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叶家两个公子接连出事倒也罢了,方才你不也提到叶驸马险些给花瓶砸破了头?还有,前几日,晋王府里的几个门客也给人告了嫖赌……这种行事作风,摆明了是首辅大人,而且当日长公主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行事,自然会叫他不快,不过……”
王彦顿了顿,神色渐深:“叶驸马倒真不一定是张大人派人杀的。”
刘明远看向他,就听他道:“他还不至于为语嫣做到这个地步,他要是想杀了驸马,前面那些种种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王彦脸色发沉:“此事事出蹊跷,在有头绪之前,就让外头人以为驸马是意外溺亡即可。”
刘明远见如此,心头微震,沉默地点了点头。
*
晋王府。
书房内,晋王听下属禀报叶其铭溺亡一事,陷入沉默。
外头传来下人的通禀:“殿下,长公主来了,说要立马见您。”
晋王握了握拳头,沉声道:“不见。”
下属一惊。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晋王和长公主自幼情谊深厚,晋王府与叶家也一直关系亲近。就算晋王有为难之处,也不至于如此直截了当地拒见长公主,以长公主的性子,这么做恐怕是会……
此时,晋王又加了一句:“告诉长公主,往后叶家的事,不必再来找孤。”
外头的下人只好满面苦色地退下了。
要当面把这些话转告给那位长公主,恐怕是……凶多吉少。
晋王沉着脸对下属道:“去,把张侧妃请过来。”
这段时日,新进府的张侧妃很得晋王宠爱,一个月有一大半日子晋王都是宿在她院里头,如今这位张侧妃风头无两,是连晋王妃都不放在眼里了。
眼下晋王分明心绪不佳,想必是要传张侧妃过来舒缓舒缓心情。因而下属也并未多想,只依照晋王的吩咐,出门传话给侍从去请张如雪。
不多时,张如雪便带着婢女到了书房。
如今,在这晋王府中,也就只有她能够以女眷的身份正大光明地走进晋王的书房。以往后院的人就算是来送个甜汤吃食,都会遭到冷脸,甚至是狠罚,连晋王妃都不例外。
张如雪款款上前,冲晋王一福身:“殿下大安。”
在书房的门将要合上以前,下属不经意瞥了一眼里头的情形,当即一愣。
他突然愣住,并不是因为书房里这位侧妃娘娘的背影有多么袅娜动人,而是因为晋王。
晋王刚刚还因为叶其铭溺亡的消息和拒见长公主的事阴云密布,而此时此刻,那张淡漠的面孔上,竟有一抹极为明显的温柔笑意。
看得人……背脊一寒。
*
刑部,停尸房。
刘明远甫一进屋,就见王彦举着小刀在刮叶其铭的头发。灯火幽暗中,尸身的头顶已有大半变得光秃秃的,泛着诡异的寒光。
刘明远咽了口唾沫没再往前:“王六,叶驸马生前和你没仇吧……”
王彦头也未抬:“你过来看。”
刘明远迟疑片刻,走上前一看,登时一僵。方才隔得远,烛火又暗,没能看分明,如今走近了才看清,叶其铭的颅顶竟有五个青紫的指印:“难不成……”
王彦放下刀,转身去净手:“再仔细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刘明远蹙眉,俯身细看半晌,眼睛一眯道:“这个凶徒力气不小,叶其铭也是习武之人,要将这么一个身高八尺的武夫强按到水里溺死,还留下这样的印记,想必对方武功不低,最起码,内力不低。”
王彦点头:“我当日最初察看他的尸身,发觉他全身上下无一伤痕,就觉得古怪。依你看,能留下此等印记之人,武功会有多高?”
刘明远看他一眼,当中意味不言而喻:“看来这次,咱们是又遇着高手了。”
“当日同船之人,还有那些船家,我都已经去查过,没什么可疑的,”刘明远道,“这会儿要想找出这个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不论,对方还是个中高手……”
王彦沉吟不语,此时方恒玉疾步而入,脸色极为难看道:“大人,不好了,宋家二小姐被人趁夜劫走了!”
刘明远一呆:“你说什么?”
第73章 悬崖...
语嫣四肢百骸都渗着浓浓的倦意,想要昏天暗地歇一回,却又冷得无法入睡,如此半昏半醒,直到一股刀割似的寒风扑面袭来,整个人颠动起来,才猛然惊醒。
眼前一片浓黑,马蹄声仿佛也在迎风颤抖。
她坐在马上,紧紧贴着一块发烫的硬物,当即挣动起来。
一个带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再动一下,我就在这外面办了你!”
