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玉冷笑一声:“都需要我剑南道协助了,还说不是形势危急?现在还让陛下涉险!”
刘范也怒了:“天下如今哪里不危急?叛军一日不平,天下一日不安,陛下在麟州就不是涉险吗?”
小儿都督大言不惭:“陛下在麟州有十几万大军相护万无一失。”挑眉看刘范,“楚国夫人是看中麟州这十几万兵马了吧?或者说是看重陛下了,陛下一动,安康山必然要来攻击陛下,你们在京城可就安稳多了。”
刘范怒而失笑:“荒唐!”
李明玉不羞不惭:“荒唐?荒唐你们怎么不先击杀安康山再迎陛下回京?你们想干什么?想让陛下回京去跟安康山打吗?想让安康山看到陛下回京,在路途中袭击陛下,袭击麟州,你们在京城安享太平吗?”
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要拦这个又要劝那个,听到李明玉这句话,便忙道:“朕愿与安贼一战”
李明玉跑过去抱住皇帝的腿大喊:“臣不愿!天下的将官都死光了吗?要陛下舍身去。”
殿内变的混乱,还是项云开口喝断:“李明玉,休得无礼咆哮朝堂痴缠陛下。”
李明玉松开了皇帝的腿,在地上跪好,委屈的喊了声:“项叔父。”
项云肃容道:“退下!有什么诉求写奏章呈递,陛下面前是让你撒泼打滚的地方吗?”
李明玉对皇帝叩头:“臣有罪,臣告退。”
说罢起身低着头向外走,走过刘范跟前的时,狠狠瞥了一眼才过去了。
殿内恢复了安静,皇帝也重新坐下来,解释道:“你们不要怪罪,李都督家里刚有点事,他还小呢。”
项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让内侍取舆图展开,请刘范再次说了一遍路上兵马情况,项云再讲了回京兵马怎么安排,这些本想是让李明玉也听听的,但现在项云没有再提,说完了只俯身道:“请陛下放心,臣有信心万无一失将陛下护送回京。”
刘范也跟着施礼:“请陛下放心,楚国夫人会保障京城安全。”
皇帝笑着连声好好好伸手请免礼平身:“有两位在,朕当然放心。”
他将双手放在膝头。
“待殿议回京这件事的时候,还请刘爱卿前来啊。”
刘范施礼应声是,抬起头又问:“陛下何时殿议?”
皇帝哦了声,看身边的内侍:“问问相爷什么时候。”
内侍俯身应声是退了出去。
皇帝再看向刘范项云:“待安排好了,会通知你们。”
项云刘范应是告退。
走出殿外,项云要待跟刘范说些什么,肩舆前有人等候,上前对项云低声说了两句话,刘范在一旁只听到“在等你”三字。
待项云看过来,刘范主动施礼告辞说去见见相爷,项云便也不再挽留跟刘范辞别坐上肩舆离开了。
“项叔叔。”
李明玉看着走进来项云,笑嘻嘻的施礼。
项云道:“你去哪里了?你身为都督怎能不告而别?”
李明玉收起嬉笑对项云一礼:“叔父,我去把姐姐接回家了。”
项云一怔,姐姐?接回家?能这样说的姐姐,除了李大小姐还有谁?李大小姐不是去江陵府,相助项南守淮南道
更重要的是,李明玉接李大小姐回家?那岂不是
转念间李明玉对他跪下:“我姐姐给叔父添麻烦了,多谢叔父周全。”
两句话,一切都说明白了。
添麻烦,是说他知道李大小姐逃婚的事。
多谢叔父周全,是说他知道姐妹相代的事。
项云将他一把拉住:“胡闹,你现在身为都督,除了天地君父怎能下跪。”
“多谢叔父海涵。”李明玉还是叩头一下,“叔父也是长辈,当然跪的。”
海涵不知道这还海涵是海涵李大小姐逃婚的事,还是海涵他李明玉早就知道的事,项云一笑不深究,也不追问,将他拉起来:“家事国事,还是要以国事为重。”
“就是为了国事我才这样做的。”李明玉道,拉着项云的胳膊,“太原府丢了,陛下虽然不说,但我们李项两家在满朝文武天下人眼里也是蒙羞,我接回长姐,对陛下表明长姐弱女很是不易,母亲早亡,是姐姐像母亲一样把我养大,父亲又不幸遇难,我现在长大了,不能让姐姐为李家辛劳奔走,该我养护姐姐了,姐姐丢了的太原府,我一定夺回来。”
他摇了摇项云的胳膊。
“叔父,这样就能挽回一下我们两家人的面子了吧?”
项云道:“你这样做不是不可以,但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我的名声也不是一胜一败能左右的,要做到胜不骄败不馁,方能长久。”
李明玉挺直脊背应声是:“明玉谨记。”
项云没有问李明玉怎么安置李明琪,李大小姐又在哪里之类的话,只要李氏不主动说,不主动挑明项李两家联姻作废,他就可以继续海涵。
“你怎能说陛下不要回京呢?”他肃容道,“还敢当着楚国夫人的使者说她坏话。”
李明玉将他的胳膊拉紧低声道:“叔父,现在让陛下去了京城,一路上消耗我们的兵马,到了京城还有我们什么事?岂不是成了武都督和楚国夫人两人的天下?”
项云转头看着李明玉:“韩旭就教了你这些?”
