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夫妻俩已不欢而散,大夫人始终放不下她的骄傲自负,更不承认自己对扶意动手,反而一定要丈夫办了祝平珒,不然她誓不罢休。
“你儿子和媳妇说,这件事他们有责任,不知道有了身孕,不懂的保养,还不小心惹怒你。”祝承乾道,“他们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若还不肯让步,那只有一个法子了。”
大夫人瞪着丈夫:“你想把我怎么样,你敢把我怎么样?”
祝承乾冷声道:“托你的福,老太太说,我若再为难她的孙媳妇,就夺回我的爵位,将我扫地出门,到时候,你自然也要跟着我走。”
大夫人一下坐直了身子,牵扯到身上腿上的伤,疼得她又跌倒下去,吃力地说:“你娘是真糊涂了,为了一个乡下丫头,要和自己的亲儿子过不去?”
祝承乾道:“我不敢忤逆我娘,可我拦不住你,而我拦不住你,也就拦不住我娘,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一把年纪你再被休了,比起丢脸,我更看重我的爵位和荣华富贵。”
“祝承乾!”大夫人厉声吼道,“你是当我们杨家,没人了吗?”
“今次的事,你大哥和嫂嫂来,站得住脚说哪句话?”祝承乾道,“你差点杀了我的孙子。”
大夫人痛苦万分,将床上的枕头靠垫一气地扔向丈夫:“你们就是欺负我没儿子,你们祝家的人,都不得好死,祝承乾,你这个无情无义……”
话未完,大夫人猛然顿住,一脸彷徨地看向门前,祝承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竟是大女儿扶着丫鬟的手来了。
“下人不敢传话,说插不上嘴,我就自己进来,想来是进爹娘的屋子,也不必太多顾忌。”涵之扶着翠珠走来,地上摔了各种东西,翠珠不得不用脚踢开些,才能让大小姐好好走几步。
“你过来做什么,身体也不好。”祝承乾说着,命翠珠搀扶小姐坐下。
涵之昨日只是头疼,那一阵过了,她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便依然站着说:“女儿今日要搬回王府,之后在夫家,不能常常回来向爹娘请安,特地来告辞。”
大夫人手忙脚乱地拢起头发,整理衣襟,不敢抬眼看自己的姑娘一眼。
涵之道:“过去的事,我不会计较,你们的女婿也是豁达通情理之人,我放下了,请爹娘也放下。”
祝承乾心中暗喜,待要开口,却被女儿打断。
涵之并不想听他们说任何话,看似温和冷静的人,一字一句都透着强大的气场,容不得祝承乾夫妻俩插嘴,她道:“但将来再有什么事,莫怪我不念骨肉亲情。”
“涵儿……”祝承乾欲解释。
“朝廷的事,家里的事。”涵之威严地看着双亲,“还望二老,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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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两把匕首
我是你娘,祝涵之!”大夫人咬牙切齿地低吼着,“我教你养你,我让你站在天下女人的顶端,到头来,就换回你一句好自为之?你可知道走出这道门后的下场,你是真不怕死吗,五年前我为什么接你回来,为什么狠心斩断你和纪州的一切?祝涵之,你睁开眼看看,你在对谁说这些话?”
涵之淡漠地看着母亲:“我不再计较的事,也请您放下,不然只会更难堪。走出这道门后,不论是什么下场,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怎么也强过日复一日无休止地被药成傻子。您还有个盼头,数着日子等我真正疯傻的那一天,到时候该有的报应,就都来了。”
大夫人脸色煞白,唇齿颤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涵之再看了眼父亲:“您向来是识时务者,女儿若不得善终,绝不牵扯家人,但若父亲要往死路走,我也犯不着来拉您,各自珍重吧。”
祝承乾蹙眉不语,双手背在身后紧握拳头。
眼睁睁看着女儿转身离去,大夫人骤然崩溃,哭喊着女儿的名字,从床上跌下:“涵之,别丢下娘,涵之……”
直至兴华堂门外,涵之还能听见这痛苦悲惨的呼唤,而她方才,看见了母亲手腕上的伤痕。
祖母告诉她,她曾亲口咬伤了亲娘,连皮带肉的咬下去,鲜血淋漓。
可是涵之的记忆很模糊,不知是根据祖母描述的编制出一段记忆,还是真的在她脑海里存在。
