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琰琰险些泼到旗袍上,茶盏一搁,小女儿家赌气的口气玩转得游刃有余:“差点烫到我呢。”
白旗知道自己惹祸,换了个话题,又问:“对了,我替先生仿的张大帅笔迹,没人发现吧。”
“那信是假的?”姜琰琰瞪大眼,合着闻东在长沙凭借着一封推荐信一路高歌的待遇,都是假的?
闻东死盯着白旗,白旗鱼泡眼,单眼皮,心灵的窗户只开了个小缝,要盯着他的眼睛还真有些难处。
闻东别过头,叹气:“本来没人发现,现在被发现了。”
姜琰琰轻轻拽过闻东的袖子:“那先生的推荐信都是假的,那先生还给曹知事写推荐信,岂不是害了他?”
闻东摊手,些许无辜:“他要求的,我没办法。”
钟楼的钟声响了第八下的时候,万青山扶着钟鸣出来了,钟鸣身后还跟着三人,都是钟家的管事,钟家管事各司其职,内外辅助,万青山是往外头跑得最勤快的一个,接客人上山,附近村镇招人,主要都是他在操办。
钟鸣瞧着精神头还算是不错,头发白得有些诡异,发根处似雪,中段又是漆黑。
姜琰琰凑过身,与闻东说了句:“瞧着是最近才白了头发的,为了钟少爷失踪的事儿。”
姜琰琰本以为钟鸣坐定之后,得先夸一夸自家儿子,然后讲一讲钟孝纯失踪的事儿,最后哭上一场,拜求诸位努力找人。
没料到,钟鸣坐下,先是问了一句万青山:“孝纯的事儿,都和他们说了吗?”
万青山点头:“百晓堂的帖子上都说得很清楚。”
“好,那你带他们去后山兀泉看看吧,就是昨天流出红水的地方。”
第32章
钟孝纯失踪三个月,钟家人个个小心谨慎, 不吉利的话都不说, 昨日泉水流出红色,虽然他们第一反应是不是这上头兀泉死了人, 可张口闭口都言之“红水”,不敢说个“血”字, 生怕糟了钟鸣的心。
万青山略为难, 只低声说:“老爷还未和诸位先生好好见过面呢。”
“人,给我找回来,钱, 我一分不会少, 做生意,一来一往谁不亏欠谁,就行了。”钟鸣坐在正主的位置, 一抬眼就能看到座下四人, “诸位觉得呢?”
白旗率先点头:“行,我就喜欢麻利地开始干活。”
乔美虹没说话, 只点点头。
钟鸣眼光毒辣,忽而朝着姜琰琰问了一句:“我记得,接下帖子的只有三个人, 云南乔家, 应该是我右手边的这位,”钟鸣看着乔美虹,“东北白先生, 还有一位姓闻的,也是位先生,这位小姑娘,是……。”
“我夫人。”闻东顺势接过话头。
“那夫人在庄子里随便逛逛吧,山上不比镇子里,没有什么新鲜的花样,茶倒是一点儿都不缺,夫人若是喜欢喝茶,碧峰宜红随你挑,可雀舌茶都被洋人订走了,只能和夫人说句对不住了。”
“钟老爷客气了。”姜琰琰腆着笑脸,心里嘀咕,这钟鸣的意思,是不准自己上山了,她不上山可以啊,前提是让闻东把驱蚊绳给解开了,姜琰琰声音软软地朝着闻东,“那我在屋子里等先生?”
姜琰琰伸出右手,胳膊来回在桌上轻蹭,示意闻东把这玩意给取了。
闻东笑,对着钟鸣点头:“我与夫人同心连枝,夫人离不开我半步,山路崎岖,我自会照顾好我夫人。”
钟鸣慢慢垂下眼皮:“随你。”
兀泉是整个清平庄的主要水源,地势比清平庄高出一截,还得往上走一个小时的山路。
山路崎岖得连马儿都驮不了人,得靠着双.腿自个儿爬上去,白旗和乔美虹刚到庄子里不过一个小时,都还没歇一下,准备回客房放了包袱就过来。
乔美虹的包袱短小细软,不像是闻东这个瞎讲究的,连筷子都得塞箱子里,客房都在同一方向,白旗逮了机会就和人家搭话。
“乔小姐这包袱里装的什么呀?这山上蚊虫多,驱蚊药带没带?没带的话我有啊,乔小姐要不要?”
