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离女眷们近了,扶意便示意韵之不要再说下去,韵之最后道:“这样性情的姑娘,能不往来,就别往来了,少些麻烦。”
扶意没有应答,带着韵之融入女眷之中,可心里着实放不下,倘若秦影当真请求代替长公主和亲,以平理的个性,他必定是要争一争的。
而姑娘前几日还私下给平理送了东西,不知那象棋子意味着什么,可彼此有了往来,平理就更放不下了。
好在不久后,恢复气色的皇后带着秦影又回来了。
过了那一阵难受,涵之精神极好,和女眷们一起逛完了御苑春色,绕着太液池走了一大半,秦影自然地跟在队伍里,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再后来前朝放榜,朝廷宣布了昨日殿试的名次,众人又围坐一起,传阅殿试三甲的文章诗词,扶意的师哥虽没能列入三甲,此番也算是榜上有名,将来前途无量。
待游园会散去,女眷们陆续离宫,扶意和韵之自然被留下,涵之问起言夫子几时离京,扶意苦笑说:“不是明日就是后日,一刻不停留。”
“这么着急?”涵之道,“也不等等他的学生封官上任?”
“说是送到贡院外,他的责任便尽了,纪州还有待考下一届的学子,他丢不下。”扶意说道,“镕哥哥也帮着劝过,祖母也挽留过,罢了,家父那脾气,不如放他自在些。”
“替我问候言夫子,也请言夫子和夫人回纪州后,代皇上和我问候父王母妃。”涵之说道,“这几日,你就不必进宫了,好生送二老离京。”
扶意欠身答应,但又道:“此外,快的话明日,晚些后日也该到了。”
涵之会意:“我这儿也差不多时辰,不论谁早些,互相通个消息。”
韵之在边上听得一头雾水:“姐姐,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又听不懂了,什么明日后日?扶意,你爹就算现在动身,后日也到不了纪州啊。”
扶意在她耳边低语:“大夫人病重的事。”
韵之恍然记起这一茬,那毕竟是大姐姐的亲娘,忙正经神情说:“吉人自有天相,大伯母一定不会有事的。”
涵之和扶意对视,眼中俱是无奈的笑容,她们都明白,大夫人病重若算有事,她没病才是更大的事,细思量,少不得心情复杂,想要沉甸甸地叹口气。
“你们离宫前,去看看尧年吧。”涵之打发妹妹们,“说几句话就早些回去,别等天黑了。”
韵之却忽然好奇:“大姐姐,秦家孙女后来都跟您说了些什么?”
涵之毫不顾忌地回答:“她想代替尧年去和亲。”
韵之吃惊不小,转身看扶意:“那丫头,是不是傻?”
与此同时,平理下了学,跟随秦昊来太尉府,明面上说是温习功课,实则是秦昊带他来看一眼,家中祖父请来教雍罗语的先生。
秦昊说:“就算影儿那么一闹,我爷爷也没打算让家里的女孩子们念书,偏偏这学雍罗语,姑娘小子都行。”
正说着话,下人来禀告,小姐从宫里回来了,正要过来一道上课。
平理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恼道:“你爷爷图什么,好端端的,学那鸟语做什么?”
秦昊也是愁:“该不会真被你说中了,他打影儿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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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郎有情
平理冷声问:“你舍得?”
秦昊立时睁大眼睛:“当然不行,这一走和阴阳两隔有什么差别?”
“呸……”平理急道,“胡说什么。”
此时,秦府下人们带着小姐来了,几个小侄儿小侄女立时围上姑姑,问宫里好不好玩儿,几时也带他们去。
“把孩子们支开,我们才好说话。”平理说,“你不想问问她?”
秦昊心思简单,没多想其中的用意,便上前驱赶侄儿们。
平理趁机来到秦影身边,问:“你可大安了,伤口怎么样?”
姑娘礼貌地欠身:“多谢记挂,之前郊外烧了田地的事,又是您替家兄顶罪,实在过意不去。”
平理忙比了个嘘声:“那事儿别提了,你哥将来还要科考呢。”
秦影点头:“是,多谢您。”
她似乎没什么要对平理说的,礼貌之后,便要往书房走,却又被平理拦下,说:“你给我的东西,我收到了。”
秦影怔了怔,想起那两颗棋子,笑道:“那两天整理屋子,找出来的,早就该还给您的。”
平理愣住:“不是……那棋子,那、那你还分两次送来?”
秦影说:“先后找出来,没料到还有,就先急着送来了,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依稀记得,您还教过我认那两个字。”
平理尴尬而勉强地扯起笑容:“是、是啊……”
秦影说:“小时候也好,如今也好,平理哥哥对我诸多照顾,之前为了我哥的事,和您发生冲突,诸多失礼,实在对不住。”
平理说:“不必对我用敬语,您啊之类的,听着我怪老气,我只比你大一岁,我比你哥还小呢。”
秦影想了想,应道:“好。”
平理说:“雍罗语难吗,我听他们说话跟鸟叫似的。”
秦影想起了在宫里和皇后的对话,眸光稍稍黯淡了几分,只道:“好容易能正经学些东西,我只当解闷打发时辰,平理哥哥,我先走了。”
此时,带走了侄儿们的秦昊跑回来,刚开口喊了声“妹妹”,就被平理拽住了,秦影辞过他们往书房去,秦昊一脸莫名地问平理:“怎么了?”
平理说:“我也想去听听雍罗语成吗,你家老爷子会不会生气?”
秦昊说道:“那不至于,你从小就在我家出入。”
平理拉着他:“走,我也去学学鸟语。”
那之后,直到日落天黑,平理下了国子监的学,又跑来太尉府学雍罗语,可全程下来,他半句话没学会,光顾着偷偷瞄秦影,更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问自己,原来是他自作多情?
