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根本一个字没提,我看他们是憋着大招等着好好招待我呢。”
陆楠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一瞬间眼中闪过的阴冷。
教会还真是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第148章
盯着房间角落,陆楠所有所思,贝赫伦夫人没敢打扰她,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静止不动的姿势过了许久。最后还是贝赫伦夫人先顶不住了,她握着手小心翼翼的问:“陛下,需要去召集大臣进宫商议吗。”
陆楠被打断了思绪,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贝赫伦夫人,毫不在意的说:“不需要,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但、但是教会的态度——”
“好啦,”陆楠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夫人,您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不需要过问太多。”
贝赫伦夫人唯唯诺诺的答应了,但是陆楠并没有忽略她脸上一闪而逝的不甘。她就知道,这位资深女官已经开始不满足目前的地位,开始妄想插手朝政。其实从最开始陆楠就知道贝赫伦夫人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柔,埋藏的野心可大得很。之所以一直留着她,只是由于陆楠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涉及什么背后势力,以及她确实找不到一个更靠谱的女官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打发走了贝赫伦夫人后,陆楠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去把西若敏斯特公爵夫人请进宫来谈谈,她对这位公爵夫人的感观还不错,而且公爵夫人本身也挺有手腕。不过她跟香槟公爵牵扯不断的暧昧关系让陆楠很是犹豫。至今她依旧没有摸清香槟公爵的底细,不敢保证香槟公爵未来会不会对她不利。那么这样的话让一个对香槟公爵爱得如痴如狂的女人呆在身边就很危险了。
衡量了半天,最后陆楠还是决定召见西若敏斯特公爵夫人,她好歹也是独立大领主,拉拢她至少在目前阶段对陆楠只有好处。而且出于某种不好言说的理由,陆楠不希望公爵夫人嫁人,就算是要嫁也不要嫁给香槟公爵。但她又不能强行命令公爵夫人守寡一辈子,所以还是把她圈在身边尽量打消她嫁人的念头吧。实在是不行,起码等到陆楠弄出男性入赘的事情再给她安排婚姻。
由于继承法的关系,陆楠巴不得帝国境内一切拥有继承权的贵族小姐夫人们别结婚。因为这样一来很容易让本该在帝国治下的某块领地由于女性领主结婚生子,最后落到了非帝国贵族手中,基本等于变相从帝国版图割肉。实际上陆楠不是白担心,以前就发生古这样的先例,导致好大一块领地莫名其妙就并入了其他国家的版图。可是陆楠虽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要让贵族们接受并且推广男性入赘,肯定要花费不少时间,还要接受诸多质疑。在此期间不可能不让帝国的女性们不结婚生孩子啊。陆楠琢磨了半天,最后决定起草一条新的法案,禁止帝国一切贵族和非帝国人通婚。这样的话至少能防止帝国领土被人借着联姻夺走。
这条法案肯定会遭到不少心中打着小算盘人士的反对,但是陆楠完全不虚。因为她可以瞬间找到一万条理由来支持。她为自己的点子感到沾沾自喜,一时间竟然压倒了收到教会来信的不快,心情舒畅的愉快睡去。
