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工夫,后面的三队人马便赶了上来。
李令姝这会儿依旧在前院里磨蹭,挨训的不一起来,她可不会傻了吧唧进去做炮灰,何必自找没趣。
瞧见她们仨过来,赤珠也没特地过去迎,只等她们进了慈宁宫才过去行礼。
“给娘娘们请安,太后娘娘此刻正在花厅里等候,请随微臣这边来。”赤珠说着,又退回到李令姝身边,伺候她进了花厅。
后面的三个宫妃倒是神态各异,贤妃脸色苍白,看了一眼端嫔,嗤笑道:“没想到吧,平日里那赤珠姑姑巴结你巴结得紧,来了都是热脸相迎,结果现在还不是只跟着皇后娘娘。”
端嫔却好似没听到她的话,只说:“赶紧进去吧,免得让太后娘娘久等。”
贤妃被赶来的若梅扶着,看着她冷笑出声,扭头进了花厅。
端嫔仿佛一点都没往心里去,还叫惠嫔:“看这些门槛。”
惠嫔低着头,沉默地跟在她们身后,一句话都没说。
其他几只神鸟刚才那姑姑都叫送走了,只她都绿映非要叫带过来,她不知道太后要如何,但此事……她肯定落不了好。
惠嫔看着自己百褶裙上的迎春繁枝绣纹,心里却想:便是进了宫,成了宫妃,命运其实也没有改变。
惠嫔的大宫女桐穗这会儿也有点惊慌,却还是劝:“娘娘,咱们赶紧进去吧。”
“嗯。”惠嫔轻轻应一声,跟着端嫔的脚步进了花厅。
此时的花厅中,太后刚让李令姝在左手边的副位坐下,也不看跟进来的三位新宫妃,只对李令姝道:“好孩子,刚才吓着了吧?”
李令姝许久未曾见她,此刻再见,却发现太后气色仿佛比上回还要好一些,那张明艳的脸上居然还有些许笑容,也不知最近是否有喜事。
不过太后这么和善,李令姝也得懂事,便立即道:“劳烦娘娘为臣妾操心,是臣妾的不是,谢娘娘体恤。”
太后就叹了口气:“如今皇儿……哀家身边便只剩你同昭阳,若是你再有意外,哀家还不知要如何是好。”
听听,真是够可怜的。
李令姝顿时就无比感动,眼眶都红了:“太后娘娘如此说,让臣妾实在羞愧,都是臣妾没有管教好宫人。”
“你这孩子,你一只都在南华殿给皇儿祈福,今日这事哪里有你半分错处。”太后握住她的手,说得情真意切。
李令姝的手本来就很冰,被她的手这么一握,只觉冰凉透心,明明是一年之中最闷热的炎炎夏日,可她却一点热意都未感知。
太后这是转了性?为何当着其他三位宫妃的面对她这么慈祥,还直接把她摘出来,明显就在意有所指。
不过这事,确实跟李令姝没有半分关系。
她就是个被请过去的客人,又什么宫事都没管,这要再坑到她头上,确实不太好看。
“娘娘,妹妹们还等着给您请安呢。”李令姝跟太后演完戏,赶紧祸水东引,她实在也是哭不出来。
大概太后也不耐烦跟她继续演戏,借着这个由头,便把目光挪到厅中跪着的三位新娘娘。
“这一个个低着头,哀家那么吓人吗?”太后冷哼一声,“行了,都起来吧,赐坐。”
端嫔和惠嫔还能自己站起来,贤妃就得若梅搀扶着,才能颤颤巍巍起身。
毕竟都是十来岁的少女,一月前还是家里的掌上明珠,现如今进了宫成了皇家媳,遇到这么大的事,一个个都很委屈。
尤其是受了伤的贤妃,那委屈就直接露在脸上,她坐在那垂着眉眼,一脸的泫然欲泣。
太后却很不喜旁人遇事就是哭。
之前一个月她捧着她们三个,只是要让皇后知道,宫里就要听她的话,别生些不需要的心思。
最重要的,还是要做给几位朝臣看。
得让他们知道,太后娘娘对他们家的姑娘是什么态度,对他们这些重臣又是什么态度,只有这样,这些小姑娘才没白娶进宫中来。
所以,面对她们的时候,太后的态度是异常和蔼的。
她的演技不说宫里最好,也肯定在前三甲,她想两句话让谁哭出来,那就一定能做到。因此离家在外的三个小姑娘,被太后娘娘的慈祥和蔼所感动,都下意识觉得自己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那一个。
可是到了今天她们才知道,事实根本不是如此。
能不委屈吗?能不伤心吗?
李令姝扫了她们一眼,端正坐在那,脸上表情淡淡的,仿佛什么都没瞧见。
太后先是看了一眼贤妃,又瞧了瞧还算镇定的端嫔,最后看向坐立不安的惠嫔。
“惠嫔,今日的事管事姑姑已经上报给哀家,哀家心里很是清楚,”太后轻轻开口,“你再说说,你奉养神鸟的鸟笼,为何没有锁上门?”
