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也不介意,从袖子里扯出一条红手帕对着身后的队伍一挥,“新娘子进门喽。”
吹吹打打的奏乐声又响了起来。
很快,送亲队伍就全部进入了宋家。
“嘎吱。”
一阵冷风吹来,大门像是被人推着一般缓缓闭合,就在那道门将要彻底关上的时候,一只白皙细嫩的手指轻轻的抵住了门。
“进去?”祝竜偏头问了身边的青年一句。
“嗯。”林景淮握住门把手,将门缝拉大,示意祝竜先进。
祝竜松开手指,抬步迈了进去。
林景淮跟在后面,进屋后又将门轻轻关上,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其实就是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打紧,此时虽然奏乐已停,但是媒婆敲门声和抬轿人的起哄声却是此起彼伏的响起,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愈发喧闹。
“新郎官,新娘子到了,赶紧出来迎接呀。”媒婆高昂的声音伴着敲门声清晰的传了下来,“哟,看来新郎官有些害羞。”
见屋内之人不搭理她,媒婆捂着嘴“赫赫”笑了两声,用墨汁点出的两只黑眼珠里一片冰冷,“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自己进去了。”
他们本就是游离于阴阳两界之间的孤魂,为死去不肯投胎的孤魂举办婚礼,借此讨点香火求生。
屋子里的人愿不愿意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礼数什么的他们想守就守不想守可以直接当屁。
至于这道门,那就更拦不住他们。
媒婆直接带着人穿门而过,屋子里传来一声带着几分惊惧几分厌恶的男音,“出去!我是不会和一个死人结婚的!”
陈峄城握着胸前的一个观音玉坠,望着不请自来的“人”,冷声道。
下午林景淮过来告诉他宋铭泽给他结了一门阴亲的时候他是愤怒的,恼怒宋铭泽居然如此作践他。
后来又听好友说送亲的队伍今晚就会来他当时就楞了,“不是说人死了吗?”死人怎么送亲?
他发出了和赵立泽同样的疑问。
“冥婚。”林景淮有些同情的看了好友一眼,给他提前做心理建设,“如果今晚没人来更好,来了你也不用怕,我找好了帮手,一次性解决。”
想到这里,陈峄城心中的惊惧不安渐渐散去,他相信好友,更相信国家爸爸。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陈峄城闭着眼睛,握着玉佩,口中不断背诵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越往下背,他心中的惊惧就少一分,到了后面全身心的都投入到了背诵之中,仿佛完全遗忘了这群不请自来的“人。”
新娘子坐在轿子里本来等的还有些忐忑羞涩,听着熟悉的主旋律在房间里响起,精心打扮的一张玉颜顿时黑了。
这是瞧不起她怎么的。
当她没背过社会主义和谐价值观吗?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啊呸。”忍不住跟着背了起来的新娘子咬了一口舌尖,将被带偏的节奏拉回来。
杜文心“唰”的一下掀开盖头,从轿子里走了出来,看着坐在床上闭眼背的愈发起劲的男人,她眼眶红了,指甲长了,嫁衣无风自动,整个房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十度。
“呵,咱俩的婚书都已经递到了地府盖过了章,现在大局已定,别说一句社会主义和谐价值观了,你就是将领导人请来都没用。”地上地下两个系统,上面的干涉不到下面的,也无权干涉。
“谁说没用。”一道清冷磁性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下一刻,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走进来一男一女。
男的高大清俊,女的娇小可爱,只是眉间拢着一抹淡漠和桀骜。
不知为何,在对上少女那双清冷黑黝的眸子时,杜文心后面的狠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一句都放不出来了。
“景淮。”陈峄城听见熟悉的声音睁开眼,看着站在门口的好友,热泪盈眶,然后视线越过他直接朝他身后扫去,在看到空荡荡的楼道时,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兄弟,帮手呢?
林景淮抬了下眼睫,看了眼旁边的祝竜。
陈峄城也跟着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这些他更疑惑了。
“这看着一团稚气的女娃该不会就是好友口中说的帮手吧?”陈峄城在心中腹诽,“能行吗?”