语嫣一窒,这个声音……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方才晕厥以前的种种情形,霎时涌入她脑海。
掌灯时分有个自称是宋归臣院里人的丫鬟又照例送了些滋补品过来,那锦盒才掀一半,丫鬟却突然伸手朝她捉去。三儿立即反应,飞掠上前,不料对方竟突然撒了一把粉末,一时银光闪烁,目眩神迷。
当时语嫣正欲惊叫,却突然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昏迷。
这个丫鬟不是旁人,正是乔装改扮过的品莲。
此时她才了悟,宋归臣装模作样差人送东西到芳苓院是为了什么。如此几次三番下来,芳苓院的人总归是慢慢失了戒心,只会习以为常,这才便于他们趁虚而入。
没有想到,宋归臣和品莲竟本来就是一伙人。
她一个激灵,愈发大力地挣扎,品莲一把掐住她脖子,冷笑道:“这么想和我共赴巫山?”
语嫣却不管不顾道:“你把三儿她们怎么样了!”
细嫩的脖颈在他掌中,就算此刻是在马背上剧烈颠簸,也不妨碍他感受到那肌肤下流动着的温热的血液。这条性命是如此脆弱,又是如此鲜活,只需他稍一用力,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抿嘴一笑,近乎淡漠道:“全给我杀了。”
语嫣一顿,突然变得一动不动。
品莲突然觉得无比可惜,此刻,她的脸色一定异常精彩,只是夜色太黑,他难以窥见分毫。
谁知就在此时,他竟感到腹下传来一阵抽痛,温热湿滑的液体涌落下来,飘出浓浓的血腥气。
品莲一扯缰绳,马儿终于渐渐停步。
他一把提起语嫣,将人扔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语嫣吃痛闷哼一声,一抬头,就见一片灰暗之中赫然立着一个高大的浓黑的影子。她正欲后缩,脚踝却给他一把捏住,牵动了先前扭伤的地方,登时疼得惊叫出声。
品莲却没有丝毫要放松力道的意思,他将人用力一拽,手径直探入她衣裙内摸索,将那柄匕首摸了出来,他的身上还在流血,血腥味愈发浓重,可到了这个地步,竟还轻轻一笑道:“我倒是小瞧了你。”
语嫣见他如此,知道自己方才那一下没能伤到他要害,眼泪就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她真是没用,匕首都扎下去了,竟还没法替三儿她们报仇……
品莲看着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轻轻一嗤,往旁边叉开腿一坐,从衣袍上扯下一条给自己包扎起来。
语嫣呆呆地看着夜色里那一团黑影,有些惊疑不定。
须臾,他轻轻一嘶,似乎是动作间不慎牵扯到了伤口。
“过来。”他道。
语嫣迟疑片刻,趔趄着起身,拖着一只脚走了过去。
品莲察觉她动作,一笑道:“这么没用?”
语嫣没吭声,只垂头站在他面前。
“蹲下,替我包扎。”
她睁大眼:“你……”
他明明刚刚才被她捅了一刀,如今却又叫她包扎。
“怎么,你还想再来一下?”
语嫣瞪他一眼,又朝他身旁扫了一眼。
本以为品莲看不见她这番动作,不料他道:“匕首在我裆里呢,你要不要来取?”
她一愕,惊恼得说不出话来。
品莲:“想报仇,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还不快过来?”
语嫣紧抿着嘴躬身蹲下,品莲却一把捉住她的裙摆,径直撕下了一长条裙边,往她身上一扔:“用这个。”
她咬牙,摸索着布料的长短,过半晌,有些僵硬道:“我看不到你的伤口。”
品莲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腕,按到自己腹下。
语嫣乍然摸到一片湿冷,猛然一哆嗦,立马挥开了他的手,展开布料往他伤口的地方缠绕。
不知是冷,还是因为害怕,她的手微微打着颤。
品莲在夜色中好整以暇地睨着她朦胧柔美的轮廓,轻轻地舔了一下嘴唇。
等她包扎完,他起身单手把人抗起,横放在马背上。
语嫣一呆,随即挣扎乱动,品莲一只手按着她的背不让她动作,另一只手从马后抽出一根粗绳,三两下间将绳子两端缠在语嫣和自己的腰身上,用绳子把二人连到了一起。
“你做什么!放开我!”
“放开你?再让你往我身上捅一刀?你想得倒美。”
品莲在她臀儿上一拍,极为短促地一笑,飞身上马,又策马狂奔而去。
语嫣趴在马背上,被剧烈的颠簸刺激得近乎晕厥。此时,远处传来马蹄的声音,又有隐约的火光自天际燃起。
她倒着头,费力地睁眼去瞧,朦胧之中看见有五六人疾驰而来。
为首的那人,似乎、似乎是……
她喃喃:“王叔叔。”
品莲察觉王彦等人追来,丝毫不见慌张,反而轻轻一笑道:“鱼儿上钩了。”
语嫣一惊:“你要做什么……”
品莲笑而不语,高喝一声,更大力地挥动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