但不变的是,即便在她痴呆疯傻时,也没有减少对母亲的恨意。
一辈子,她都不会原谅双亲犯下的罪孽。
“大小姐,咱们还去清秋阁吗?”翠珠道,“少夫人怕是要躺上一两个月不能出门,您回王府前,再见一面吧。”
涵之摇头:“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的愧疚,反而成了她的负担,我走后你回清秋阁,要好好照顾少夫人,香橼这几日不巧伤了,扶意身边不能没有贴心的人。”
翠珠道:“只怕奴婢小产过,大老爷和大夫人不允许,嫌奴婢不祥。”
涵之却说:“闹成这样,他们再没脸干涉清秋阁的事了,你只管放心,若说你不祥,不如他们少做些孽。”
翠珠定下心来:“奴婢一定尽心照顾少夫人,您放心,少夫人是有福之人,这孩子一定没事。”
内院里,芮嬷嬷带人收拾大小姐的东西,涵之搬来住不久,细软物件倒也没多少。
今日项圻要与其他官员一同上朝,在文武百官面前,再次讲述他这五年的经历,因此是尧年代替她哥哥来接嫂嫂回家。
尧年这会儿才知道扶意出了事,得知她有身孕又是高兴又是担心,虽然恼怒大夫人恶毒,也怪扶意自己不小心,做了新娘子,该多长个心眼才是。
说起父亲和哥哥的事,昨晚哥哥已经向她和母亲解释,父亲是担心皇帝为了逼迫他们现身,做出伤天害理的事。之前南方就有人假借他们的名义收敛钱财,倘若皇帝如法炮制,会有无辜的百姓受害,再三商量后,决定让哥哥先回来。
“我哥说,他和父亲失散了一年多才重遇,他的腿摔断了,险些保不住,躺了大半年才下地,真正能像现在这样灵活,花了两年的时间。”尧年说道,“我爹找到哥哥后,就想要带他返回纪州,途中发现有人打探他们的消息,尾随跟踪后得知,他们是皇帝派来的人,目的是找到尸首,又或是遇见活人就地斩杀。”
扶意颔首,无奈地说:“祝镕和开疆他们,也是其中之一。”
尧年苦涩地一笑,继续道:“于是我爹决定暂不现身,先带着我哥遍访名医治好了他的腿,后来的日子,一面躲避皇帝的追捕搜查,一面招兵买马、囤制兵器,为了有一天能返回京城做准备。”
扶意不敢相信:“可是整整五年,皇帝派出去那么多人,竟然都找不到王爷和世子的踪迹,更不要说招兵买马这样大的动静。”
尧年道:“将来你有机会离开京城,去真正看一眼大齐的江山,就知道他们藏不藏得住。更何况我爹深谙兵法,从前领兵打仗,便是用兵如神的天降,对付皇帝这些小伎俩,绰绰有余。”
“王爷迟迟不来,是还在等时机吗?”扶意问,“是王爷眼下实力不足,还是有所顾虑。”
尧年道:“都有些缘故,而我父王终究是仁慈,不然凭他的资质,早在先帝驾崩前,就能把皇帝挤下太子之位,又或是在我皇爷爷去世后,逼宫夺位,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扶意想了想,问道:“郡主,你可知皇上他,幼年时遭先帝……”
尧年不等她说完,已点头:“我知道,我娘提起过,正因如此,我爹才多少觉得对不起他的兄长。你说皇帝傻不傻,弟弟若要抢他的皇位,早八百年就动手了,还能有一天被他算计,险些葬身悬崖?而我爹也傻,我要是他,早杀回来了,都这样了还念什么兄弟情。”
“王爷必然有更多的顾虑,为了国家和百姓。”扶意道,“我们尽力配合就是了。”
尧年嗔道:“你就算了吧,先把身体养好,现在我哥回来了,我心里踏实多了,不要再为我们担心。”
只见韵之敲门进来,绕过屏风,向尧年道:“郡主,家姐的行李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动身了。”
扶意看向门前,大姐姐果然没再来,而这一分开,往后再要学持家立足之道,不知要等到几时,而他们很可能不久后就要返回纪州,未必留在京城。
“郡主。”扶意请尧年留步,“回到家中后,请替我向大姐姐转达,我会好好记着她的话,早日在这家中站稳脚跟,独当一面。”
尧年答应,笑道:“在那之前,还请少夫人你,保重身体。”
公爵府门外,老太太亲自送孙女出来,虽说两府离得不远,往后祖孙相见不难,但这一走的意义截然不同,涵之的人生,终于又重新开始。
“奶奶,过几日我选好了先生,就派来家里,平珒的课业不能落下,妹妹们的也是。”涵之说,“我只是搬回王府去住,随时都能回来,您也别总在家里不走动,套上马车,几步路就到了,来王府喝杯茶。”
老太太含泪点头:“我来,一定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镕儿给你的药,记得按时吃,到明年春天,就全好了。”
祖孙依依惜别,尧年接了嫂嫂风风光光回家去,众人便拥簇老太太进门。
二夫人和三夫人上前搀扶婆婆,三夫人好奇地问:“娘,扶意那孩子,怎么了,什么病那么要紧,大嫂嫂又怎么了?”
