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将帕子给她敷好,面无表情地说:“没见过。不知道。”
青雁“哦”了一声,小声嘟囔:“原来竟连你也没过……”
过了好一会儿,青雁又忽然开口,像是对闻溪说,更像是自言自语:“对了,公主是以为要嫁给羿国皇帝的。她若知道最后嫁给了湛王,一定不会和人私奔。不管那郎君是多好的人,也不会比湛王好的。”
闻溪冷眼看她,问:“湛王有那么好?”
青雁没吭声,直到敷眼结束,她从浴桶里出来穿衣服的时候,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总觉得有一天公主是要回来的。”
闻溪正在拿着帕子擦浴桶边缘的水渍,闻言随口问:“若公主找上门,你难道要把湛王妃的位子倒给她不成?”
青雁反问:“这不是应该的吗?”
闻溪擦拭浴桶的动作一顿,冷声说:“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劝你现在认真勾引湛王,最好生个一男半女。给自己留退路。”
青雁笑得没心没肺:“我觉得咱们应该跟湛王学一手好厨艺,这样的退路更靠谱!”
闻溪气得将帕子掷进桶里,溅了自己一脸洗澡水。
第65章
第二天一清早, 单芊月就急匆匆地赶来了。青雁起来没多久,正在独自吃早膳。引得青雁笑话:“这么早,府里煮茶的水都没烧呢!”
单芊月有些不好意思:“王妃贪吃, 我贪茶……”
纵使她心里急不可耐,可青雁连早膳都没吃完, 她急忙补充了一句:“不过吃茶不急, 王妃先吃饭要紧。”
青雁笑笑,又大口吃了几口, 结束早膳。带着单芊月往偏远的客房去。
路上, 单芊月一直低着头,双手搅着帕子,就差把“紧张”二字写在了脸上。几次想询问,又几次没开得了口。她以为自己在拼命矜持, 可少女心事完全藏不住。
侍女迎上来,青雁询问:“林太医今早可来诊脉了?”
“林太医刚刚给他诊过脉, 现在正在偏屋写方子。”
侍女答话间, 青雁和单芊月已经迈进了屋子。客房布置简单,连个弊遮的屏风都没有。一进屋,就能看见坐在床上的小郎君。
他听见了门口的对话, 转过头望向门口。
房门开着,晨曦的光照进来, 他下意识地眯着眼, 适应了一下, 才轻颤眼睫睁开眼, 茫然地望着逐渐走进来的青雁和单芊月。
青雁故意落后了两步,跟在单芊月的身后。这是青雁第一次看见这位郎君睁开眼睛的样子,青雁不由怔了一下。
他昏迷时,已显出不俗的容貌,此时睁开眼睛,面容雕完昳丽的最后一笔,让青雁最先想到的词汇竟是形容柔弱女子的灿若芙蕖。
像是养在金殿里的芙蓉,娇弱又高贵。病弱和苍白不曾给他添上狼狈,倒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和呵护。
“你醒来了!”单芊月红着眼睛压抑眼泪,“若救不活你,我这辈子都要活在愧疚里了……”
小郎君迷茫地看向单芊月。
单芊月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颤声说:“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好雨夜我和表姐吵架一气之下跑出来遇到地痞,幸好是你救了我啊!”
小郎君眼中蒙着的那层薄雾慢慢散开。他点头,声音带着丝病弱的沙哑:“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记在心上。”
“救命之恩怎么能不记在心上……”单芊月低着头,眼泪簌簌落下。
小郎君蹙了蹙眉,认真想了一会儿。他似乎有些累,再开口时,声音里的沙哑少了些,却仍旧声音很轻很轻。他说:“那……姑娘不要哭了。”
青雁一直站在后面听着他们的对话。她敏锐地捕捉到单芊月话中的“雨夜”二字,隐约明白单芊月为何不肯带着这人回家。想必当时两人湿了衣裳狼狈不堪,若这么回家去定要毁了名声。再说,她已经听说了单芊月家中情况有些复杂。
青雁觉得自己杵在这里不是那么回事,平白惹人眼。正想退出去,床榻上的小郎君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他有一双好看的凤眼,他望着青雁的目光里逐渐产生迷茫,迷茫如雾慢慢凝聚。
他说:“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单芊月疑惑地望向青雁。
青雁连连摆手,说:“你是她带过来的。我是看她的面子才找人医你。正好,你姓甚名谁速速告诉我,让你家里人来还医药费。”
他明显愣住了。
单芊月赶忙说:“我会都付给王妃的!”