乔美虹也没多说话,只理了一下上衣下摆:“多谢,不必。”
白旗一瞧,乔美虹腰间插着两柄弯刀,刀鞘是桃木做的,左蝠纹右铜钱,都是镇邪的图样,白旗不说话了,乖乖跟在乔美虹身后。
后来白旗和闻东说,这女人不简单哩,乔家年纪轻轻能独当一面的人不多,这女人不到二十就能拿捏双刀走江湖了,有些本事。
知道要爬山,姜琰琰犯了愁。
她这一身旗袍不好爬山,还是得取了自己包袱里的布鞋,又换了长裤和褂子,山上多蚊虫,她又取了纱巾绕着脖子缝和耳朵缠了一圈,遮住了小半张脸,出屋子门的时候,发现阿毳正在费力地给闻东卷裤腿。
阿毳嘴上说得很是老道:“这山上都是泥,先生得把裤腿缠好了,免得踩到打了滑。”
说得都对,一做全不会,阿毳卷了半天这裤腿还是一个劲地往下滑。
“我来吧。”姜琰琰看不下去了,蹲下身,教着阿毳怎么卷:“你就这么往上翻,手一松就会掉了,你得像我这样,翻一下,掐一截在里头,这样互相缠着,就掉不下来了。”
姜琰琰卷好一个,示意阿毳把另一个给卷了,活学活用。
阿毳点点头,才是一上手碰到闻东的裤子尖尖,闻东腿就往后挪了一截,阿毳抬头,正对上闻东的眼神,冷厉得让人发凉,阿毳微微一愣,立刻懂了,装模作样起身,挠头问姜琰琰:“夫人我又不记得了,您再给演示一遍?”
姜琰琰叹气:“总共就两个裤腿,我演示完一个又一个,你不干活啦?”
说着,姜琰琰又蹲下身,复刻一般地重新卷好裤腿,起身看阿毳:“看懂了?”
阿毳点头:“下次我一定记得。”
闻东看天:“走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
万青山找了另一个茶户一起带路,这茶户身宽体壮,五粗身材,人如其名,叫阿壮。
白旗正站在门口和阿壮打趣:“这身材好啊,要是我在山上走不动了,是不是可以把我给扛下来?”
阿壮笑得憨厚老实:“白先生个子太高,怕是不行,不过乔小姐肯定可以的。”
乔美虹跟着抿嘴一笑,倒是白旗,护犊子似的:“诶,你这话说得就有点耍流.氓了啊,乔小姐未婚呢。”
说话间,白旗瞧见闻东和姜琰琰来了,吆了一声,顺势把捏在手里的斗笠给戴上:“先生真是为国为民啊,谈恋爱之余还没忘记要办正事儿。”
万青山掏出怀里的就怀表,看了一眼:“闻先生没晚,是咱们来早了。”
进山的路起初还算是平坦,万青山打头,乔美虹跟在后头,白旗是个跳脱的,偶尔跟上乔美虹说两句,偶尔转头和闻东拉关系,闻东倒是不急不慢的,只是每次爬陡坡就回头看一眼姜琰琰。
这丫头,很敬业,端着戏爬山,一直秉承自己娇弱夫人的特色,稍微跨大一点儿的步子都要喊闻东帮忙,再想着之前在长沙姜琰琰飞身戳尚修勉刀子的壮烈场景,闻东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殿后的阿壮也不急,一直暗中护着姜琰琰,生怕这位年初刚流产的夫人出了差池。
总算走到一处平地,万青山指着前头的一线天:“穿过这个山谷就到了。”
所谓一线天,两崖交锋,徒留一线,人过时得一人一人前后同行,极窄处还得侧着身,这一线天地势极其险峻,那崖得有百米高,勉强挤进崖缝里的日光就那么些,崖壁上光影斑驳,露石嶙峋,偶有落石。
白旗回头,劝姜琰琰:“嫂子要不就待在这儿吧,太危险。”
姜琰琰捂着自己手腕上的驱蚊绳,自己貌似不跟着去更危险。
瞧着姜琰琰摇头,一脸笃定,万青山招呼大家排好队,又嘱咐,说这兀泉上去的人不多,但总归是清平庄的水源大泉,周围自然也是勘探过的,只要小心跟着走,出不了事儿。
原本还是按照上山的队列走,白旗却忽而挤到了乔美虹的前头,笑嘻嘻:“乔小姐是女人,我素来照顾女人,万管事认路但是没身手,待会出了事儿,也不好眷顾乔小姐,我就不同了,我能打能扛,乔小姐走在我和闻先生中间,最保险。”
乔美虹回头看了一眼闻东,只说:“他很厉害?”
