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眼下你看,整整多了三辆马车,就她的衣裳绣鞋便足足占了一大马车,这对于过惯了寻常百姓日子的她来说简直有点得意忘形了。
眼瞧着不过半月便要过年,气温一天比一天低,车内燃着熏香温着滚茶,暖和得很。
狐之亦垂眸看了看她,指腹在她脸上摩挲,低声笑问:“宠你还不好?”
祝繁被他看得面上一热,作怪地往他怀里蹭了蹭,揉得头发都乱了。
“嘿嘿,当然好了,这不是怕自己恃宠而骄么,我这会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就不怕以后别人不怕你了?”
她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这人是狐王,是一族只主,在外自然是要有威严的,且从在狐宫的那些日子来看,底下的那些人提起他脸色都变了,一看就是怕极了。
所以她在外头即便再想跟他走得近,到底也是顾及还有碧落他们在,免得他有损威严。
但这人呢,却像是不在意一样,该如何还是如何,倒显得她多操心了。
狐之亦勾着唇角没说话,但眼中的那抹冷意却是故意让小丫头看得清清楚楚。
祝繁当即就明白了,好吧,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王者,即便这一刻再如何温和,他的本性究竟使然,全然不会因为他对她如何变掉以轻心。
这个人,就是有着让人畏惧的本事。
撇开这个问题不谈,两人在马车里腻歪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外渐渐传来闹市的声音,祝繁掀开帘子一看,果然他们已经进城了。
在路上玩儿了近一个月,他们到的地方也不少,祝繁现在也能做到即使看到这样的大城市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惊呼稀奇了。
扭头看向车内人,祝繁问:“以后再回狐宫不是又得找理由?”
这次是出门游玩,那下次呢?他总不能一直以祝弧的身份待在老爷子他们跟前吧。
狐之亦把帘子放下来,将她的手暖到手里,说:“莫忘了,先前二十多年不曾回去,如今便是待上一两年也无所谓,有事会有人找的,用不着你操心。”
祝繁抿嘴笑,心想也是,先前之所以有黑狼一事是因为他那会儿只有祝弧这么一个身份,慕容跟小叶子又得顾着他这头,这才让人有机可趁。
现在他已经恢复了狐王的身份,加之为了她的事又与天上天跟死冥闹了一出,现在就更多人畏惧他了,相信那些人就是有那个念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生事端。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车外传来护卫碧落的声音:“少爷,少夫人,到了。”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这王上王后的称呼自然不能再用,祝繁在这一个月里也习惯了这样的称呼,只下来后还是忍不住对碧落说:“回去后就别叫少夫人了,我……我跟三叔还没成亲呢。”
至少,在老爷子他们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原本她就问既然改记忆为何不索性将他二人成亲的记忆也给老爷子他们添上,但这人说忘了,那忘了也就只能忘了,他本身事情多,那个时候能将事情考虑得这么周全已经实属不易了。
好在碧落碧泉替了芳儿跟另外一个丫鬟的身份,面容也化成了那俩丫头的模样,两名护卫自然也是以前宅子里的人的模样。
至于旺生,被她家三叔改了记忆,他们出来的时候因着祝佑手底下缺人手,旺生不得不跟在一块帮祝佑处理一些事情,所以便没有跟他们一起。
碧落有些迟疑,习惯性地看向狐之亦,见其颔首才敢应下。
祝繁也看了一眼,忍不住小声道:“暴君……”
说罢,不看他,抬头便看到面前的宅子大门上偌大的“祝府”两个字,龙飞凤舞的。
祝繁忍不住打量起来,大门口是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边上好几家规模很大的酒楼,虽人来人往,却不至于喧闹。
附近没有小商贩,不像方才他们经过的闹市那般喧嚣,倒是个适合老爷子他们居住的地方,整座宅子光从外头看就能看出比在村子里的那栋宅子大了不止一点两点。
“三叔……”
“繁繁!”
祝繁刚想说进去的话,右侧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去,可不就是荷香么!