第二天她起床后就发出了召见大臣的命令,不慌不忙的梳洗完毕吃过早饭,才慢条斯理的去大厅接受大臣们的行礼问候。原本按照帝国的惯例,有什么事情都是等到御前会议再进行商讨的。但是陆楠觉得哪怕不用参照东方上早朝的习惯,一个月就搞两次御前会议也太少了。所以她完全不依照套路,想召见大臣就召见,根本不管时间对不对。
最开始的时候大臣贵族们都抱怨连连,私下觉得陆楠没事找事。后来被陆楠科普了一下东方皇帝是怎么举行早朝以及他们那里的大臣基本上全年无休,他们就闭嘴不敢多话了。陆楠刻意的取消了几次正式御前会议,把各种政务都拿到了平时的召见中讨论决定。大臣贵族们慢慢发现,这样下去的话如果不能得到女王的召见,他们真的很有可能就从此再也没法正式进宫参与朝政了。虽然基本上正式的政令都是由枢密院的几个大臣参与制定,可是能获得进宫议政的权力也是身份的一种体现。如果连着几个月甚至几年都失去了这个资格,那不管是家族还是个人的影响力都会一落千丈,成为被遗忘在角落的垃圾。
认识到了这一点后大臣贵族们更加不敢抱怨了,巴不得可以天天被女王传唤进宫,哪怕什么都插不上嘴只是站着听听都行。不少原本还自恃身份不把年幼女王放在眼里的大贵族也因此感到了一丝慌张。他们没想到女王仅仅只是用这种手段就很轻松的打破了他们自以为牢固的联盟。哪怕嘴上喊着要为了利益共同进退,可是人总是自私的,谁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不断被召见,而自己永远只是坐冷板凳呢。无法进入王宫大门,无法参与政务讨论,即便是自身头衔再多封地再大,在旁人眼里就是被排挤的象征。这样一来,根本不需要陆楠做什么多余的举动和暗示,这样的对象迟早都会慢慢的被挤出权利中心。
所以陆楠毫不意外最近弗兰德斯公爵在自己面前总是笑得像朵花儿似的,看来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单靠他自己和党羽的势力终究没法和陆楠硬顶——帝国还有那么多领主贵族,没了他多的是人想在陆楠面前讨好卖乖。当然陆楠也没有趁机去踩弗兰德斯公爵,不管任何场合都对他尊敬亲热,给足了面子。所以他们目前井水不犯河水,相处得还可以。在此陆楠还必须得感谢公主的祖父查理大帝,感谢他在当年的征战过程中把那些家大业大的大领主基本屠了个遍,剩下的都是些战斗力不足或者人丁稀薄的吉祥物,所以陆楠才敢随心所欲的给朝臣们下马威。就算是弗兰德斯公爵,他依仗的仅仅只是扎根多年经营出的广泛关系网。要说到硬实力,他真的没有起兵造反的本钱。安茹公爵倒是手里有点硬货,可惜他的封地距离王都太远。陆楠都想好了,假如他敢起兵对付自己,她就立马带着骑士团和护卫队杀出王都,直奔东方边境。那里驻扎着的大批军队可是只听从歌兰王室的命令,分分钟杀回来教安茹公爵做人。
要不是因为这个理由,陆楠又怎么会在穷得都快当裤子的情况下还咬着牙给东边送军饷粮草,那才是她最根本的底气所在,手里握着兵权就是不虚。可惜这些战斗力一直被死死锁定在防线上无法轻易抽调,要不陆楠早就带着他们去征战四方了,还用得着受教会的鸟气。她之所以冒着极大的危险想跟库曼私下停战议和,也是抱着休整军队的念头。这些听命于皇帝的直属军团是她最大的本钱,未来想达成更伟大的目标全靠他们了。陆楠如何舍得让他们一直疲于作战,白白的消耗在毫无意义的反复拉锯里呢。
再说陆楠就没指望过那些领主应付命令交出来的征召部队能有多听话。她虽然对军事一窍不通,起码还是明白团结和听从号令的重要性。真的遇到大战,这种七拼八凑组合起来的部队怎么想都是送啊。陆楠看过大量记录了帝国作战的文书信件,发现他们打仗非常不科学,大多数时候都是分散作战,由各个领主带着自己管辖的部队去迎敌。当年查理大帝可以打赢大部分战争,一来大概他确实是个军事天才又有领袖魅力,大部分的领主贵族都服气,愿意听他的号令。二来当时整个西方大陆都打成一锅粥,还面临着库曼人的全面入侵,领主贵族们的军队基本都久经磨练经验丰富。可是现在帝国已经和平了几十年,除了些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估计很多贵族生下来都没摸过武器,更别提他们的那些私军了。陆楠估摸着打打兔子还行,真要对上异教徒瞬间就得吓尿。也是东方的军团太给力了,挡下了几乎所有的异教徒进攻,导致整个帝国在歌舞升平中忙于内斗,唉,想想感觉迟早药丸。