散了课,秦夫人留平理用晚膳,然而看不见秦影,平理也没胃口,借故家中等他回去用饭,告辞离开了。
跟他的小厮早被打发回去,平理也谢绝了太尉府车马相送,独自步行回公爵府。
大街小巷里,还有白天状元郎游街的热闹没散去,平理踩过地上的鞭炮屑,想起那年三哥高中游街,家里大摆宴席的场景,果然是要哥哥那么优秀的人,才能被秦太尉看上。
这个时辰,祝镕忙完朝务,从枢密院坐马车回家,行至半程,听争鸣在车外说:“公子,瞧着像是四哥儿在前头走。”
祝镕掀开帘子张望一眼,那高挑颀长的身影,果然是平理,只不过平日里挺拔昂扬的小伙子,这会儿垂头丧气佝偻着后背,像是遇到天大的挫折。
“平理。”祝镕喊了一声。
平理应声回眸,见是三哥,心里更失落了,竟是冲着哥哥叹了一声。
“上车吧,你一个人瞎逛什么,都什么时辰了,为何不回家?”祝镕严肃地命令弟弟,“赶紧上车,跟你的小厮呢?”
争鸣跳下马车,来请四公子,平理不情不愿地钻进来,贴着门坐,离开祝镕远远的。
“去哪儿了?”
“太尉府。”
“跟你的人呢。”
“打发他们回去吃饭了,难道饿着等我吗?”
祝镕摇了摇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平理看了眼兄长,别过脸硬气地说:“没什么事。”
祝镕上上下下打量他,衣衫整齐,没沾染尘土,看样子至少没和人打架,他便耐心下来,好生说:“什么事,哥能帮你吗?”
平理委屈地看了眼哥哥,又失落地低下了头。
祝镕笑道:“看样子,还是件大事?”
平理咕哝了几声,不知说的什么,目光落在哥哥腰上垂下的佩玉,问:“这络子打得精巧,嫂嫂给你打的?”
祝镕摇头:“香橼打的,你家嫂嫂不爱做这些事。”
平理说:“是啊,她一门心思干大事。”
祝镕反问道:“干什么大事?”
平理奇怪:“不是要重开女学?”
祝镕蹙眉道:“你到处去嚷嚷了?”
弟弟一脸的不服气:“我是三岁小孩吗,这点轻重分不清,这是能到处嚷嚷的事吗?”
平日里弟弟顶嘴,肯定会被祝镕责骂,可这会儿能感受到平理满身的委屈,他便耐着性子:“到底怎么了,你心里有事就全写在脸上,你不说不要紧,可回去三叔三婶还是要问,你藏得住?”
平理顶完嘴心里还有些发憷,没想到哥哥竟然没动气,心里不自觉地依赖起来,想了又想,问道:“哥,你和嫂嫂,怎么对上眼的,你喜欢上嫂嫂的时候,她也喜欢你了吗?”
这一问,祝镕便猜到了弟弟的心事,心里发笑,面上忍着说:“这是我和你嫂嫂之间的事,不该到处对人说,哪怕你是亲兄弟。但这几句我能回答你,我们算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彼此同时把对方放在了心里。但那会儿,一切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无任何僭越之事,家里也就没察觉。”
“这是自然的,嫂嫂她好歹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岂能见了男子就忘乎所以。”平理说,“可我,还是很羡慕你们。”
祝镕问:“羡慕我们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平理点头:“二哥也是,我很钦佩。”
祝镕挑起帘子,看了眼街边的光景,再拐个弯走几步路,就该到家了,他开门见山地问:“怎么,影儿妹妹对你没意思,是你误会了?”
平理猛地窜起来,脑袋撞在车顶上,砰地一声重响,吓得车夫立刻勒马停车,争鸣钻进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平理捂着脑袋,疼得发出嘶嘶声,祝镕打发了争鸣后,来替弟弟检查伤势。
“别乱动,恶心吗?”祝镕摸到老大一个包,又心疼又生气,“你是猴子吗,上蹿下跳,撞坏了怎么办?”
“哥……”平理委屈地问,“你怎么发现的?”
“都说了,你脸上藏不住事。”祝镕没把扶意和大嫂嫂推出来,自然他已经违背了对扶意的承诺,本是答应不提这事儿的,可他比嫂嫂和扶意都要了解平理,以弟弟的性情,这事儿还是说开的好。
“哥哥,你喜欢嫂嫂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平理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儿,都会先想到那个人?”
祝镕笑道:“我家四公子,也害上相思病了?”
平理叹了口气:“可我是自作多情……我以为她给我送东西,是明白了我的心意,结果叫慧之说中了,她说若是表白心意,怎么会那么正大光明地把东西送来。”
祝镕道:“慧之也知道了?你倒是坦诚,那你有没有想过,请三叔和婶婶去提亲?”
平理抬起头:“那怎么行,她对我无意,我何苦强求?”
祝镕很是欣慰,说道:“也许姑娘心思单纯,没想到这些,也压根儿不敢想。话说回来,你也并没有明明白白地表白心意,你又做过什么,值得人家为你感动,指着她鼻子大骂?”
提到那些傻事,平理避开哥哥的目光说:“我那是担心她,看她作死不要命,我能不急吗?”
祝镕则再次检查了弟弟的伤,确认没有大碍后,说道:“若真心稀罕人家姑娘,就要好好对待,别太着急,别吓着她。太尉府家规森严,她若敢私定终身,秦太尉怕是能打死她。所以,一旦你觉着合适了,就请三叔和婶婶去提亲,让老太太出面,千万不要做出荒唐事,会害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