“荷香姐!”祝繁也是欣喜若狂,转身就朝荷香奔去。
尽管关于别人的记忆不多,但那个时候在神庙山时的血腥场面却还是让她好几次都做噩梦给吓醒了。
尤其一想到曾经她是真的要了自己最亲的几个人的命,她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得知三叔将他们安置得很好她心里虽也放心,但眼下真正见到这样的大活人时祝繁还是险些没忍不住就给哭出来了。
荷香还是老样子没变,不对,应该说是变得越来越水灵了,身上的行头好了,面色看上去也红润了不少,看得出来来了淮城以后日子过得很顺心。
“真是女大十八变,我们家姑娘越长越好看了,”荷香拉着祝繁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忍不住地赞叹。
祝繁压下心头的酸涩,眼里全是重逢的喜悦,打趣地回道:“荷香姐,你这是说的你自个儿吧,瞧瞧你这一身,分明就是千金小姐了啊。”
“臭丫头,”荷香笑着假装没好气地瞋了她一眼。
一时激动,说完这话后才看到她身后的祝三少,顿时面上闪过一抹窘然,走了几步到狐之亦面前。
“瞧我,高兴得都有点忘形了,今儿早上老夫人还在念叨三少爷什么时候会回来了,没想到真被她老人家给念回来了,快,外头冷,三少爷里头请。”
说罢,侧了身给狐之亦做了个请的手势。
祝谏现今在淮城一家百益书院教书,顺道也做了祝氏一家文墨铺子的账房先生,眼下也被安排在祝府住下,荷香跟祝芙还有老太太自然也跟着一道。
狐之亦想得周到,为了不让祝谏觉着委屈,刻意早早地就让人置办了这样的一栋宅子,从外面看的确是一家,但里头却是着着实实的两个大院子。
教书先生与老太太一家住一边,老爷子老两口住另外一边,中间就隔着一个小花园,加上两家有都是本家一个姓,自然也就不用区分了。
至于云妹儿,两人改了记忆成了祝家老两口的义女,自然而然的也就跟覃大牛一起在府上了,覃大牛个儿大力气壮,现在跟云哲一起,都是府上的护卫。
开门的还是在村子里时的那两个小厮,经历这一场变故,祝繁现在连看到他们都觉得亲切,还跟之前聊得最多的小厮多说了好一会儿话。
两人刚进门不久,一个个丫鬟小厮老嬷嬷们立马都跟上来了,秦氏一听说幺子与未来儿媳可算是收心回来了,当即就带着老嬷嬷过来了。
祝繁拗不过老人家,只好跟人先进了大屋子里,等着荷香跟丫鬟去请周老太过来,碧落碧泉则跟带过来的两个狐族护卫同祝府的下人一起将两人买回来的东西从马车往府里搬。
秦氏瞧着幺子跟儿媳给他们带回来的一盒盒补品绸缎及特产什么的,忍不住便道:“真是,家里头就是做这些生意的,费劲儿从那大老远的买这些回来做什么,人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说话间,秦氏的视线就没从未来儿媳的身上松开过。
他们不是迂腐古板之人,幺子喜欢这小丫头喜欢便好了,小丫头爱玩,那就让儿子陪着玩,左右家里头挣得那些个银子放那儿也不会生娃娃,她还得指望这丫头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呢。
这会儿瞅着面色比起先前来更加红润的小姑娘,秦氏心里头别提有多欢喜了,心道身子骨好是好事儿啊,好生养,好生养。
祝繁被秦氏看得浑身不自在,习惯性地挠了挠后脑勺,说:“祝奶奶,这可都是三叔念着你们呢,若非我看稀奇舍不得回来,三叔早就想回来了,您可别怪他啊。”
以前觉着秦氏不好相处,后来等到她认可了她与那个人的事后祝繁就觉得自己真小心眼儿,老人家为了儿子着想多顾虑顾虑肯定是好事。
狐之亦但笑不语,听着这丫头维护他的话心里痒得紧,若非此时人多,他真想抱着这丫头回去滚被窝去,由此也好早些满足了她想要小崽崽的心思。
秦氏注意到儿子眼里的疼宠,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又说了几句,便听得外头丫鬟说周老夫人来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糟糕,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祝繁自然是坐不住的,起来就冲着老太太奔去,“祖母!”