陆楠习惯性的盘算着诸多情报和打算,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俯视着下面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视线从不少大腹便便或者脑满肠肥的贵族男人身上滑过。看着他们一脸谄媚的对自己行礼问好,心想要是被他们知道现在她正在思考怎么搞点乱子出来惊吓一下他们以及教会,他们会不会骂自己是个魔鬼呢。
等着大臣们行完礼,司仪官用手杖戳了几下地面,人头攒动的大厅才渐渐安静下来。陆楠叹了口气,她已经不指望这些人能学会自觉的肃静了。
“诸位,今天召集你们,是因为我有几个新的政令打算正式颁布执行——”
清清嗓子,陆楠才开了个头,就被下面一个站出来的男人给打断了。
“陛下,在此之前,您是不是应该先和我们商议一下关于教会的事情。我听说昨天晚上教会派来了信使,还给您带了一封教皇大人的亲笔信。难道您就想当做没发生过吗。”
陆楠定睛一看,对这个人还真的不陌生。汉诺威伯爵,封地不大不小,因为联姻的关系和王室沾了点边,是个非常虔诚的教徒。在此之前他就经常怒喷陆楠,觉得她继位之后对天主一点都不虔诚,不仅不积极的去参加弥散,还跟教会关系冷淡。前不久教会才发生了巨大的动荡,恰好陆楠又去了一趟,他就叽叽咕咕的觉得肯定跟陆楠有关系,时不时的散布一些言论,大概就是觉得陆楠应该赶紧的滚去教廷忏悔赔罪。陆楠觉得和这种脑子有问题的人没什么好说的,还显得自己很没格调,所以从来都懒得理睬。没想到今天却忽然又冒出来找死。陆楠疑惑的看了一眼站在最前排的弗兰德斯公爵,心想召见的名单里没有这人啊,他是怎么跑进来的?
弗兰德斯公爵铁青着脸,示意守卫们赶紧把汉诺威伯爵拉下去,但是却被他正气凛然的推开了。
“我只是在询问您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让我闭嘴,难道是因为心虚吗,陛下。”
人群中一阵骚动,贵族大臣们都开始窃窃私语。王都里从来都没有秘密,教会派来信使的事情大多数人早就得到了消息。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见陆楠没有说出来的意思,他们也就选择了集体装傻。没想到却忽然跳出来一个铁头娃,不管不顾的就开始当众质问。
陆楠没生气,她只觉得完全无法理解这位伯爵的脑回路。按理说他和自己还多少沾了点亲戚关系,为什么反倒是站在了教会的一边,好像巴不得被人知道自己跟教会关系恶劣似的。陆楠不在乎教会,更不怕得罪教会,但她却不能在公众场合表露出自己对教会有任何不尊敬的想法。这就跟她那个年代美国人可以当街骂川普却不能随便喷黑人差不多,是一种政治正确。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位义愤填膺的愣头青伯爵,心想多半是教会的使者找上了们唆使了一番。哎呀,所以说她真的太讨厌这些神叨叨的信徒了。而且教会是想干嘛,教唆她的封臣来反对她吗。
“伯爵,我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您倒是迫不及待的猜测了一大堆啊。”
陆楠的口气很温和,但是没有人会无视隐藏其下的凉意。
“这里是王宫议事的正厅,而您是受到过帝国加封发誓要对帝国忠诚的贵族,就为了一封教皇写来的信件,而且连信件的内容都不清楚,您就对着自己的君主发表如此不敬充满恶意的揣测吗。您又怎么知道我不打算谈论这件事,您又怎么知道教皇大人在信中和我说了些什么。我都不明白,什么时候开始,身为女王,我竟然有了必须将自己每一封信都告知所有人的义务。”
