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甚至觉得,顾云映只会哭……
顾云熙想,他这个哥哥,做的实在太差劲了。
另一厢,顾云锦进了屋子,就见蒋慕渊坐在大案后头,拿着笔在写东西。
她原以为那是在写折子,可看蒋慕渊落笔东一处西一处的,她不由好奇,往前走了两步,才看清案上平铺着一张纸,蒋慕渊写得很乱,似乎是在整理思绪,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蒋慕渊见顾云锦回来,放下了笔,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对三姑婆并不熟悉?”
顾云锦轻轻点头:“原都不得有那么一位姑婆了,也就是头一回进宫时,皇太后问起来,三姐姐讲了几句,我才有了些印象。”
蒋慕渊朝顾云锦招了招手,让她走到自个儿身边,指着他在纸上写的一处,道:“我刚才跟卓家妈妈打听的。”
顾云锦看向纸面,上头写着的是卓荣媳妇对顾微的印象。
卓荣媳妇到将军府时,顾微已经住在了那处小院子里了。
顾微不喜欢有许多人围着,除了府里每日按时让人过去打扫,她的所有生活起居,都是她的奶妈妈照顾的。
“我猜想,也许是被俘虏时的那段经历,让她不喜欢被人围着,安苏汗当然怕她自尽,应当是日夜使人看着她的,”蒋慕渊道,“她受伤、早产,前后差不多折腾了快一年,哪怕养好了,底子也不行了。卓家妈妈说,北地都以为顾微是接应顾致清时受重伤,之后再无法上战场了。”
顾云锦听完,刚想问问那位奶妈妈行踪,就在纸上看到,奶妈妈五年前年老过了。
第577章 多少变化
卓荣媳妇记得,当时田老太太提过给顾微再拨一个人,顾微不想要,后来姑嫂两人各退了一步,除了洒扫的小丫鬟,另有一婆子,天亮了过去伺候,等顾微睡了,她再回府里。
总归是夜里歇觉的时候,不许人在她的院子里。
顾微彼时的身体与同龄的将门老太太们不能比,但并没有到离了人就不能过的地步,便依了她了。
三年半前的一个初秋清晨,伺候她的婆子进了小院,就发现顾微磕到脑袋没了。
蒋慕渊拦着顾云锦的腰,低声问道:“关于这一点,你记得大舅哥是怎么说的吗?”
顾云锦道:“祖母发现三姑婆的死不是意外,而二伯父、三伯父皆有疑点,父亲留下来的话是真的。”
这番话一出口,顾云锦自己都发现不对劲了。
“三伯父从未通敌,二伯父临死前说过,他去三姑婆那儿是想知道真相,意外发现三姑婆亡故,还寻到了那些信……”顾云锦倒吸了一口气,“我们都知道,那些信是害死三姑婆的人特特留在那儿误导二伯父的,也就是说,二伯父在那日之前没有认定自己的出身,他又怎么会通敌。那么,父亲在战场上听到的那些话……”
蒋慕渊安慰一般拍了拍顾云锦:“应该是狄人谋划中的一环。”
在顾致渝受重伤时没有结果他的性命,反而让他听见这么一句话,再故意让卓荣把顾致渝救回去,由顾致渝亲自在老太太心中埋下种子。
亲人间的猜忌,当真是一把利刃,哪怕不是立刻,也会在时间和一次次刻意安排的巧合之中,越走越远。
可顾致渝做错了吗?
顾云锦自己摇了摇头,父亲没有错。
就像蒋慕渊告诉顾云映的那样,顾致渝做了当时的他觉得应该做的事情——把听到的告诉父母,让父母小心求证。
顾云锦又看了一眼写得凌乱的纸张,见蒋慕渊着重写了“密道”二字,她点了点,以目光询问他。
蒋慕渊解释道:“我在想,二伯父在破城之后,还想做什么。”
“去密道那儿寻祖母?他想知道真相……”顾云锦说完,自个儿就摇头了,“二伯父若能直截了当地跟祖母开口,就不会走到那一步了。那夜的对质,应当只是两人遇上了之后话赶话说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蒋慕渊颔首,“他去那儿,大抵是只想通过密道出城,而且,狄人也不知道他的打算。”
若狄人知情,必然会有人候在密道口。
无论是合作对象顾致泽当场斩杀也好,让他出现在狄人阵中给顾家最后一击也罢,再不行,送到安苏汗那儿再做打算,可事实上,顾云映他们出密道时,外头没有一人。
“二伯父到底是怎么想的……”顾云锦皱眉,“通敌投靠,是这么投靠的?”
蒋慕渊亦苦笑,他在这儿把所有已知的线索拼拼凑凑,都还是无法拼出全部来。
毕竟,他不了解顾致泽。
当然,他最最不解的是前世、今生,顾致泽的身上到底发生了多少变化。
前世的顾家四房搬入京城,意味着狄人的挑拨是发生过的。
而且,蒋慕渊记得,皇太后在知道他与顾云齐交好之时,也曾回忆起顾微来,顾云齐答过,顾微就是在顺德十七年磕到脑袋过世的,也就是说,顾致泽应该也看到过那些挑拨离间的信笺。
可为何,前世直至蒋慕渊被逼死的顺德三十五年,北地没有陷落,顾致泽也没有通敌呢?
蒋慕渊甚至记得,顺德三十二年,北境与狄人之间的战事打得格外激烈,最终以顾家大退北狄而结束,战报上,顾致泽军功显赫,不输顾致沅、顾致清兄弟。
而顺德三十四年,安苏汗突发大病,北狄部落明争暗斗,被顾家打了个措手不及。
顾致泽曾经能抗住那些挑拨,以顾家子弟的身份对抗北狄,今生突然变卦,真的仅仅是因为长房进京吗?