白旗眼瞪圆:“何止是厉害哟,乔小姐不认识他?”
乔美虹摇头。
白旗囫囵回了句:“不认识也好,认识他的都没他命长。”
这一线天长度不过五十多米,可走起来得处处小心,走这地界,初入是不害怕,快出来时也不害怕,最让人心慌的就是在中间,所谓进退两难,就是说这前也困境后也困境。
快走到中间时,白旗忍不住给大家打气:“闻先生,您读过《桃花源记》没有?‘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我总觉得啊,咱们走过了这儿,说不定就能找到钟少爷了呢?”
白旗嗓门大,一说话石缝里的回音就跟着窜。
乔美虹低声说:“走这一线天少说话,当心落石。”
这话才落,啪嗒一声,一颗鸡蛋大的石头自崖上滚落,一路碰着崖壁哒哒哒落在地上。
片刻的安静,万青山只在前头说:“普通的小石子,别怕,稳着点走。”
啪嗒又是一声,一颗拳头大的石头坠下,这次是朝着姜琰琰,姜琰琰下意识地一躲,灵巧闪过,正对上阿壮有些惊讶的眼神。
姜琰琰顺势朝着闻东肩头一靠:“哎哟,幸好是崴了脚,不然就要被砸到了。”
白旗忽而朝着头顶卡在两崖之间的一块巨石说:“是山魈。”
姜琰琰跟着抬头,只瞧着一团黑色带毛的活物一窜而过,也看不仔细,这崖顶得有一百多米,白旗这眼睛,果真是不一般。
倏尔,从崖顶和四周窜出了好几只山魈,每只都有半米多,鬼魅似的长脸,鼻梁鲜红,下挂一撮山羊胡,朝着底下的六个人龇牙警示。
万青山示意大家快走:“这些鬼狒狒都是公的,好斗,应该是认为咱们入了他们的地盘。”
白旗先是挪了两步,又抬手指着领头的那只老山魈,壮而粗的胳膊举起了一个大石块,毫不犹豫地往下砸,其他雄山魈跟着效仿,姜琰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雄山魈利爪从崖壁上扣下一块松石。
白旗左右闪躲,嘴里骂:“这山魈智商还高,邪了门了。”
碎石如暴雨般骤降,姜琰琰下意识地想抽符做法,却突然被闻东一拽拽进了怀里,闻东身材高大,弓背护着姜琰琰,像是一柄大伞。
乔美虹倒是自如,她掏出腰间两柄弯刀,那刀锋寒亮,断石切金不在话下。
倒是白旗,前头万青山不敢挪步,后头乔美虹双刀飞舞,他被夹在中间,只对着闻东大喊:“先生给我也留个地,我也想被先生护着。”
作者有话要说: 哦,对了,忘记官方介绍
乔美虹:毛胜男的太姥姥
当然不知道也完全不影响看文,哈哈……
第33章
白旗家也有宝器,就是这地方太小, 施展不开, 乔美虹见状,甩出左手那柄弯刀, 喝了一句:“接着。”
姜琰琰被闻东护在心口,小声问了句:“先生要出手了吗?我要不要暂时挪开, 不影响先生发挥?”
“不必。”闻东微微冥神, 大声唤了一句:“阿毳。”
豁然间,自林子里窜出无数肥头大鼠,领头的却是一只好看雪白的鼬鼠, 瀑布一样的鼠类沿着崖壁倾泻而下, 一旦扒上山魈的皮毛就一口咬下不放松,顿时,山谷里回荡着山魈惨叫。
鼠多力量大, 不肖多久, 那山魈被咬得浑身血红,转头散了。
白旗看着落在崖缝里, 脚边上的鼠类,抻着腿,歪着舌头, 死相有些难看。
倒是闻东, 抬脚轻轻一碰那些四仰八叉的鼠类,人家一愣,翻了个身, 又迅速遁去。
“鼠类命大,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死。”
白旗翘了个大拇指:“先生厉害啊。”说完白旗又看着姜琰琰,羡慕的口吻难以言喻:“夫人幸福啊,先生刚才可是不要命地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