老太太站定,严肃地看着两个儿媳:“大房里的事,终究和你们不相干,你们一个照顾孩子,一个准备嫁闺女,各自做好各自的事,不该管的别管。往后一个月里,我不许再听见任何人拌嘴吵架,做主子的若不要脸面,想被拖到前院动家法,你们就只管不消停。”
妯娌二人不敢再多嘴,将老太太送回内院退下后,互相看了眼,二夫人轻声说:“老大家,是不是婆媳俩大打出手,两败俱伤了?”
三夫人怕被婆婆拖去打板子,连连摇头:“我可不打听,二嫂,赶紧给韵之准备嫁妆吧,这日子眨眼就过去了。”
她们说着话从内院出来,见祝镕的小厮争鸣从外面回家,给二位夫人行礼请安后,就一溜烟地跑了。
清秋阁卧房里,翠珠送走大小姐后,正式过来当差,头一件事就是传争鸣的话,禀告说三公子此刻从城外回来,进宫去了。
“他真是的,你告诉争鸣,传话给公子,我可不惦记他。”扶意嗔道,“一上午三四回了,他不烦我还烦呢。”
翠珠笑道:“恐怕不是怕您惦记,而是公子惦记您,好让争鸣借口打听您的动静,公子心里就踏实了。”
深宫大殿中,祝镕正在巨大的沙坑前,向皇帝讲述京城各道门外的地形地貌,以及作战时的攻防之策,开疆领旨进门来,皇帝见了便说:“来的正好。”
他唤来内侍,内侍奉上两把匕首,嘉盛帝亲手交到年轻人手中:“你们是武艺最高强,最聪明的两个,这两把匕首,一把带回一个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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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是不是对上了眼
兄弟二人从小练武,手里摸过无数种兵器,即便是钢枪铜锤,也从没有哪一件像今天这般沉重,而捧在手里的,仅仅是两把冰冷的匕首。
祝镕冷静克制地问:“皇上,世子眼下就在京城,取他项上人头,比过去容易得多,是否即刻去办?”
开疆压抑住了内心的冲动,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收下了匕首。
嘉盛帝道:“他失踪五年归来,突然就死了,天下人一定会怀疑朕,朕并不急着让他马上就死,而是万不得已时,迅速结果他们的性命。”
开疆冷静下来,问道:“皇上的意思,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嘉盛帝看着他们:“你们不仅是聪明,不仅是武艺高强,更重要的是眼下与王府最亲近的人。”
二人互相看了眼,但听皇帝道:“镕儿不必说,你是项圻的小舅子,至于开疆,尧年那孩子和你,是不是对上了眼?”
开疆大骇,屈膝道:“皇上,断没有此事,臣只是奉命办事,与郡主毫无瓜葛。”
嘉盛帝朗声笑道:“年轻人,血气方刚,你日日夜夜监视着尧年,她容颜瑰丽、性情开朗,生了情愫也是有的。”
开疆再三道:“皇上,绝无此事。”
嘉盛帝说:“朕信你,所以才将匕首交给你,你们从今往后,随身携带这把匕首,随时取项圻父子性命。”
祝镕也一并跪下,与开疆共同应答:“臣领旨。”
嘉盛帝淡淡地说:“这刀上沾染了毒液,见血封喉,莫要轻易出鞘,你们各自小心。”
说罢,信步走回沙盘前,对两个年轻人道:“这一处山头,你们可曾去过?”
当兄弟二人离开大殿,迎面遇见闵延仕前来,他身后跟着内侍,每人手里都捧着厚厚的账册,闵延仕道:“皇上突然要查过去几年的赋税,命我送来。”
有内侍在一旁,许多话不便讲,祝镕向闵延仕递过眼色,三人就分开了。
行至宫门前,开疆忽然顿下脚步:“你先回去吧,宫里的关防交给我,扶意身子不好,你该多陪陪她。”
祝镕看向他,开疆的领口湿了一片,只因方才皇帝寥寥几句话,逼得他险些乱了阵脚。
开疆苦笑:“帝王终究是帝王,我们能为他去盯着别人,别人也能为他盯着我们。”
祝镕严肃地说:“你和郡主的事,不过捕风捉影,他不过是借口提醒你,在我看来,该是为了伯父最近因赞西人,时常与皇上意见相悖,你们要小心。”
开疆摇头:“我爹早已将他的性命献给了大齐,年轻时征战沙场他是死过几次的人,如今身在朝廷,他也随时准备着为了大齐献出性命。你不必为我家担心,我娘藏私房钱的箱子里,有我爹和她自己的牌位,据说生下我哥之后,她就准备好了。”
祝镕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会翻伯母藏私房钱的箱子?”
开疆瞪着他,又气又好笑:“你是想逗我开心,故意的?我在说如此悲壮的话,祝镕,你就不安慰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