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息以后真的会拉拔飞跃?”苗家老叔并不在乎毓秀孝顺不孝顺奶奶,他最在乎的还是苗飞跃。
“我保证会拉拔飞跃的,我可以发誓!只要您别让我去甄家,我一直一直都是苗家的娃儿,我跟甄家没感情,我不想回去,一辈子都不想回去。”毓秀眼泪汪汪的说着,她长得很好看,白净又俏丽。
刚才苗家人瞅着特别不是滋味,因为在她的对比下,苗家的亲孙女甄美显得格外凄惨。可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又不由的改了想法。
“就当是收养的娃儿呗,只要心向着苗家,是不是咱们苗家的种,有啥关系呢?”苗大屯忍不住帮着说了话,“再说解放这些娃儿里头,只怕一个出息的都没有,以后飞跃咋办?他也没个兄弟帮衬。”
“是啊是啊,老叔你就当做个善事呗,我看人孩子也不是没良心的。别的倒是没啥,只要她肯帮衬飞跃,也算没白费了那些钱,三弟在地底下也能阖眼了。”苗二屯也跟着说。
苗家老叔最终还是被劝服了:“那就当收养了,也是苗家的娃儿。不过毓秀你得记住,你花了你爷爷的钱,得对你爷爷唯一的孙子好一些。”
对于毓秀来说,只要能留在苗家,让她答应啥都没问题的。再说了,她其实真没想那么多,从她的角度看来,哪怕对她最不好的何小红,最多也就是不爱搭理她,实质上的伤害又没有的。
从未被伤害过且打小受宠未经过风雨的孩子,看世界永远都是美好的。
毓秀高高兴兴的抹了眼泪,还特地看了眼不知道何时被人推过来的飞跃,重重的点头,保证以后一定会对弟弟好的。
起初,苗飞跃是满脸的迷茫,等短暂的迷茫过后,却是深深的绝望。
妈呀,别人不知道毓秀,他这个当弟弟的还能不知道?毓秀啊,她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她对谁好就给谁补课。
飞跃:……我选择死亡!!
“我呢我呢?那我呢?”甄美眼看没自个儿的事儿了,慌得连连跳脚。
可苗家老叔这些人关心的其实就是飞跃,拿钱给外人肯定是不干的,可要是先行投资倒是不错,毕竟苗三屯这一支人丁单薄,苗解放没个亲兄弟,苗飞跃也是独子,几个亲姐姐看着就不靠谱,只怕也就只能指望毓秀了。
“你啊……”苗家老叔有些为难,他不想管甄美,可又不能由着再这么闹下去,当下他抬眼看向李桂芳。
李桂芳想了想,勉强摁住怒火,哄甄美:“咱们家的钱不多,眼下你姐姐要上学,钱就先给她花,等她以后有出息了,你不就可以跟着享福了?”生怕甄美不信,她又强调了一句,“这只是暂时的,等把你姐供出来就好了,她可是大学生啊!”
甄美愣住了,皱着眉头看向李桂芳,完了又扭头去瞧毓秀,随后低下头去,似乎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可说实话,这对她来说太难了,脑子估计不比杏仁大多少的甄美迷茫的站在那儿,愣是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不过,没想明白不要紧,反正这话她是记住了。
……
这事儿总算是揭过去了,苗家老叔很快就带着人离开了。其他凑热闹的见没热闹可看了,也纷纷散去,毕竟各家的活儿都不少。
及至人群散去,才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招娣。
“奶?爸?毓秀?”招娣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戳那儿一动不动,喏喏的喊了人后,脸上的表情还是无比震撼,“你们……家里……我妈……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第124章
招娣嫁得其实不算远, 同在一个乡里,就算步行也就个把钟头的样子。
可从抱错孩子事发之后,到现在都过去半个月了, 招娣却才往娘家赶。这倒不是因为她不关心娘家,而是很凑巧的, 就在事发前两天, 她那刚出生两个月的儿子病了。孩子太小,又生了病, 当妈的肯定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况且, 在高考刚结束时,她是回过娘家的,也问过毓秀考得咋样,得的消息也是一切顺利。