“这倒不必了,我瞧他像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家里定然不缺钱。若是真缺了,我也能当做善事。”青雁道。
单芊月想了想,说:“对了……恩公怎么称呼?你家在这里?出来这么久,想必恩公家里人要担心了。”
他呆呆坐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亲人。他也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醒来时在荒山之下,一身的伤。他努力爬起来站起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后来遇到了从康王府跑出来的单芊月,他见不得弱女子被人欺负,出手相帮是本能。再醒来便是现在了。
青雁带着单芊月去偏屋寻林太医。
“这个人……”林太医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太医如实说就好!”单芊月急忙说。
青雁看了单芊月一眼,她都快把帕子搅抽丝了。
林太医斟酌语句:“此人应当自幼习武。”
“不是文弱书生?”青雁有些惊讶。
林太医摇头,道:“而且武艺应当相当了得,只是后来中毒废掉一身功力。许是遭仇杀,一身的刀剑之伤。最致命的一剑刺入他左胸。偏生此人心脏长在右边,这才逃过一命。然后是摔伤。许是被刺剑之后推到山下所致。虽被废了功力,却到底有深厚的底子,这才能保留一息,最终得到救治。至于失忆之症,可能是摔山崖所致,也很可能是毒-药所为。”
“那要多久才能医好?”单芊月焦急地询问。
林太医道:“刀剑之伤虽然凶险,但是痊愈只是时间的问题。棘手在于他所中之毒并不知道是何毒,还要再摸索。至于失忆之症……这个不好说。也许睡一觉明日醒来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也许解毒之后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也可能一辈子都记不起自己是谁。”
单芊月心事重重,但好歹是救回了一条命,喜大于忧。
接下来几日,单芊月每日都过来和青雁“品茶”,她每次过来的时候都带着亲手下厨做的药膳汤,眼巴巴端给心上人。
青雁没怎么当回事,只当行个方便。
她依旧每天开开心心地吃了睡睡了吃,再多一件事便是让人暗中去查易家老爷贪污案的情况。虽然以她的身份翻案很难,但总要试一试。
“夫人,你就没发现殿下已经足足四日没回家了吗?”闻穗将刚刚熏过的新衣叠好放在一旁。
青雁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歪着头枕着自己的手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弄青瓷圆鱼缸里的一条红鲤鱼。
“殿下在寺里潜心礼佛。”青雁随口说。
这几日,闻穗总猜测那天段无错直接出府是因为她不合时宜地出现搅了好事,让他扫兴了,这才离家几日不回。若真是这样,那她罪过可就大了呀!
她对青雁说:“夫人,单姑娘日日精心下厨给心上人送去呢。”
青雁胡乱点头,说:“我尝过。厨艺一般。”
“不管好不好吃都是心意呀!”
“那倒是。”青雁承认。
“咱们殿下多次给夫人用心烹调,夫人就不打算也亲手下厨给殿下做些糕点表表心意吗?”闻穗试探着说。
“可是我做的东西不好吃呀。”
“不管好不好吃都是心意呀!”闻穗颇有深意地又重复了一遍。
青雁瞥了她一眼,转过头,枕着另外一只手背,懒得理她。
表心意?
她恨不得段无错日日不回府,互不相干,日日这样悠闲才好。今儿个逗了鱼,明儿个还可以逗逗小王八。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很快落空了。
傍晚时开始下雨,段无错回来时刚好赶上了雨。
天气暖和起来屋内早就停了炭,忽然下雨还是有些冷。青雁早早洗漱完毕,缩在被窝里看一本话本。得了消息,赶忙爬起来,也没再换衣服,只在寝衣外面扑了一件长及脚踝的宽衫外衣,站在檐下迎接。
淋了雨,段无错不太高兴。连青雁递过来的擦脸棉帕都没接,只吩咐下人准备水,直接去了浴房。
青雁打着哈欠,将棉帕放在一旁,又钻回了暖融融的被窝。想着段无错要很久才能洗完,她又拾起枕边的话本慢悠悠地看了以来。
她刚遇到花朝公主的时候认识的字没几个,花朝公主让闻溪教她。可她天赋实在一般,来羿国时认字勉强,解意更勉强。最近她发现看话本的时候,那些平时干巴巴的文字都活了一样,竟然都懂了!
许是因为故事进入平淡期,不是青雁喜欢的剧情,她看得昏昏欲睡。没等到段无错回来,竟睡着了,打开的话本落在她的脸上。
段无错瞥了一眼书名。
——《妙手流香》
这个书名……
段无错眼神有些古怪。他拿起话本,随意翻了两页。
嗯……
是个厨子凭借一双妙手发家致富甚至流芳百世的励志故事。
段无错看向酣睡的青雁,忽然就笑了。
“醒醒。”他捏了捏青雁的软绵绵的脸蛋儿,声音里都噙着一丝笑。
青雁揉了揉眼睛,却没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往床里侧挪了挪,锦被扯动,飘出淡淡的香味儿。
段无错在床外侧躺下,看着青雁对着他的黑漆漆后脑勺,在她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执意将她弄醒。
“醒醒,说事情。”
青雁双手捂着屁股,咕哝着:“醒着的呢……”
“你兄长要来。”段无错捏她的耳朵。
“我没兄长。”青雁一边躲段无错冰凉的手,一边嘟囔。
段无错轻笑,道:“兄妹恩断义绝了?”
青雁一下子清醒过来。从心底泛出的凉意,让她连段无错的手都不觉得冰了。
她没有兄长,可是花朝公主有啊!花朝公主有两位兄长,一位是陶国的当朝太子,另一位是百姓爱戴的敛王。
“敛王?”青雁问。
“不然呢?”段无错反问。
也是,羿国和陶国虽近几年越来越友好,可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友谊,身为太子不会轻易踏入羿国。那么来羿国的兄长只能是敛王。
青雁彻底清醒过来,她问:“兄长来做什么?”
“敛王一心记挂你这妹子。偏生你这做妹妹的连兄长都不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