周老太瞧着她连连加快步子,伸手便抱住冲过来的小丫头,嘴里道:“臭丫头可算是回来了,想死祖母了。”
祝繁抱着人舍不得松手,嗅着老人家身上熟悉的皂荚味儿眼眶忍不住发红,“祖母,我好想你啊……”
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怕极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那时是那个样子,就连老太太也……
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回来,没有她三叔,没有发生这后来的一切,那她就真的是亲手将老人家给送上不归路了。
她不敢想,一想就忍不住……
“你个小没良心的,”周老太把人松开,做样子捶打她的肩,笑骂,“先前说要去耍的也是你,回来惹人的也是你,当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话落,秦氏也跟着笑了起来,祝繁酸着鼻子抱着老太太的胳膊笑。
玩笑间,周老太的视线忍不住在见了她来之后起身的狐之亦身上扫了扫,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终究是没当着人的面儿把这话给说出口来。
没多大会儿云妹儿也挺着大肚子来了,一见祝繁,俩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跟俩老太太一起一唠就是半下午。
狐之亦到底是受不住女人家的唠唠叨叨,便问了老爷子跟二少爷的行程带了自己狐族的那两个护卫去寻老爷子去了。
狐之亦走了没多会儿秦氏便心疼未来儿媳刚从外头回来,吩咐了厨房晚上做些好吃的,然后就让老太太跟祝繁俩回去休息,待晚饭时节再让下人去喊。
一别一个多月,这还是周老太头一回跟祝繁分开这么长时间,加之祝繁又是跟那三少出去的,自然也是有很多的话想说,于是跟秦氏说了两句后便跟云妹儿与祝繁一道回了他们那边的院子。
祝繁早就看出了老太太是有话要问她,所以一进他们那边的院子她就问:“祖母,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这也没外人。”
但说完这话她就往老太太身后的祝芙身上看了一眼,抿了抿唇还是拉着老太太进屋。
祝芙会在这里她并不意外,那人总是顾及到她的,定然也是想到纵使关系不好,祝芙也是她亲大姐,他许是担心如果祝芙真怎么样了她又会后悔。
那人的顾及她跟感动,但实际她自己清楚,祝芙这个亲大姐于她而言真没多大感觉,先前都那个样子了,这人竟然还想着帮祝华说话,换做谁都会寒心。
云妹儿是个会看脸色的,见祝繁起初本来是想就当着她面说的,这会儿却又拉了老太太进屋,所以她就笑道:“我就不进去了,绣房的事儿还没玩,祝繁,我们晚上再聊。”
云妹儿先前在家做惯了农活儿,到了这来自然没有什么农活儿可做,于是就安排了她跟府上的绣娘一起学女红,也不至于府上谁的衣裳需得缝补了还得去绣庄找人。
祝繁高声应了一嗓子,关上门直接隔绝了祝芙的视线。
曹春花曹天娇已死,祝韶风死于马上风,祝华死于祭祀,在那件事之前的这些记忆都是真真正正存在于老太太他们脑子里的。
不过是在他们记忆里,那件事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
之所以会跟祝家一起迁到这淮城来,一则是因为祝家三少的病痊愈了,二则是因为祝繁跟祝家三少的关系的确定;
三呢,则是因为经过这一茬后,他们对那个地方也寒了心,四则……
便是他们刚出了村子不久,就在半路的驿站处听闻了祝家村被一把大火烧了的事,他们折回去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村子的原貌了,也正好断了他们的念想,一心来到这淮城。
当然,祝华被埋之后的这些事都是被抽去了有关祝繁的部分后强行灌入的记忆,除非狐之亦亲自动手,否则绝不会被谁强行篡改。
老太太瞧着祝繁越发好的脸色,满意之余终究开口问道:“你……你跟你三叔,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祝繁见屋里有火,赶紧过去烤,边说:“能有什么事儿啊,我这不安全回来了么?”
周老太跟过去,在她边上的凳子上坐下,抿了抿唇,“我不是说这个。”
“啊?”祝繁有些茫然地抬头,见老太太欲言又止的,不由得笑道:“祖母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就说啊,咱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老太太瞧着她那样儿,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无力感,轻叹一声,问:“繁繁,你跟祖母说实话,是不是……是不是已经跟你三叔同过房了?”
祝繁整准备烤烤手背,听了这话双手一顿,只觉得这炭盆里的火烤得脸有点热。
她干咳一声,挠了挠头,“那什么,祖母,你说什么呢,我……”
“别想哄我,”老太太一瞧她那样儿就晓得她心里有鬼,更坐实了猜测。
祝繁舔了舔略干的唇,冲她嘿嘿笑,她压根儿就没想到老太太开口问的会是这事儿。
周老太觉得整颗心都凉了,见到人的喜悦转为了忧心,“繁繁,你……你让我说什么好,当初我就不同意你跟他出去,你非得出去,你爹也是,也不拦着,你说你……”
说着顿了顿,她抱着仅有的一丝希冀看着祝繁,问:“你们同房,分开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