一边是需要当妈片刻不离身照顾的儿子,另一边却是完全不需要她操心的娘家。既如此,招娣自然是一门心思照顾儿子。
而等抱错孩子的消息传开时,招娣婆家的人倒是听说了, 可那会儿孩子还病恹恹的, 谁敢把这消息告诉招娣?况且她回去也没任何意义的, 很明显苗家的事情由不得她来做主。只这般,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隐瞒了下来, 直到孩子彻底病愈,又隔了些日子,瞧着事态仿佛是真的平息了,这才委婉的提醒她, 她娘家有事,让她回去一趟。
是啊,本来谁都认为苗家总算太平了下来,就连村长那边,包括苗家自己人,都才松了一口气,打算好好过日子了,谁能想到呢?甄美居然还有这个能耐,去蹲守、盯梢,这才有了后头这些事儿。
可甄美大清早闹起来的时候,招娣已经出门了,等她紧赶慢赶的回到娘家,看到的却是一大群人围在自家门口,她费劲儿的想挤进去,却只依稀看到院子里有好多人,以及听到苗家老叔格外严肃的那番话。
招娣彻底懵了。
及至人群散去,她还是没能缓过来,脑子里晕晕乎乎的,那些听到的只言片语全都扎堆的在她的脑海里闹腾,令她只能迷茫而又震惊的瞅着自家人。
李桂芳瞥了她一眼,随后扭头去喊盼娣:“你去跟你姐说。毓秀,来,奶给你打盆水洗把脸。”
这招娣没出嫁前,李桂芳眼里都没她的,眼下她都出嫁一年半还多了,真别说,李桂芳早已不当她是自家人了。况且,现在都将将十点钟了,从大清早一直闹腾到现在,她自个儿也是精疲力尽,实在是没精力安抚受惊不轻的大孙女。只敷衍的看了一眼,就招呼毓秀进屋。
毓秀方才哭了一场,可其实真的还好,也就是脸上有些泪痕,再就是眼圈泛红,要是不仔细看的话,一准儿瞧不出来有啥异样。相较而言,甄美才叫一个凄惨,身上脏兮兮的,脸上更是糊满了眼泪鼻涕,尤其她还拿很脏的手乱抹了一气,这会儿脸上脖子上都是黑一块灰一块的,跟小乞儿有的一拼。
可李桂芳愣是无视了甄美的存在,只喊了毓秀进屋,她自个儿则是拿了脸盆,从水缸子里舀了水,又去灶屋兑了些锅里的热水,又拿了毛巾,这才去了屋里。
招娣成功的饰演了一根木头桩子,就这么直不愣登的戳在院子里,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满脸的无措以及迷茫。
盼娣神色复杂的目睹了这一切,略一迟疑,还是过来拉走了招娣:“姐,咱们进屋说吧。”
很快,院子里的人就彻底散了。
李桂芳和毓秀去了东屋,半天也没出来,除了洗脸之外,李桂芳还好言好语的安慰了毓秀好一阵子,直言今个儿的事情谁也没想到,要怪也就只能怪甄美瞎折腾。这些话,全叫蹲守在窗户底下的甄美听了个真真切切,不过甄美其实并不在意别人说她的坏话,她在意的一直都是实质上的东西,比如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因此,尽管有些不高兴,可她还是没动弹,继续蹲在窗户底下听墙角。
苗解放是中途才过来的,倒是有人让了路给他,可事实上他除了跟招娣那样发呆之外,没有做任何事情。而两边,无论是李桂芳,还是苗家老叔那头,也都没打算让他开口说什么。因此,在人群散去之后,他迷茫了一会儿,很快就拽上了儿子苗飞跃,往地头那边去了。
至于招娣则被盼娣拉到了她出嫁前住的那屋里,目瞪口呆的听盼娣说这半拉月里发生的事情。
最开始,招娣是无比震惊的。
啥?毓秀不是她的亲妹妹?甄珠才是?
天呐!孩子居然不是意外换错的,还是她妈和她二姨联手作案的?
我的乖乖,连来弟也不是她的亲妹妹,来弟竟然也是跟甄美换错了,同样都是故意的!
……
再多的震惊,听到后面也该麻木了。招娣从一开始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到后来生生的变成了面无表情,哪怕听说来弟被甄大伯娘抢走了,毓秀说啥都不肯换,甄珠的爸爸病重住院,以及……
“妈被警察抓走了?”招娣慌了神,“这可咋办啊?”