祝竜瞧见陈峄城眼中的疑虑,挑了挑眉,却没有解释半句。
她只是放出了自己三分的威压,朝前走了一步。
那群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纸人齐刷刷的抖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祝竜再进一步,他们再退一步。
很快一群“人”就退到了墙角,贴着墙壁一个挨一个的叠在了一起。
方才还拥挤不堪的卧室顿时清空了一大块,有了呼吸的空间。
陈峄城张大了嘴巴,目光呆滞的看着她走到唯一一个还站在原地没有后退的新娘子跟前。
“噗通。”之前还趾高气昂气势凌厉不可一世炫酷吊炸天的新娘子两腿一弯跪在了地上,“大佬,你听我解释。”
随着她这一跪,那些贴在墙上的纸人也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似的,抖着身子同时跪了下来。
因为空间有限,有一些纸人没伸展开,“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用五体投地的姿势。
祝竜冷睨了瞬怂的新娘子一眼,转头对着林景淮伸出了手。
林景淮从山如里的从裤兜里取出一包巧克力,撕开,递到她手上,“坐那吃。”
他指了指电脑桌旁的一张椅子。
祝竜一个移步越过新娘坐在了椅子上,“咯嘣”一声咬了一口巧克力。
清脆的咀嚼声响起来的时候,陈峄城看到跪了一地的鬼齐刷刷的打了一个哆嗦。
“杜文心?”林景淮走到新娘子身前,确认身份。
“是。”杜文心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道。
“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文心瞅了一眼神色平静看不出半分异常的清俊青年,听着身后传来的“咯嘣咯嘣”声,求生欲在这一刻爆棚。
“事情是这样的。”她将前因后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用简练的语言梳理出重点,“半个月前我和朋友爬山,半夜……”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说的时候,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后背上。
新晋鬼魂杜文心感觉自己的魂体有些不稳,也顾不得丢不丢人,继续说,“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没戴眼镜,不小心踩空掉下了山崖,然后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
“第二天我爸妈找到我把我送去了医院,然而时间耽误的有些长,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医生告诉我爸妈给我准备后事。当时下了手术台后我恢复了几分意识,不想死在冰冷的医院里,就让他们把我带回了家等死。”
“然后我在家挣扎了三天就死了。本来我想直接投胎的,可我又想多看看我爸妈,于是就在家里多飘了两天,就在这时候家里来了一个道士。”
那道士穿了一身做工考究的道袍,背后还绣着一个阴阳八卦的图形,留着三尺长须,相貌清癯,看着很有高人风范。
“他跟我爸妈说他有一个子侄前几天也不幸去世,那家人不想他黄泉路上一个人孤零零的便想给他找个伴,于是就找到了我。”杜文心看了陈峄城一眼,脸上一红,“他还说给我找的老公样貌出众,家世不凡,绝对不会让我失望。”
“我爸妈一开始不怎么同意,那道士见状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说‘既然是给令嫒说亲,不如问问孩子的意见’,然后他像是能看到我似的,点燃了一根蜡烛,将照片放在了桌子上,对着我点了点头。出于好奇,我过去看了照片一眼,然后……”
“然后你就色迷心窍答应了?”
杜文心被林景淮说的耳根都红了,羞愧的低下头,声如蚊呐,“那个爱美之心,鬼皆有之嘛。我想着反正我们俩都死了,结个伴一起走奈何桥也挺好的。”
于是她就吹灭了蜡烛,她父母一看,便答应下来。
“当时我真不知道他还活着。”杜文心说到这也有些委屈,嘴巴一瘪,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我也是被那老道士骗了,呜呜呜。”
“那你刚才知道我还活着也没见你想要放过我。”陈峄城可没被她的可怜样骗过去,要不是跟景淮一起的那小姑娘太厉害,他可不信她会像现在这么老实。
杜文心身子一顿,捂着脸有些哭不下去,最后干嚎了两声,心虚的说,“那不是你长的太帅,我一时鬼迷心窍了嘛。”
陈峄城呵了一声:“长得帅还是我的错了喽。”
第80章 人不要脸
陈峄城见对方被她一句话挤兑的快要将头埋到地下的女鬼,平复了下呼吸,冷静的问道,“若是刚才他们没有进来,你是不是明知我活着也会对我下手?”
杜文心脸色一苦,这可是道送命题。
“那个,不管我今天对不对你动手,你都是逃不掉的。”
陈峄城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林景淮心中一动,他想起了女鬼之前放出的狠话——咱俩的婚书都已经递到了地府盖过了章,现在大局已定。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杜文心悄悄觑了坐在椅子上的大佬一眼,认命的说,“你和我在地府那里登了记就等于绑在了一起,就跟领证一样,哪怕我今天没对你怎么样去投胎了,要不了多久你也会跟着下来的。”
地府的婚姻登记就是这么霸道。
她也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活的。
陈峄城一张俊脸彻底黑了下来,“有什么办法解除?”
杜文心摇了摇头,“没办法。冥婚是用男女双方的毛发为引,八字为媒,敬过天地祭过鬼神,一旦成立断不能毁改。”
看着青年越来阴沉的脸色,杜文心的小心脏一颤,求生欲再次上线,“至少我是不知道解除的办法,但或许别人知道?”
她瞟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大佬,意思不言而喻。
陈峄城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个小姑娘,想要她的彪悍,他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姑娘……”
祝竜拖着下巴想了想,“让地府直接销案不就行了,多简单的事。”
林景淮:“你那有地府的联系方式?”
“没有。”祝竜摇了摇头,“把黑白无常带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正好,那两个还是熟鬼。
祝竜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颤抖的纸人身上,“喂,你们去将黑白无常带来,就说我有事找他们。哦对了,我叫祝竜。”
找鬼还是要鬼去方便。
纸人门同时点头,“是。”
然后呼啦啦的从地上站起来,一个排一个的跳上窗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杜文心见纸人们都走了,也想跟着走,她悄悄挪了挪膝盖,祝竜一个眼风瞪过来,“好好跪着。”
杜文心立马挺直腰板端正的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