汉诺威伯爵张口结舌,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迎来的却是各种嘲弄和冰冷的视线。他抬头看着王座上端坐的女王,尽管面带微笑,可是眼神却无比冷冰。他想起了自己得到的消息,心中充满的义愤和不满,反而失去了畏惧,大声的喊道:“可那是教皇大人的亲笔信,还对您传达了无上的善意。您既然身为女王,继位的时候就宣誓过,要维护教会的一切权益和威望。现在教会面临着极大的危险,您却要选择退缩吗?这样的话,违背了誓言的您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坐在王座上!”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大厅里就跟炸开了锅似的。陆楠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生气了,她反而充满了好奇。这位伯爵知道自己在干嘛吗?怕不是生下来的时候把脑子忘在亲妈肚子里了哦。教会居然找这种傻瓜出来当出头鸟,实在是有病。不过也是,除了这种信教把脑子都信坏的人,谁会傻乎乎的听从他们的教唆跑来作死。
陆楠不为所动,斜靠在扶手上,还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微微一笑:“这么说就怪了,既然是教皇写给我个人的信件,您又是怎么知道内容的呢?难道您偷看过?”
第149章
汉诺威伯爵被陆楠反问后才惊觉自己说漏嘴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急得满脸通红,嘴唇张张合合,想找个辩解的理由,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原本就不是那种能言善辩的类型,更不擅长随机应变,陆楠看他站在那里的那副模样,简直都快被尬死了。平时她多少听说过这位伯爵因为太过虔诚导致有点神经兮兮的,比如在父母去世后不顾一切的把大部分家产都捐献给了教会,自己过着苦修士一般的生活,每天还要早晚三次对着圣像鞭挞忏悔之类的。所以虽然她有点恼怒,还不至于跟一个迷信受害者计较,训斥了几句后就挥手示意守卫们把他拖出去。不过汉诺威伯爵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她不打算轻轻放过,要么就是有人知道他要搞事专门夹带着进来,要么就是负责看守王宫大门的守卫没有尽职尽责。不管是哪一种,陆楠都要狠狠惩罚一通。
本来这个小小的插曲眼看就要被一笔带过,可也许是陆楠那副完全不当一回事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汉诺威伯爵这位狂信者,他双眼通红,忽然暴起,像是一头野兽般挣脱了守卫们的束缚。没人料到他会这么做,竟然没有及时的拦下,导致他一路直接冲到了王座面前,一把抓住了陆楠的肩膀。
“你、你不敬天主!你是个邪恶的女巫!迟早有一天天主会降下雷霆惩罚这不洁的罪人!”
汉诺威伯爵面容狰狞的嘶吼着,从口中喷出的唾沫都沾到了陆楠脸上,陆楠清楚的看见了他脸上的雀斑还有粗糙的皮肤,肩膀更是被他抠得剧痛,好像连肉都快要被他抓下来一块。但最多就过了不到两秒钟,随后反应过来的守卫们就惊慌的蜂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抓住每一个可以擒拿的部位,粗暴的把汉诺威伯爵双手反剪的压在了地上。陆楠清晰的听到汉诺威伯爵双膝跪地时发出的脆响,那声音令她毛骨悚然,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啊!”
“上帝!”
“陛下您没事吧!”
