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帽子摘下,整个面容露出来,年纪二十三四,因为肤色白皙,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
“不过,大人既然知道这个人如此,为什么要让他如愿。”他问道。
这不是问话,是劝阻。
梁振嘲讽一笑:“李奉安说我一辈子不如他,这是天生资质,他儿子虽然是个黄口小儿,承袭了他的位置,也照样坐得稳。”
武鸦儿的视线落在桌子上,看到信封和散落的信纸下半遮半掩一本奏章,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笑了笑:“纵然是天生资质天生好运,临死前也是挣扎狂言,真是可怜又可悲,老大人不用同情他。”
梁振哈哈一笑捋了一把白胡须:“他在激我,想让我给他把这个奏章递上去,李奉安欺辱了我一辈子,死了也来算计我,不过。”他的话一转折,鼻子里冷哼一声,“他死了都要跟我斗,我又何惧跟他斗,他想为他儿子谋划,他想死后也紧握住自己的权柄,真是做梦。”
武鸦儿道:“老大人什么都不做,他也握不住了。”
“我知道,李奉安一死,剑南道节度使旁落他人,那块肥硕之地,呸,李奉安这头恶狼不知道囤积了多少财富,一群手下都敢拿着金棺材来恶心我。”梁振冷笑又呸了声,“剑南道节度使落在别人手里,剑南道早晚被瓜分败落,不过,败落在别人手里哪里有败落在他儿子手里更令人痛快。”
梁振一直站在二十年前跌倒的地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李奉安失败,还有什么比看到这个恨了几十年的人一辈子的心血毁在自己儿子手里更令人痛快。
明知李奉安这是激将法,梁振毫不犹豫的接了。
武鸦儿抬手抱拳:“鸦儿先恭祝老大人心想事成。”
梁振哈哈大笑,捋着胡子挤挤眼:“恭祝就对了,皇帝怎么会同意李奉安这种荒唐的请求,治他罪的还差不多,剑南道先败在他手里,就不用败在他儿子手里了。”
武鸦儿一笑端起茶杯,那边管家也终于将茶杯放下,梁振端起跟武鸦儿一碰,待要喝又停下,似乎这时候才想起对面坐着的是谁。
“小乌鸦你来了,怎么能跟我喝茶。”他瞪眼,“还有谁来了?”
管家将等候在院子里的其他男人叫唤进来,几个男人几个大嗓门瞬时将厅堂填满。
“摆宴摆宴,不醉不休。”梁振高兴的拍桌子。
管家端起茶杯应声是。
梁振又唤住他,对武鸦儿等人带着几分歉意:“不过我要先去见皇帝,你们暂且在家里住下,待我归来我们尽欢。”
事到如今梁振一刻也等不得,做事如同打仗,当然要一鼓作气。
梁振前脚出了京城城门,中五就得知了消息,诸人也都松口气。
“老不死的竟然真的去送奏章了。”中厚拍着椅子哈哈笑,“那以后有事就找这老不死的,不仅能办事我们还能出气。”
有一男子摸着下巴表示并不乐观:“万一只是告状不送奏章呢?”
梁振没有少在皇帝面前告李奉安的状,只是一次也没有占到便宜,但现在李奉安死了,没有办法再见皇帝再反驳,梁振的时机到了。
这绝对是那老东西干得出来的事。
“大都督不在了,先前那些惧怕的嫉妒的讨好的各种心思都必将出来作妖,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和人,这一点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中五道,“大都督不在了,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在,大都督能做的事我们都要尽力去做。”
“梁振告状,我们诉冤就是。”另一个男人淡然说道。
厅内诸人点头,外边很快有新消息探到梁振是带着奏章去的,大家便松口气,不过最关键的问题也到了面前。
梁振递上了奏章也不告状,他就能说服皇帝准奏吗?
中五这时候笑了:“你们都忘了,本来就不是要他来说服皇帝的吗?梁振只是大小姐用来替换孟鸣的。”
梁振和孟鸣一样,只是报信的鸟雀发出鸣叫,而听到的那个人才是关键。
华丽的殿门被两个太监提着悄无声息的推开,深秋的风立刻涌进去,为身后行走的人扫过光洁如镜的地面,掀动垂地的白纱,白纱后有苍老的大嗓门。
“……陛下,李奉安给我送棺材京城人人皆知,这次更是打上门,实在是欺人太甚,老臣虽然已经卸下了这身铠甲,但也不能承受此等羞辱。”
“梁爱卿。”皇帝的声音亦是苍老,但很柔和,“李奉安已经死了,他怎么让人给你送棺材?他手下做的事,你不要也怪他。”
梁振的声音满是委屈:“陛下,他的手下都是他教出来的,他的手下不可小觑,陛下你看这个,这是我从那些下人身上搜出来的。”
背对龙案而坐的梁振将一个奏章拿出来。
站在轻轻飞舞白纱后的人向前一步,若隐若现。
第五十二章 且看糊涂荒唐
“李奉安的人上门打架,被我好好的教训了,打的他们狼奔豕突,他们被我打的身上的东西都掉了一地,嗯,陛下,虽然如此我也是受欺负的。”
“我一看这东西的内容,李奉安真是疯了,我就赶快来见陛下。”
“他竟然养了这么多兵,十二卫中可是前所未有的,而且他还有钱….”
梁振打开奏章念着一串串的数字,人数兵马铠甲兵器以及屯粮。
龙案后的皇帝手支着头,他的年纪很大了,但肤色红润,脸上没有留下任何沟壑,也没有戾气以及其他的人间悲喜留下的痕迹。
他闭目养神,偶尔嗯嗯点头,表明自己还听着没有睡着。
那些数目是很惊人,但对于创造了前所未有盛世的一位皇帝来说,并没有激起一点波澜。
“朕记得李奉安年轻的时候,站在朕面前描述自己将会带出怎么样的神兵勇将。”皇帝微微笑,“朕告诉他养兵可是很费钱的,天下十二卫朕可没有那么多钱给他用,李奉安说他为朕养兵不用朕花钱,现在过了二十年,他真做到了。”
皇帝睁开了眼,眼中有对过往的追忆,更多的是对时光的留恋。
“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朕老了,李奉安也死了。”
死人永远不会犯错,他们的过往只会被美化,梁振可不是来让皇帝想念李奉安的,将奏章推到皇帝面前:“陛下,这些东西他可没有想交给陛下,他想把这些留给他儿子。”
皇帝的视线终于落在梁振身上:“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