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她,将头垂下,深深埋在了她的肩上。
顾匆匆只觉全身的骨头都响了一下,好痛。
手肘感觉已经骨折了一般, 她的半个脸都在厉承泽的胸膛,鼻梁承受着这个尺度不应该有的压力。
……这是,要勒死人啊。
呼吸和心跳都快速急促,纵然用力,还是根本喘不过气来,好痛,比上次特瑞特那个家伙用手按住她肩膀的时候还要痛,痛很多。
顾匆匆艰难唔了一声。
却忽然察觉了什么。
厉承泽埋头的肩膀好像湿~了一点。
——这是流口水了么。
困兽犹斗,兔子急了还要咬人,顾匆匆用尽全力挣扎起来。
就像一个青铜对王者撒娇。
终于,他松开了手。
顾匆匆立刻伸手捂住鼻子,痛痛痛,痛到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他伸手替她擦掉眼泪。
温柔的,缱绻的,如同擦拭一件珍宝。
“走。”他突然说。
话音刚落,顾匆匆感觉一只手落在腰间,然后下一秒,整个人腾空而起,脚下失衡的感觉让她一瞬心惊,但很快她发现上升的速度很稳很慢,就像在减震最好的电梯里,在漫长狭长的甬道里面穿行,下面的光渐渐模糊,渐渐黯淡,最后缓缓融入黑暗。
隐隐是吴时弦的声音:“啊啊啊,等等我啊。”
她仰头看厉承泽,什么也看不清,但身旁这个人好像突然有点不一样了。
那种乖僻和反复的东西好像突然不见了。
远远听见了风声。再往上,他们齐齐落到了草地上。
天际已然是翻滚的黑,带着看不见的星光,顾匆匆的脚落到了实处,他的手却没有松开。
她伸手压下他的手,这一回,他的手顺从放了下来。
这前面的人,真的是之前那个厉承泽吗?顾匆匆还记得掉下去时候,他冷着脸叫她“下去”的嘴脸。难道这轮回盘给他轮掉了魂,不知道换了哪个人回来充数?
她眯了迷眼睛:“你是谁?”
他静静看着她,那双眼睛里面微光波动,仿佛有无数的星芒,又似表面平静暗浪翻涌的大海,蕴含~着沧海桑田般的时光。
这目光太厚重,看得她不安。
他回答她:“厉承泽。”
“你怎么了?”她问。
他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缓缓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是为哪一件事的对不起?顾匆匆看着他。
然后他低下头,吻在她额头,轻柔的,细致的,如同亲~吻最珍贵的珍宝。
顾匆匆伸手捂住额头。
他眼底一片温柔。
起鸡皮疙瘩了。
顾匆匆隐隐明白了什么,是那轮回盘的锅吧。
“那个,”她歉意笑了笑,“大仙,我不知道您在轮回盘看到了什么?不过有件事我想先说清楚。就跟之前和您说的一样,顾晴娘是顾晴娘,我是我。如果她对不起你,你非要找我出气,我确实……打不过你,但如果是——”她余光看了他一眼,“你对不起她,而想在我身上补偿,这心意我收到了。但是,真的不用。”
她微微笑,加补丁:“无功不受禄。”
接着再加:“你看,大仙,现在你手环也收回去了,东西也拿到了,阳光大道等着您,是不是。”
她说什么,他都不反驳,默许一般。
顾匆匆觉得还是要个他的表态:“你说呢?”
厉承泽:“好。”
啧,这做过轮回盘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一下言简意赅仿佛高贵了许多。
不对,差点忘了。顾匆匆突然想起,是刘月牙那个禁言术。
一个月的声音换她的嗓音重塑。
额,一想到之前刘月牙的手指挨过厉承泽的唇,顾匆匆忍不住搓了搓额头。
厉承泽用眼神问她。
他今天的十个字已经用完了,现在说不出任何话来。
顾匆匆忙道:“没什么,我们走吧。”还好用完了,这情况,少说话好。
两人于是缓缓顺着小路往回走。
今夜的天格外黑,不知道几点,天空像靛蓝色的染布泼了墨,暗沉沉的钝。
地上也是漆黑一片,看不真切,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会踩到什么。
手电筒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可惜上面还是新买的电池呢。
顾匆匆忽然想到,随口道:“要是那灵辉还在就好了,萤火虫一样,正好照明。”
厉承泽面色微微一顿,然后他缓缓伸手,轻轻一勾手指。
自草丛和道路两旁忽然点点星星亮起了微微的荧光。
这些荧光匍匐于脚底,仿佛落下的星光。
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萤火虫了才是啊,而且萤火虫应该还要亮一些。
顾匆匆惊讶看过去,微茫的光正好可以隐隐看到回去的路。
“啊,好漂亮。”她惊讶了,就像一条点缀着星光的绿色地毯。
厉承泽不置可否。
不过,看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
这排列的太整齐了。
她微微欠身,看清了微光的来源,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娘,哪里是什么萤火虫,什么星光。
全是一条条不知道吃了多少死老鼠的蛇。
一个个瞪着眼睛趴在草丛中cos萤火虫。
顾匆匆:呵呵……
他转头看,用眼神问她:不喜欢?
顾匆匆:“……谢谢,那个还是不用了吧。天怪冷的。”有几条冬眠出洞的蛇明显还没睡醒。
他一挥手。
草丛中的光消失了。不知道是蛇闭上了眼睛,还是离开了。
很快她就知道了。
黑漆漆的地上,一脚踩上了一条蛇,那胖胖的蛇一瞬间张大了嘴,厉承泽在黑暗中看了它一眼,胖蛇委屈一口咬~住了地上的草,张大嘴努力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对不起,对不起。”
顾匆匆抱歉。
但地上太黑了,很快又是一脚踩住了某条蛇的尾巴。
“对不起,对不起。”
以前她对蛇的信息和味道都很敏感的,但是现在,却像是忽然失去了这些感知一般,原来并不是她天赋异禀,而是因为那只手环的缘故啊。
第三条蛇被踩得嘶鸣一声。
顾匆匆有些懊恼不敢动了。
然后身体一轻,厉承泽从后面勾住腿弯抱起了她。
轻而易举,如同抱起一片羽毛。
顾匆匆建议:“其实我们可以飞的。”就想刚刚从地底飞起来一样,带着她飞高点就好了,现在想想,那种感觉还挺不错的。
她说完,厉承泽的身体便离开了地面,真的飞了起来。
被抱在半空凌云越来越高的顾匆匆: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
~*
地穴墓地。所有人都离开了。
地下又恢复了安静。
独自一人的刘月牙脱下外套,然后中衣,还有鞋子,将冰冷坚硬的龙鳞沿着手臂一点一点刮动,一点点苍白的死尸一般的肌肤露出来了。
上面的腐朽归于尘土。
她光着的脚踢开厚厚堆叠的沙。
埋在沙土下面的脚踝上面系着一根细长的红绳,她伸出手,用龙鳞缓缓切那红线,一下一下,红线渐渐变得稀疏,她一边切割,脸上的面具便一边颤抖,终于,最后一下,那根红绳噗嗤一声断了。
然后她脸上的人~皮~面~具也掉了下来。
里面是一张苍老的长满了老人斑的女人脸,和她年轻的身体、漆黑的头发格格不入。
“真是荒唐啊。”她笑,脸上的褶皱如同沙皮狗的脖子,“原来,这就是师父你说的,过一段时间。”
“骗子。”她嗤笑。
当年,她醒来存活的时候,也曾求救过,她用墓地中的法器向她的师父求助。那个曾为她批命并秘密收她为徒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