目睹了这一切的大臣们也终于回过神,乱糟糟的叫嚷着,都想冲上来表达自己的关切和慰问。陆楠刚被吓了一跳,自己都还惊魂未定,看见大臣们大有一拥而上把她挤死的趋势,便顺手抢过一边司仪官手里的手杖,狠狠的敲打了几下地面。
“够了,别做出这幅可笑的样子,又不是遇刺。”
她难得的怒斥了一声,大臣们见状才停下脚步,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但是他们却都显得十分兴奋,不停的交头接耳,整个大厅都弥漫着一种嗡嗡嗡的声音,让陆楠感到很烦躁。她心想幸好刚才自己没有失声尖叫,否则简直都要把脸丢光了。说到底谁能预料到汉诺威伯爵会忽然来这么一下子啊,陆楠纯粹是没反应过来。也多亏他动作太快陆楠没有做出任何应对,不然的话但凡她露出一点惊容或者不堪的举动,绝对会被引为笑谈足足嘲笑一辈子。
想到这里陆楠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她看着还在地上不断扭动挣扎的汉诺威伯爵,无法抑制的用手杖狠狠敲了他的脑袋。这根手杖原本是司仪官专门用来敲击地面的,两头都包裹着沉甸甸的铜,非常有分量。汉诺威伯爵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呻吟,就再也不动了。
压着他的守卫们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被女王一棍子打死了,急忙伸手去摸他的脖子,发现还在微微跳动才松了口气。陆楠稍微发泄了一下怒气终于变得平静了一点,把手杖交还给了一边看傻眼的司仪官,随便又飞起一脚踢在了昏迷不醒汉诺威伯爵的头上。
老实说她的行为很不得体,不过她是女王,又处于瞎子都能感受到的愤怒中,所以没人敢上来劝说,更没人敢劝阻。不过陆楠还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踢了一下后就坐回了王座,脸上也不见了怒容。站在距离她最近的弗兰德斯公爵此时才小心的问了一句:“您打算如何惩处犯下如此罪行的汉诺威伯爵呢?”
陆楠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即便是弗兰德斯公爵也被她看得有些心惊胆战,他谨慎的选择了一下措词才小声的说:“我并不是想为这个不敬狂徒求情,但是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汉诺威伯爵平时是个性格非常温和的人,不会随便做出刚才那种可怕的举动,我怀疑他是不是被人灌下了什么奇怪的药物,陛下不妨先暂时将他收押,仔细调查后再做判决。”
陆楠知道弗兰德斯公爵是什么意思,现在已经很明显,汉诺威伯爵就是被教会利用推出来的牺牲品。也许真的如弗兰德斯公爵所说,他中了教会的暗算,才会神志不清的狂言狂语。但是所有人都看见了,他是因为质疑陆楠对教会的态度才导致发生了后面的一切。陆楠相信下面那些看似一脸关切的人里面肯定有倾向教会或者干脆被教会收买的耳目,只要陆楠严厉的处置了汉诺威伯爵,教会就可以用这件事大肆发挥,说陆楠不尊重教会,不是个虔诚的教徒,到时候传播开来的话确实对陆楠非常不利。
很愚蠢但也很有效的手段,教会不会正面跟陆楠对上,却偏要用这种方法来恶心她。陆楠承认自己没想过会遇到现在的事情,因为作为一个在基本没多少人信奉宗教国家出生成长的人,她怎么知道真的会有人心甘情愿被教会利用。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信教会的挑唆啊。是的,她确实小瞧了教会在信徒中的影响力了。
聪明一点的话,陆楠就该听从弗兰德斯公爵的劝告,找个理由宽恕汉诺威伯爵,再赶紧恭敬的召见一直被她刻意冷落的教廷信使,用各种行动来证明她没有对教会不尊重,她依然是个信守誓言的虔诚君王。
怎么看都很荒谬的陷阱,偏偏因为一个狂信者的愚蠢生效了,陆楠一想到这里就怒不可遏,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大厅里的人还在窃窃私语,但毫无疑问,他们都在等待陆楠的回答。弗兰德斯公爵咳嗽了一声,不断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冷静。陆楠深吸了一口气,她做出了决定,她不想再忍受教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小手段了。
“袭击君主,企图刺杀,这是什么罪行,应该如何裁决。”
陆楠声音冰冷的问,虽然她并没有提高音量,但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众多视线都集中在了陆楠的脸上。这些视线中有诧异,有震惊,也有幸灾乐祸,甚至陆楠感受到了不那么明显的得意。也许此刻那些被教会收买或者跟汉诺威伯爵差不多自以为是在执行正义的人非常高兴吧,因为终于找到了惩罚陆楠的理由。但是陆楠已经全然不在乎了。