第五十章 抬眼向下看
刘范站在宫门前看到李明玉跑出来。
他没有看到刘范,或者说根本就不看四周。
他似乎很生气又似乎浑不在意,先是负手闷头走,待亲兵护卫们迎接来,他跟身边的人激动的抱怨什么,但很快接过马鞭,在手里甩来甩去,又恢复了少年人的顽皮。
一匹白马牵过来,有小兵在马前蹲下,李明玉踩着那小兵上马,在众多亲兵护卫下疾驰,街上不分官民兵纷纷避让。
小儿都督气势汹汹,刘范站在宫门外目送。
“刘先生见过李都督了吧?应该认识吧?”宫门小吏问,不待回答又笑,“肯定认识,这次楚国夫人收复京城,就是得到剑南道的兵马相助呢。”
刘范看着这小吏脸上的笑,笑的别有意味。
他知道他笑什么。
“夫人何止得到剑南道相助。”刘范道,“李都督也得到了夫人的相助。”
小吏愣了下有些不解。
“当时项都督被叛军围攻时,李都督带兵马前来解困,这件事你们都知道吧?”刘范道。
小吏点点头,人人皆知,李都督也由此一举成名。
刘范道:“那就是楚国夫人亲自写信指点李都督去的。”
说罢拂袖走开了。
小吏在后神情震惊,竟然是楚国夫人指点的?楚国夫人原来除了韩旭,也跟李都督结交?
天啊,李都督还是个孩子。
楚国夫人真是厉害。
小吏回过神看着刘范的背影忙招手:“刘先生,您不等等了?那等相爷不忙了,我告诉你。”
刘范没有回头,摆了摆手,不知道是说好的还是说不用了。
先前从皇帝那里退出来,他就直接去求见崔征,但被拦住,崔征在忙,他等了一会儿崔征也没见他,只得告辞出来。
再等也没必要,因为他让人通报的时候说来问回京的事,来人再出来就说相爷在忙,等忙完了再见他。
很明显崔征现在不想见他,也不想说回京的事。
刘范停下脚,回头看了眼鲁王宫,宫门外禁卫众多,进出的官吏也多,皇帝为了不扰民以及与臣子们亲近,日常的官衙都设立在王宫里,繁忙又嘈杂。
刘范皱眉头,来到麟州后跟他想象的不一样,朝廷的反应竟然不是立刻拔营回京,当然回京不是说走就走,是有很多事要安排,但整个麟州整个朝廷都要动起来了。
朝廷里对京城的事倒是很关心,那些老爷们天天被邀请,皇帝见完了,官员们见,一天天一场场不间断,但他们谈论的都是过去的事,他这个楚国夫人的使者没有人理会,明明他才知道如今京城事的关键人物。
而且,刘范抬起头看了看天,说起京城的过去,他比这些老爷们也并不逊色,他虽然不是京城人,但他十三岁出外求学来到京城,一直长到三十三岁,在京城看了二十年的繁华盛世,身在市井中,过去和现在的变化他知道的更详细。
但过去的事,等回了京城再追忆也不迟,最要紧的是眼下和将来。
现在看是动起来了,但动的却是商议该不该走
崔征把持朝堂,掌握兵马的将官都督各有心思,李明玉跋扈,项云纵容
皇帝竟然不能做主是不是回京?
“看路啊!”
有声音在耳边大喊,刘范的肩头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他回过神,看到迎面有几人扛着麻袋正往一间店铺涌涌而进
他走神了此时发现已经走到了闹市街道了,麟州的街市比京城要繁华,到处都是人,刘范道歉,抬头看了眼,这是一间粮铺。
街边的人们也在指指点点“杜家铺子有这么多粮啊。”“米粮是不是要便宜了?”“这么多米粮,杜家是不回京城了吗?”“或许正因为要回京了,才进粮卖,大家都要卖粮带着路上吃。”各种猜测议论,刘范一面听一面打量,注意到另外一个细节。
“怎么米粮用人来运送?”他忍不住问身边的民众,一袋袋米粮不是由车马拉进来在门前卸货,而是由一个个壮汉背着沿街而来,他踮脚看去,背粮的队伍从城门方向而来
这家没有车马吗?不太可能吧,奇怪。
“车马多金贵。”旁边的民众反而觉得他问的奇怪,“人多不值钱,当然用人来驼货。”
人不值钱!刘范愕然。
“刚来我们麟州吧?”旁边有人看他神情,笑着给解释:“车马远途运货来很累了,要歇息休养,从城门到店铺里人来就行了,养着这么多人呢,就是用来干活的。”
“再说了,牲口吃的料多贵。”另有人凑趣笑道,“人一口饭不值钱。”
“现在这个时候,马和车用来逃生,人能干啥?”
“人能驼几个人?能跑多远?”
身边响起更多的说笑,刘范也不再问了,走过店铺门口,另一边站着的几个掌柜打扮的男人,一边看运粮,一边低声说笑,旁边有民众挤过来陪笑讨好问能买多少粮,问了几遍,才有一个掌柜看他一眼“存粮不多。”“每人限五斗。”“一斗十个钱。”
原本走过去的刘范再次惊愕回头,太高了!
“粮价太高了。”他忍不住道,“官府不管吗?”
旁边的揣着手看热闹的民众听到了笑:“管什么?粮是人家杜家的,官府又不卖粮。”
但官府必须控制粮价,否则岂不是乱了?
那民众看他像傻瓜:“现在不就是乱世吗?”
就是因为是乱世才更要治世啊,刘范看着这民众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这话不是对民众说的,他收回视线沿着街市继续前行。
但这一次刘范没有再出神想皇帝崔征将官们,而是看街上过往的民众,走进店铺问价格,跟蹲在街头的闲人说几句话,看到躺在城门外的乞丐,他买来一块饼子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