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蚁剁完腊排骨,用滚水焯一遍搁上竹篦子沥水,叉腰对着阿毳:“要说快说。”
阿毳笑:“我家先生和你家姑娘,在屋檐上……。”阿毳撅着嘴,学着人家洋人打啵的样子,用力一“啵”,觉得足够生动,才说,“真是好消息,我家先生的初吻终于送出去了。”
“这有什么,我家姑娘的初吻早就不在了。”
“你家姑娘,不是百年老黄花吗?不是?你家姑娘怎么这样啊!”
“给了云南乔家姑娘乔美虹了。”阿蚁皱眉看着阿毳,“你不是和阿年一起去的夷陵吗?怎么,阿年没和你说吗?”
阿毳自认为消息灵通,可有时候,连八卦都吃不着热乎的。
闻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中午送走了姜多寿之后,阿毳总是以一股“家里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的眼神,看着他。
今天是阴天,外头也不热。
闻东拿了书本子在院子里的竹摇椅上,一边看书,一边等姜琰琰收拾了东西出来。
眼瞧着阿毳那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自己跟前扫地,就晓得这家伙心里有话要说。
都要走的人了,扫了地给谁看?
闻东眼皮子都没抬,盯着书页,在岳阳,闻东很应景地取了本《范文正公文集》,来来回回盯着“庆历四年春”看了好久,就是看不下去了。
“给你一个机会,想问什么就问。”闻东搁下书卷,放在膝头,看着晃荡了无数次的阿毳。
阿毳小心翼翼地问:“也不是我多嘴,是阿蚁说的,她说,先生和姜姑娘,现在是……一对儿了?”
“嗯。”
“先生?”
“嗯。”
“不是,先生,什么意思?”
“我不是点头回答嗯了吗?就是你说得对的意思。”闻东觉得阿毳这问题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阿毳又问:“是真的一对,还是假的一对?”
闻东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街头买菜也要八卦两句的大娘:“这事儿还有假的?”
屋门开了。
姜琰琰穿着一件浅蓝色上衣,领口白色盘扣系得很是服帖,胸.前的系带是棉质的花边,顺着腰线垂到衣边,下半身穿着一件白色褶皱裙,裙边绣着一圈锦鲤,红黑相间,肩头挎着包袱,阿蚁跟在她的后面。
“挺秀气。”闻东中肯给了个评价,又说,“不过,似乎打起架来不太方便。”
阿蚁跟着笑:“咱们家姑娘的裙子都是裙裤,姑娘自己做的。”
闻东只笑,也没说话,走到院子门口,姜琰琰突然顿住,斜眼看着闻东。
闻东的箱子都在阿毳手上,两手空空,走得十分悠闲。
姜琰琰看了看闻东,又示意了一下自己肩上的包袱。
“怎么了?”闻东问,“太重了?”
“对,太重了,所以,帮我背包袱?”
阿毳在后头拎着两个大皮箱子,下巴快要跌地上。
“好。”闻东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四指微屈。
姜琰琰不客气,只将包袱带子一塞:“辛苦了。”
阿毳觉得有些恍惚,他看着闻东背着一个麻布小包袱走在狭窄的巷子里,这背影,陌生得不像是自家先生。
阿年驮着船在码头等了许久,姜琰琰站在石台阶上,看着洞庭湖的湖水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岸边。
“谶语是什么?”姜琰琰问。
姜琰琰只晓得,之前功德轮转动,是因附近有功德可攒。
说来也巧,曹献廷马不停蹄地从长沙赶到岳阳,除开告知姜家院子里的石敢当出了异象,还想提醒姜家爷孙先别回长沙,在外头暂避风头,没想到,这份功德,偏偏又直指长沙。
姜琰琰把自己从夷陵那儿攒的功德尽数给了姜多寿,自己提前化人,提前化猫,福袋里原本能撑半年的功德,只能支撑不到一个月。
这一单,听说那功德轮转得极快,该是个大单子。
闻东这次一个字儿都未隐瞒,直言道:“多情总被无情扰,花落知多少,星火燎原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啥玩意?”
“你听不明白?”闻东语气缓了缓,“对了,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没怎么读过书?”
姜琰琰“啧”了一声:“我是没上过正规私塾学堂,会认字儿就会读书,就是因为我博览群书,所以才晓得这谶语是好几句诗拼凑起来的,这别又是半神你自己瞎写的几句,来糊弄我的。”
闻东摇头:“糊弄谁也不会糊弄你。”
阿毳正在搬箱子,抬头看到闻东眸光温柔得温泉水一般。
阿毳:我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龄女子深夜窝家写感情戏写到结柠檬,哎,叹气气
莫名就开始想,如果闻东和姜琰琰要取个cp名叫什么好呢?
玩(闻)火(琰)cp么?