惠嫔浑身一颤,立即就起身跪了下来,嘭嘭嘭给太后磕了三个头。
“回禀太后娘娘,臣妾……臣妾……”惠嫔牙齿直打颤,“臣妾也不知,往常绿映都很乖的,就连叫都不大声,娘娘,还请娘娘饶了绿映一命。”
她自来就喜欢鸟儿,进了宫又养了颇有些眼缘的绿映,对它很是喜爱。
或许跟李令姝一样,幼时没什么亲近之人,才会对一只不会说话的畜生生了些许感情。
她知道这不对,可绿映很乖,会哄她高兴,会陪她伤心,有它在身边,她就觉得宫里没那么可怕。
进宫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清晰记得自己跪在嫡母面前时都说过什么话,有过什么承诺,可真要进了宫,她却时刻都是不安的,晚上也都睡不好。
还是绿映来到碧云宫,陪伴了无依无靠的她。
现在绿映遭殃,她怎么也要求一求,也好全了主仆一场。
太后见她居然为神鸟求情,一时竟是没说话,她眼神微闪,似是怀念的,又似是厌恶的。
“你倒是喜欢这不是人的扁毛畜生,”太后声音轻慢,“若是哀家要它死,你也陪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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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说话总是这么不紧不慢的。
她的语气一贯清淡,仿佛什么事都惹不了她烦忧,然而便是如此的静雅里,却也能让人听出无比深重的威仪。
太后这话一说出口,惠嫔顿时瘫坐在地上,晶莹的泪夺眶而出,哭得很是可怜。
贤妃和端嫔就坐在边上,跟李令姝一般低着头,太后发了这么大火,大家都不敢帮着惠嫔求饶。
太后瞧着这一屋子儿媳妇,表情丝毫未变,却说:“起来,像什么样子。”
惠嫔一抖,被她的宫女桐穗扶起来:“太后娘娘,都是臣妾的错,还请娘娘责罚。”
她这回倒是学聪明了,自己被罚顶多是罚俸,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是大问题。
太后却是淡淡一笑:“又不是你抓伤的贤妃,哀家罚你做什么?”
惠嫔也不知太后今日这么故意刁难到底是为何,但她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用,只好坐会座位上,闭嘴不言。
太后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看向贤妃:“贤妃,今日虽是你受了伤,但赏花宴也是你一力督办,你怎么看?”
贤妃脸色惨败,兴许是头一次受这么重的伤,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随时都能倒下。
太后问话的时候,她还坐在那发呆,似乎根本就没听见。
她的大宫女若梅有些着急,忙上前提醒:“娘娘,太后娘娘问您话,让您说今日之事。”
贤妃打了个激灵,仓皇抬头看了一眼太后,见她正沉着脸看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僵了。
太后目光锐利,直刺人心,仿佛心里的所有玄机都被看了个一清二楚,让人无所遁形。今日的事到底如何,她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回禀太后娘娘,”贤妃硬生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臣妾今日受伤,说到底也算是意外,到底同惠嫔妹妹无关。”
她这是不敢向惠嫔下手了。
这次赏花宴,到底所谓何事,她们三个心知肚明,除了她自己有些小心思,其他的事真不好对外人道也。
现在看惠嫔这么紧张她的神鸟,贤妃也不会特地去得罪人,自然只能自己咽下苦果。
太后要的就是这句话。
岭南振国将军、兵部尚书和内阁首辅,他们三家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太后根本不关心,但太后跟他们还有利用关系,就不能得罪太狠。
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往小里说,不过是宴会上的一出意外,往大里说,惠嫔有没有谋害皇后、谋害其他宫妃的筹谋?
太后不是很想管,她给皇帝娶回这么多妃嫔,不是为了替他管教妃子的,这些傻丫头到底要如何,只要别闹到她面前来,她都不想操心。
她们如果都跟皇后似得老老实实窝在南华殿,她也不会今日特地把人叫过来。
太容易出头的人,都得敲打一番。
太后目光沉沉,她就那么看着贤妃,朱唇轻启,却只是发出一声叹息:“真的?”
贤妃心中一紧,她使劲捏着若梅的手站起身来,冲太后跪了下去。
“回禀太后娘娘,这次赏花宴也是臣妾督办,宴会上出了差错,臣妾自己也有办事不利的罪责,又怎么会怪罪惠嫔妹妹?毕竟她的神鸟也受了惊吓,臣妾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这事要是闹大,她非要罚惠嫔,那她自己也得挨罚,还不如咬牙都揭过,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当无事发生。
太后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把目光错开。
李令姝余光里,就看她淡淡一笑:“你自是聪慧,也很懂事,今日不过是小插曲,哀家不会怪罪你。”
太后突然就慈爱起来:“好孩子,你受了伤的,快起来坐下。”
贤妃这才松了口气,她颤颤巍巍起身,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便是胳膊再疼都不敢松懈。
太后的目光在她们每个人脸上扫过。
“不过,惠嫔的神鸟伤了贤妃一事贤妃这个苦主不计较,也就罢了,但宫宴上闹了这么一场笑话,哀家却不能坐视不理。”
李令姝微微低下头,心想:果然等在这里。
她能想明白,其他三位“妹妹”当然也能想明白,不由全都变了脸色,认真听起训来。
太后清了清嗓,慢条斯理开口:“这一次宴会,是贤妃主理,端嫔和惠嫔协助,皇后是全不知情的,对否?”
这话李令姝不能应,只有贤妃出来说:“是,娘娘所言甚是。”
太后就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和体统,你们作为一宫主位,又都是有头有两的娘娘,办了错事,必要挨罚。”
她这么说着,又叹了口气:“哀家也舍不得罚你们,都是刚进宫来的小姑娘,跟花骨朵一样,哀家很是心疼。”
她这么一说,四个人就全跪下来。
太后也不着急叫起,只浅浅抿一口茶:“媳妇们犯了错,说来也是哀家训导不利,这事要是传出去,指不定要被朝臣百姓如何议论。”
李令姝立即领头给太后行大礼:“都是臣妾的错。”
太后就道:“在你们来之前,哀家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哀家对你们的教导不够仔细,借着这次机会,罚应当罚,赏却也要赏。”
“贤妃是主事,便就罚闭门思过十日,端嫔和惠嫔罚闭门死过五日,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