察觉到了陆楠的决定,弗兰德斯公爵惊愕的睁大眼睛,他甚至有些焦急的往前走了一步,大有过来拉扯陆楠的意思。但是陆楠不为所动,只是平静且冷漠的直视着他。
“尊敬的陛下,按照帝国的法律,应该判处死刑,全家流放。”
一个轻柔的声音回答了陆楠提出的问题,陆楠扭头一看,香槟公爵正带着一丝微笑注视着她。他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此刻大厅中紧张沉闷的气氛,轻松得好像在庭院里散步。
陆楠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忽然义无反顾的站在自己这一边,他不会不知道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吧。但无论如何,陆楠都会记得他此刻的举动。她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很好,那么按照帝国法律,我以女王的名义下达判决。”
陆楠无比平缓的扬声说道,她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愤怒的迹象,但是大厅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话语和表情中的杀气腾腾。
“汉诺威伯爵,因公然对女王行刺,判处枭首,并且公开示众十日。与此同时剥夺他一切头衔以及查抄家产。汉诺威家族里十二岁以上的所有人,不分男女,一律流放,祛除出帝国境内。”
“不,等等,陛下,这也太苛刻了!”
弗兰德斯公爵没想到陆楠不光要杀了汉诺威伯爵本人,甚至还要剥夺他的头衔和封地,甚至连家族都不放过。
“哦,您有异议吗,公爵。”
陆楠扭头转向他,态度甚至还很和蔼,弗兰德斯公爵却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可怕的决心,他果断的闭上了嘴,并且心有余悸的感到自己仿佛逃过一劫。
“这就是我的裁决,还有谁想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
陆楠随即又对着下面那群表情各异的贵族们问道,并且挨着一个个从他们的脸上看过去。大多数人在接触到她视线的时候就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或者转开脸,少数几个敢于跟她对视的,陆楠记下了他们的长相。她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张并不十分豪华的王座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无数男人,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他们或者一脸愤恨,或者满脸惊诧,更有不少人在互相使着眼色偷偷摸摸传达意见。但他们此刻无一例外的都表示了屈服。
而陆楠也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权力的存在。多么的好笑啊,她的身体只是个软弱无力的少女,在场随便一个人就能轻松的制服她。甚至他们要是团结一致的联合起来,不到十秒钟就能把陆楠推翻下台。但他们却被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压制着低下了高昂的头颅,带着满心的不甘和恐惧臣服在了无形的力量之下。
这就是权力,这就是站在万人顶端的感受。一瞬间陆楠理解了为何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权力可以抛弃一切,因为她仅仅才浅尝一口,就已经感到了那可怕的魔力。一个眼神就可以决定某人的生死,一句话就能主导一个国家的未来。权力,确实可以让人如痴如狂,陆楠完全想象不到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人沉迷,她体验到了无与伦比的快感。她甚至觉得,这一刻开始,她才真正的活着,以前的生命都是那么的无聊和空虚。
“没人反对?那就执行吧。”
放任自己品尝一阵让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的迷人滋味,陆楠便将理性从怪诞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如果说前一刻她还曾经犹豫过,此刻一切畏惧都化为了乌有。她怎么可能将掌握的权力分享给其他人呢。她只会贪婪的想要更多,征服一切,拥有一切,哪怕是神明也休想居于她之上。
守卫们在一片沉默中将昏迷不醒的汉诺威拖了出去,全程没人吭声,只是默默的看着。
