年来,一共有十五名解元加入,其中有的人去了京城就读国子监,有的人继续往上考,有的人高中三甲,美名在外,有的人年岁渐大,辞官回乡……现在虽然只有数人在场,但是大家的默契一直都在,官场互相扶持,一路稳步朝上,彼此交换利益。
如此情况,怎么可能让一个毫无长处的人,随便加入这个组织?
更别提,这是一场为了欢迎温钧而举办的宴会。好好地冒出来一个少年,也没有提前通知,任是谁,都不可能毫无异样的接受,哪怕这个少年是解元楼主人的亲戚。
在场几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对少年的出现,都持观望态度。
这个时候,只有温钧的表现有点与众不同。
只见他微微愣了一下,眼底快速地闪过震惊之色,很快冷静下来,露出温和笑容,率先起身,鼓掌表示欢迎,又打招呼,邀请李景光和他同座。
见另外几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他笑了笑道:“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不太懂规矩,正好李兄也是新来的,可以一起。”
几人听了他的解释,没说什么,收回视线,点点头,表示理解。
当年他们刚成为解元,接到解元楼邀请的时候,也一样的无措。温钧年纪又小,才十九岁而已,想要找个伴很正常。
正好,让温钧试试这人的深浅,看看他的能力值不值得他们接纳。
李京光对温钧的这份热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奇怪地看了眼温钧,微愣一下,才走到温钧身边坐下了。
温钧言笑晏晏,含笑打招呼:“李兄,我们又见面了。”
“等等!”李京光一愣,神色古怪,试探道,“你还记得我?”
“自然记得,李兄相貌堂堂,怎么可能轻易忘了。”温钧的脉搏跳动快得惊人,全身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脸上表情却十分自然,还有功夫打趣道,“难道李兄竟然忘了我,那在下要伤心了。”
李京光有些尴尬:“没有忘,就是没想到,温兄的记性也这么好。”
他那天被温钧撞见从马车下来,自欺欺人,觉得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只见了一面,肯定不会记得他,所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打算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算了,也免得身边的人嫌弃他不够谨慎。
没想到,温钧一直记得他不说,刚一见面,又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幸好温钧考中解元,加入解元楼组织的这个小团体里,不然他都要纠结,到底要不要弄死温钧,以绝后患了。
这次来金陵,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旦暴露,后果凄惨,绝对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