第63章
从岳阳到长沙,原本水路就比陆路方便, 加上阿年驮船已经驮出了水平, 驮出了技术,船快浪小, 平稳又妥当。
曹献廷昨晚就从岳阳出发回长沙了,凌晨才到, 才睡了没一会儿, 就去警察署点卯了。
当时张皮大队长被撤,曹献廷凭借着闻东亲自手写的一封推荐信,越过了杜秋明, 直接成了杜秋明的顶头上司, 那段时间,用杜秋明的话说,曹献廷整个一小人得志的模样, 走路都得铺上一张波斯毯防硌脚的那种。
可现在, 湖南省换了天地,警察署上头也清理了一大拨人。
就在去岳阳的前一天早晨, 曹献廷一边洗脸还一边担心,自己这个还没捂热乎的大队长,还能不能保得住。
紧赶慢赶骑青驴赶到警察署点卯, 一看, 却不用担心了。
上上下下,从曹献廷这草根大队长,到杜秋明这留洋中队长, 全被换了,通告就贴在警察署外头。
曹献廷还记得,当时杜秋明看得后槽牙咯咯响,若非二狗拦着,非得揭了这白纸黑字的大字报示威不可。
曹献廷看了,心里头倒是没有太大的波澜,一来,是他早就有准备,这天要下雨,地界要换主,哪里还有留着原来的狗腿子的说法,二来,他这大队长当了才没几天,不像杜秋明,稳扎稳打地在警察署干了这么多年,就想着爬上大队长的位置。
如今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曹献廷这一趟也算是奔波劳碌,出了远门,在家里稍作休息,就起身出门,解了青驴,骑着青驴就朝谷山村走。
姜多寿离开之前可是吩咐过他的,每天都得去看一遍那院子里的石敢当,连带着河西那块,也得时刻看顾着。
曹献廷自己都晓得自己不算是一个十分靠谱的人,可老姜吩咐的事儿,他不敢马虎。
走到姜家院子门口,曹献廷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他就没睡几个小时,眼瞧着屋子上头的三角梅稀稀落落掉了一地红瓣。
曹献廷眯着眼,手往门锁上一搭,另一只手就去掏钥匙。
左手空空,瞬间醒了。
姜家是老式的门锁,铜制的大锁原本跟个砖头一样坠在门上,院子里头传来一声细细小小的女声:“这间屋子,是我爷爷的房,先生可以暂时在这儿休息,我的屋子,就在隔壁。”
曹献廷哗啦一下推开门,和站在屋子门口的姜琰琰四目相对,曹献廷眉头得皱到天上去,愣愣也不抬脚进来,只在院子门口说:“你们咋……回来了?”
姜琰琰索性唤了曹献廷进屋说话,外头就让阿毳和阿蚁去打理。
姜琰琰单手倒茶,这水才烧开,腾腾冒着白气。
“最近长沙城,出事儿了没?”姜琰琰一边把茶碗推到曹献廷面前,一边问。
曹献廷也不端碗,只说:“出事儿了啊,大事儿,湖南、湖北、贵州、云南,一把手全换了个遍,这不,我这大队长才当没几天,就被撤了,不过杜秋明也撤了,我也不亏。”
姜琰琰余光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闻东。
“我不是问这个,”姜琰琰说,“我是问,有没有那种要死要活,痴男怨女的□□,惨事,越惨越好。”
曹献廷看着姜琰琰的眼神都变了味,缩缩脖子,挤出双下巴:“小神婆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档子事儿了?”
嘴上这么说,曹献廷倒是认认真真地想了一番,只说:“民间小巷,家长里短,这些太多了,不过,最出格的事儿,是白水巷的虞家,虞家你还记得吧,就是袁老爷子的私人医生,这次大换血,虞家是唯一一个和袁家有关系还被保住了的,虞家老爷是什么,西洋回来的外科医生,能给人开刀子的那种,这可是稀缺人才,上头也不敢动。”
“他怎么了?”
“不是他怎么了,是他闺女。”曹献廷眼瞧着那一碗白开水温度缓缓降下来,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虞家的独女虞秀芹,好好的姑娘,突然……疯了。”
姜琰琰点头:“我记得,之前我去过他家看风水,听说他家有个年轻漂亮的闺女,名字怎么写?”
“啥?”曹献廷还没缓过神来,就瞧着姜琰琰从靠墙的柜子里哗啦啦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另一种手,还在柜子里翻找。
“你要笔吗?”闻东突然开了话腔。
“这不正找着嘛,”姜琰琰差点把半个身子都探进柜子里,“我明明把砚台搁这儿了。”
闻东只起身,出门喊了阿毳,阿毳立刻从闻东的箱子里翻找出一只钢笔。
黄铜色的笔身,拧盖式,笔杆子上还刻着“国华牌”的字样,闻东从阿毳手里接过来,递给姜琰琰,示意她随便用。
姜琰琰第一次用钢笔,不大会,扯了半天都没把笔盖子给扯开,还是闻东轻轻接过来,顺时针拧了几圈,又交还给姜琰琰。
姜琰琰低着头,闻东也看不清这丫头的表情,只听到姜琰琰闷闷地从嘴里发出一句:“也不直说得用扭的,我扯坏了……。”
“你扯坏了就扯坏了,又不要你赔。”闻东这一声来得突然,就连曹献廷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自打曹献廷进屋子,闻东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靠窗的竹摇椅上看书,偶尔抬抬眼皮子,还不是看他,都是在看小神婆,看完了还笑一下。
之前曹献廷就揣测这两人有关系,不过后来又听说,小神婆很早的时候定过一个婚约,不过对方不姓闻,姓白,曹献廷还反复打听过,证据确凿,真姓白。
曹献廷的算盘落空了,本想着闻先生和小神婆是一对,自己在长沙干不成器,大不了,还能托闻先生一句话去别的地方发财。
可瞧着这两人的架势,这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姜琰琰急得敲桌板:“让你写字儿呢。”
瞧着姜琰琰都已经在那册子上写写画画勾勒了许多,全是曹献廷看不懂的,曹献廷择了块空白的地方,一笔一划地把“虞秀芹”这三个字写上了。
曹献廷倒是会写字,不过写得不好看,跟狗爬似的。
好不容易写完,姜琰琰仔细瞧了瞧,取了钢笔把“虞秀芹”这三个字部首笔画全部拆解出来,又对着旁边画好的四方格填写了一气。
曹献廷悄悄伸长了脖子问闻东:“闻先生,姜姑娘这是在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