“回到正题上,我这里有几个新的政令打算公布施行,诸位可以先听一听具体内容。”
目送着汉诺威伯爵消失在了视野里,陆楠知道接下来会有很多人因为自己轻飘飘的几句话丧命,但她心中却没有任何愧疚和不适。她冷漠的想,汉诺威伯爵既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就要面对带来的一切后果。
而她也是一样。
将写好的政令交给一边的司仪官,陆楠托着下巴,听着他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而大臣们都沉默不语。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她恍惚听到了某个许久未见的男人在身后偷偷发笑,但当她转头之后,看到的只有自己被光线拖得长长的影子,并且时不时被摇晃的烛火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第150章
司仪官的本职是维持秩序,适当的时候报一下人名和头衔名,没有替陆楠宣读命令的义务。可是在目前极度压抑死寂的氛围下,包括他本人在内,没人指出这一点。司仪官战战兢兢的念完了陆楠拟出的三条政令,包括面向底层招募识字的平民充当杂役,建立专门机构收纳民间被遗弃的婴儿和孤儿,以及从即日起禁止一切帝国贵族跟外国人通婚。只不过和陆楠设想的有些不同,原本以为会招致大臣和贵族们的诸多强烈反对,命令读完过了好几分钟,却没人站出来说话。
陆楠都感到诧异了,她直起身体说:“这只是我的一些构想,还没有打算真的就直接施行,如果谁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大可以直说,我不会因此生气的。”
但还是没人吭声。
其实有好几个原因,首先确实不少人被刚才的一幕给吓怕了,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王出口就是人命跟弄死全家,考虑到自己的小命,他们不想冒着哪怕一丝危险去触怒她。这种人心里想着,反正都拿到这里来宣读了,说明女王势在必行,哪为什么要傻乎乎的跟她对着干呢。
其次是对陆楠不满的人,暂且不分析里面到底有多少是因为亲近教会又有多少是感觉陆楠伤害到了贵族阶层的利益。汉诺威伯爵确实做出了伤害陆楠的行为,斩首流放的确很严苛,但也不是不行。这一点上西方和东方都秉承着差不多的观点,胆敢刺杀君主的,没有任何辩驳余地,必须以最大罪论处。但是陆楠完全可以不以刺杀的罪名裁决,完全可以换个说法宽恕汉诺威伯爵。所以不少贵族都心生戒备,害怕哪天陆楠也随便找个理由轻松的解决掉他们。在这种心态下,他们不约而同的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而最后剩下的人……他们纯粹是找不到什么可以辩驳的地方。陆楠可是抱着做商业计划案的心态撰写的命令,几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针对贵族们在意的地方做了详细到连傻子都懂的解说。这样还去反对,已经是故意找茬了。
最后还是弗兰德斯公爵硬着头皮出来打了个圆场:“通婚法案其实很早之前就有这个说法,大多数贵族都默认了不跟外国人缔结婚约,现在正式拿出来作为法律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一点弗兰德斯公爵并没说谎,贵族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懂陆楠都能看明白的问题。除了一些偏远小贵族,基本已经没有人会把有继承权的女性亲属嫁给外国人导致最后领土封号旁落。陆楠提出的这个法案,彻底断绝了一些心怀叵测的旁支远亲通过背后操作婚约来夺取类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孤女家产的做法。
“是啊,早就该这么做了。陛下英明。”
“我支持陛下的做法。”
弗兰德斯公爵的发言打破了一室的沉默,气氛终于变得稍微活跃一点,一些想要讨好陆楠的人开始纷纷出言附和赞同,而另外一些不以为然的人因为觉得这个法案并不影响他们的利益,所以也懒得反对,表示了默认。
“至于陛下所说的福利院……其实我不觉得收养那些平民的孤儿还有私生子有什么用,但既然陛下不打算用国库的钱而是走自己的私库,这就是属于陛下自己的私事,我们作为臣子无权干涉。而且本质上也是一件好事,如果陛下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出一笔钱来参与,愿天主保佑那些无辜的可怜孩子。”
陆楠不禁露出了笑容,觉得弗兰德斯公爵真是上道啊,怪不得能稳稳把持枢密院首席大臣这么多年,她都忍不住有点喜欢这个秃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