又或者,前世,在他死后,顾致泽到底有没有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蒋慕渊揉了揉眉心,这个答案,还真是无从知晓。
真要说,就是他前世死得早了些……
这个疑惑,不仅蒋慕渊有,一样盘旋在顾云锦的心中。
可前世的她与顾家的关系太冷淡了,别说是远在北地的将军府,她连徐氏、吴氏都不亲近,也不曾从徐氏那儿听到过四房入京的真相……
蒋慕渊思量了一番,见顾云锦都陷入了沉思,担心她纠结顾致渝的成了计划之中第一颗动的棋子,便把案上的纸叠起来搁到了一旁,另起了个话题:“段保戚来投军了。”
顾云锦很是意外:“成世子?”
从前的顾云锦自是不熟悉段保戚的,但她听京城百姓说过“完全比不上宁小公爷”,当然,在百姓们心中,一众的国公府公子,谁都比不上勤奋的蒋慕渊,段保戚不是唯一被比下去的那一个。
今生,顾云锦对段保戚的印象也就是“段保珍、段保珊的哥哥”、“父子两个一道被罚得大摆流水席”这一类,她根本想象不到,段保戚会来投军。
“他自己想来?成国公也答应他来?”顾云锦奇道。
“说服了父母之后来的,成国公挺支持的,还给肃宁伯带了信,”蒋慕渊笑了笑,“我下午与他、晋之一道吃茶,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有心。”
蒋慕渊在段保戚身上看到了谦逊。
显赫出身带给一个人的,除了金银玉石,还有举手投足之间的傲气和矜贵。
同样是国公府世子,蒋慕渊小时候就是如此,也就是后来在军中摸爬滚打多了,那些脾性才渐渐隐藏起来。
只是隐藏,而不是消失,待回到朝堂之上,他依旧会有这股傲气。
而今日的段保戚,收起了他作为小公爷的骄傲,真正的展现出谦逊和踏实,他是真的想要在北境做一番实事,而不是来军中攒一层资历。
不得不叫蒋慕渊刮目相看。
第578章 最厉害的符咒
“是了,他还让我向你致歉。”蒋慕渊笑了起来。
段保戚是真心道歉的。
按说,事情发生之时立刻赔礼才有诚意,可段保戚是个男子,亲自登门与一个说了亲的姑娘赔礼,这可不是礼貌。
哪怕不被解读成逼着对方息事宁人,也会惹来不必要的流言。
再说了,段保珊彼时客客气气地往各处赔礼去了。
哪怕段保戚看出来段保珊的赔礼有不妥当之处,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掺合。
之后成国公府几次事情,蒋慕渊出手帮了,段保戚也道过谢,亦提了致歉之事。
事情到了今日,蒋慕渊是不会再揪着段保戚不放,反倒是段保戚,慎重又慎重地赔礼。
闻言,顾云锦一愣,待反应过来,又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
当时的伤口看着吓人,因着伤的是右手,对她日常起居也带来了一些困扰,但眼下,伤势都已经愈合了。
顾云锦习武,掌心原就算不上细皮嫩肉,新长出来的皮肉磨砺了几个月,只余下一堆茧子,根本看不出端倪。
对于刁蛮不讲理的段保珍,顾云锦自是不喜的,而事后在弥补时用力过猛的段保珊,顾云锦谈不上好恶。
毕竟,困于水中央时积极自救,这是很正常的举动。
段保珊各处借力,但也没做过为了自家上岸把别人踹水里去的事情。
至于段保戚……
当哥哥的叫妹妹连累了,似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顾云锦也是有哥哥的,从小到大,顾云齐也因为她的出格而倒过霉。
别家兄妹相处,顾云锦这个外人并不知道,可段保戚是真心实意想投军的,这就挺好的了。
她正琢磨着,蒋慕渊就把顾云锦的手掌握住了,用拇指细细摩挲起来。
蒋慕渊很喜欢顾云锦的这双手。
白皙细长,手指笔直,合拢时没有一丝缝隙。
他小时候听长辈说过,这样的双手聚财、有福气。
蒋慕渊倒是没有想那些,他只是觉得,顾云锦的每一个骨节不突出,却有力。
这是她辛苦练武的证明,有一股子韧劲儿在其中。
沿着掌心往上,越过手腕,那些没有叫枪棍、马缰所磨砺过的肌肤,就嫩得仿佛羊脂玉一般。
顾云锦被他揉得有些痒,不由就笑出了声。
蒋慕渊亦挑着眉直笑。
顾云锦想把手抽出来,却没有成功,再看蒋慕渊,这人笑得还有几分欠打,叫她不由好奇:“你笑的是什么意思呀?”
蒋慕渊抬起眼来,深邃的眸子里全是笑意,直直入眼底,唇角扬着。
他就拿这么一双含笑的眼睛凝着顾云锦,一瞬不瞬。
饶是做了夫妻,饶是知道他待她真心不二,叫蒋慕渊这么看了一阵,脸皮挺厚的顾云锦都有些撑不住,脸颊发烫。
着了火似的。
是了,就像是案上点着的油灯火苗映到了蒋慕渊的眼中,又通过他的目光,映到了顾云锦的脸上,在两颊上烧了烧,又挪去了耳畔,连耳根子都烫了起来。
蒋慕渊笑的更开怀了,半晌,点了点头:“笑你伤着手的时候,写字跟鬼画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