盼娣只是如实的将事情全部托盘而出,至于到底咋办啥的,她说了又不算的:“没法子,等着呗,警察那头要是给妈和二姨判刑了,总该支会咱们家一声的。”
“那……”招娣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啥才好,迷茫的看着盼娣。
“哦对了,毓秀考了全乡第一、全县第三,被京市大学录取了,再过些日子就该去首都上学了。她说啥都不肯回甄家去,珠珠说她没资格做啥选择,就等着这事儿尘埃落地,再看接下来该咋办。”盼娣也是迷茫的,不是对换孩子这个事儿感到迷茫,而是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成啥样子。
都半拉月过去了,虽说大学录取通知书是有早有晚的,可一般来说也就是这段时间的,要是没有,基本上就是落榜了。盼娣的高考成绩挺尴尬的,且不说全县范围内的,单说在他们学校里,她跟毓秀的名字中间就隔了八个人。也就说,盼娣是全校第十名。
兴许乍一看,这个成绩还是挺好的,可要知道,眼下不是大学扩招的后世,考大学是真正的千军万马独木桥。全校第八这个成绩,完全不足以让她考上大学,连能否上大专都得碰运气了。
可很显然,盼娣的运气不是很好。这都半个月过去了,只听说邻村一个同学收到了大专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再就没有了。也就是说,他们学校今年一共只出了一位大学生和一位大专生。
她没戏了。
“大姐,你说我该咋办呢?”盼娣难过的低下了头,外人其实多数都是心疼毓秀的,心疼她打小就被人恶意的调了包,从甄家的娃儿愣是变成了苗家的闺女。可说实话,盼娣更多的是震惊,震惊过后,则是陷入了对未来的迷茫。
就像甄珠说的那样,毓秀是有选择的。她可以选择回到甄家去,以甄兴华和周萍那俩口子的性子,哪怕缺失了这十几年的感情,也绝不会对毓秀差的,该她的东西绝对少不了。况且,再过些日子,毓秀就该去首都上大学了,等大学毕业了,估摸着也就顺势被一个好单位接收参加工作,紧接着肯定会有人给她介绍对象,成家立业……
当然,毓秀也可以选择不回甄家去,依旧当她的苗家闺女。接下来,她仍然是到日子去首都上学,人生的路途并不会因为她的选择而改变。说白了,从毓秀考上了京市大学这一刻开始,她的人生只会一帆风顺。
“我太羡慕毓秀了,她考上了大学,未来前途无量。至于以后,其实咱们家那些亲戚说的都是废话,假如毓秀真的出息了,她愿意帮飞跃是情分,不愿意帮又能把她咋样?谁家还没个出息的娃儿?别的不说,珠珠的三叔不就是很早很早去了县城的?你看他帮过家里啥?”盼娣叹了一口气,“大姐,你说我接下来该干啥呢?”
招娣迷茫的看着盼娣,迟疑了半晌,才喏喏的说:“让奶给你相看一户好人家?”
“这得多瞎的人家才能看上一个劳改犯的闺女?”盼娣反问道,“你会吗?”
“那……”招娣又说不出话来了。
在她有限的见解里,闺女不就是在娘家干活到一定的年岁,然后说一桩婚事,嫁出去继续干活,再生几个孩子,把孩子拉拔长大,嫁的嫁娶的娶,回头坐等抱孙子。
“算了,大姐你回去吧,家里的事情你也帮不上忙,好好跟姐夫过日子。咱们家现在这情况,你要是有个啥事儿,只怕也帮不了你。”
“是我没用,是我没能帮上忙。”招娣误会了盼娣的意思,只低头自责不已。
可盼娣真的没精力安慰人,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她去做:“你回去吧,我要去忙了。”
结果,盼娣前脚刚走,招娣就被人堵在了苗家院门口。倒不是来找事儿的,而是有人好奇先前的事儿,想问问招娣到底是咋个情况。其中,最令人不解的当然是毓秀不管不顾非要留在苗家这个事儿了。
“苗家人那么不客气,非要逼着她拉拔底下没出息的弟妹,都这样了,她都不肯走,为啥啊?老甄家不是挺好的?不是老甄家的问题,那原因肯定出在你们家了。”
“对对,肯定是的。你们四妮子没说谎,毓秀在苗家就是千金大小姐吧?要不然,她为啥不肯回甄家?那可是她亲爹亲妈的家啊!”
“说说啊,招娣你跟咱们说说,毓秀真的啥活儿也不干?做事的都是你和盼娣?”
招娣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注视过,要知道,她一贯就是个存在感不强的人。乍然被人围着追问,她愣是被吓出了一头冷汗,结结巴巴的开口道:“啥、啥啊?毓秀?毓秀当然不干活,毓秀为啥要干活啊?”
“为啥?谁家娃儿不干活啊?”
还真别说,乡下地头不下地的娃儿是不少,可不干活的却几乎是没有的。哪怕帮着大人喂鸡赶鸭,或者生火做饭,还有去溪边洗衣裳等等,再不济也能帮着择菜擦萝卜啥的。也因此,就算早先好多人都已经听说毓秀在家不干活,这会儿又听了招娣这话,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真是拿毓秀当个宝儿来宠了。
村民们一面嘀咕着,一面又开始接着追问起来。逼得招娣连连后退,都退到院墙上了,退无可退之下,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几步开外的院门,思考着要不要逃回去。
当下,村里人又催她继续说,问她为啥毓秀不干活。
撇开毓秀不是苗家亲闺女这一点来看,单单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一点,已经足够村里人啧啧称奇了。
“我、我不知道该咋说,这不是很正常吗?我脑子笨啊,我生来就是给家里干活的,干的还都是一些笨活儿,做饭也不咋好吃,笨手笨脚的啥都不行。我就记得,千万不能给弟弟妹妹添乱,到了岁数就嫁出去,在婆家也要好好干活,要是回头弟妹有啥需要我做的,我肯定要帮他们……”说着说着,招娣的声音愈发轻了,语气里是慢慢自责,“都怪我没用,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到今个儿才回来,还啥忙都帮不上。生我养我有啥用啊!”
“照你这么说,你生来就是干活的,毓秀生来就是享福的?”一个大娘吧唧着嘴巴,满脸的惊疑不定,“是这个意思吧?”
“那可不?毓秀生来就是享福,跟我们这些笨蛋是不一样的。”招娣急了,忍不住推开人群,嘴里嚷嚷着要回去了,趁村里人愣神之际,一下子跑出去了好长一段路。
村里人并没有追上去,反正该打听的也都打听到了,还顺便核实了一些情况,那还追她干啥?别真把人吓出个好歹来。
“我刚才瞅着了,招娣那个手哟,跟盼娣一样都是老茧。肯定不能是她嫁出去才有的,看来就是那样了。咱们啊,猜对了!”
“肯定猜对了!我看毓秀就是吃不了苦,这才死活不肯换回来的。你看看,甄珠甄美不就是打小干活的?甄珠还好一些,她妈以前不出门的时候,她干的活儿应该不多。可后来,自打甄兴华回乡以后,承包了那个车子,俩口子一起出门干活,这家里生火做饭洗衣打扫的人,可不就只能是甄珠了?尤其这两年,大学生又不在家里,不是甄珠干活还能是谁?”
“大学生……我咋记得大学生在家也是不干活的?对对,他不干活的,以前都是他妈干活的,后来应该是他妹帮着一起干,他一点儿都不干的!”
“我知道了!!”
“啥?你知道了个啥?喂喂喂,你上哪儿去啊?”
“你咋那么笨呢,她还能是知道了啥?你看看,咱们村从高考恢复到现在,都有差不多十年光景了,考出去几个大学生?俩!全村有几个娃儿不干活儿?俩!这说明了啥问题?怪不得人家聪明呢,打小就不干活儿,一丁点儿的笨活都不沾手,沾上可不就变笨了?还有那个来弟,对对,人家改名叫啥俐俐了,她也不干活的,看她成绩多好!”
在场的村民恍然大悟,连连感概说怪不得呢。
可也有人忍不住问:“就不能是老甄家的娃儿都聪明?”
“那为啥甄俊、甄伟是笨蛋呢?”姓甄的又不只是那几个,事实上,他们村里还有别的甄姓人家,算是甄兴华他们隔房的亲戚,论血缘关系还挺近的,爷爷辈的还是亲兄弟呢。
“兴许是人家城里媳妇聪明?哦,俐俐那事儿就说不通了。要是苗家会养娃娃呢?甄卓凡……这咋回事儿呢?真的是跟干活有关系?得了,回头我去邻村问问,他们不是也出了一个大学生吗?大专也是大学啊,一样一样的,我下午就去问问!”
村民们终于彻底散去了,连三三两两的人群都没了,苗家总算恢复了暂时的安静。
可等晌午过后,差不多也就是盼娣刚将全家人的碗碟筷子洗好晾干收拾完毕后,苗家院子又来人了。此时,家里只有怕热的毓秀,以及有些不放心毓秀的李桂芳,其他人全都出门了,包括甄美因为中午总算吃了个八成饱,她心情不错的跑出去玩了。
“老师!校长怎么也来了?”毓秀惊讶的看着来人。
李桂芳并不认识这俩人,她所熟悉的还是毓秀小学时候的唐老师。不过,听了毓秀的唤声,她立马就回过味儿来了,赶紧请两位进了堂屋,又给人拿扇子倒糖水,等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小心翼翼的询问老师和校长的来意。
校长是个秃头的中年男子,说实话,毓秀跟他并不熟悉。当然,认识还是认识的,毕竟以前每周升旗日,校长都会在上头讲话。临近高考的那段日子,更是三不五时的跑到高考班来给他们灌各种心灵鸡汤,鼓励激励他们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以此改变自己的人生。
毓秀对校长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