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这个打扮俗气的妇人,其实比任何人都能理解她。
“我不在乎世人的看法,玉郎觉得高兴就好。”钱氏一脸平静地说,“正如我骑着骆驼一路向西的时候,闲言碎语不曾少过,但我无比快活。”
说着,钱氏靠近乐阳公主耳边,“玉郎是我教出来的,和他爹一样是好男人。”
乐阳公主转头看向明明累得快摊成一堆肉泥,却是一脸无怨无悔的江父。
未来的公公确实是个极好的男人,没有哪个男人能像他这样,陪妻子逛街,将自己当成下人一般,帮妻子抱着妻子买的衣服首饰。
他们请不起下人吗?完全不是,只是不想要下人杵在身边打扰夫妻间相处的乐趣。
“这夫妻相处可是有诀窍的,等我明年回来,再与你说说一些秘诀。”钱氏朝她眨了下眼睛。
乐阳公主猛地点头,感激又欣喜地看着她。
她有些遗憾这对夫妻就要回乡下,若是能一直在京城就好了。
——
乐阳公主遇到钱氏夫妻时,江河和江白正在酒楼里吃饭喝酒。
当江河跟着江白进来的时候,全场静默,直到他们消失在二楼的雅厢里,好一会儿才恢复声响。
“怪不得庆北侯府的二房三房的主母会想轻薄江侯爷,这等容貌,实在让人把持不住。”一个食客盯着江河消失之地,依然舍不得移开眼睛。
其他人默默赞成,伸长着脖子,恨不得将那门拆开。
那些已经吃完饭的客人也舍不得走,磨磨蹭蹭地喝着茶。
江河将窗户打开,楼下大堂的声音传上来。
果不其然,来吃饭的食客谈论的都是认亲宴那日发生的事,传了几日依然不见消。
当日状元游街时,曾有幸目睹过状元郎举世无双姿容的姑娘们气愤地说:“江状元之美,世间罕见,隔房的婶婶竟然都忍不住要下手,实在是太过份了!”
“这和见色起意无关罢?我倒是认为是庆北侯府的二房三房想趁机让江公子承受不住羞辱,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届时侯府就是二房三房的。”
一个长得丑的男人掩盖不住自己的嫉妒,认为江状元还没有好看到连年长的女人都稀罕的程度,不过是想羞辱他罢了。一个大男人长那模样,也不怨女人存心羞辱。
“不可能,不可能!”大部分的颜控纷纷摇头,“绝对是因为她们起色心,想趁机轻薄江公子。”他们要是有机会,肯定也想摸一摸。
楼上的江白挑眉,“玉郎,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难道你就不怕名声有损?”
想在官场上走得远,名声若是不好,将来的工作很难顺利展开。
“所以我现在到处刷存在感啊。”江河不以为然,将一张盛世美颜怼到他面前,“你看我这张脸,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看着我这张脸说我坏话的,就算说也会被人摁下去。”
古今中外,颜狗从来都没灭绝过,而且并不少。
“再者,无论是我还是乐阳公主,我们都不宜名声太好。”江河轻声说,“皇家已经制造出琉璃,京城到处都是我的溢美之辞……公主殿下手里掌兵,我们将来成亲后,肯定很多人睡不着觉。”
江白当然知道这是有人将他们架火上烤。
他安慰道:“你们用不着自污,皇上不是那样的人。”
皇帝对血脉至亲优柔寡断,南蛮的战争里明明有诸侯王的影子,然而皇上一定要找到证据证明他们想谋反,否则不愿意找理由将几个王叔灭了。
“我知道皇上不是那样的人,但架不住朝臣想得多。”江河并不在乎名声,“我只想省点事。而且现在不是很好吗?咱们调换的事没人说嘴,二房三房也一劳永逸的解决了。”
江白无话可说。
他一直觉得二房三房像阴沟里的老鼠,伤不了人但看着特别烦人,想宰又不能宰。还是玉郎厉害,才打个照面就被他摁死。
只是用的办法太惊世骇俗了点,脸皮不够厚的人还真做不来。
——
江父和钱氏夫妻是跟着商队离开的。
极有生意头脑的钱氏将马车塞满,打算回锦州卖掉再赚一笔。
这次回锦州,除了先前陪她到波斯的那群护卫,不放心的乐阳公主又派了一支侍卫护送他们回去。
护卫多了,自然安全,商队的人心里十分感激,巴不得将钱氏二人当座上宾。
江大夫人,江河、江白和乐阳公主都过来送他们离开。
钱氏一脸慎重地对江大夫人说:“两个儿子都交给你了。”
江大夫人认真地承诺,“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保证将他们养得白白胖胖。”
听到这话,钱氏下意识地瞅了瞅胖丈夫,小声说:“阿白像他爹,说不定体质也像,可不能任由他大鱼大肉,会胖的。”
江大夫人瞥了眼江父,倒吸口冷气,忙不迭地道:“你说得对,不能太胖,阿白还没娶媳妇呢。”
接着,钱氏走过来拉着乐阳公主的手,“公主殿下,玉郎就拜托你了。”
乐阳公主很不舍,“你们一定要在我们成亲前回来。”
“放心,我们肯定会到,你们成亲,我们要是不出现,玉郎肯定能和我们闹一辈子。”钱氏压低声音,“公主,我们家没有纳妾通房的习俗,若是有狐狸精缠上玉郎,你一鞭子挥过去,不用客气的。”
钱氏是真的担心,她儿子那张脸的魅力实在太大,她可不止一次看到有女人故意撞上儿子。
为此,江大夫人的脸都青了。
因为这事发生得最多的是在庆北侯府,江家二三房的老爷都是色胚,导致丫鬟中不安份的太多,玉郎不知多少次被那些极有上进心的丫鬟或撞或喝茶被人弄湿衣服,他恼得都不想在家待。
钱氏的话深得乐阳公主的心,她慎重地点头,保证一个狐狸精都别想从她鞭子下逃脱。
江河苦笑,只能怪他过份美丽?
“玉郎。”钱氏有些歉意,“你真的不在意我将玉米的功劳给阿白吗?”
江河想翻白眼,这话他都说了多少次,再次重申:“娘,我真的不在意!你也知道,我现在名声已经够好了,再好就过盛,凡事过犹不及。”
钱氏忍不住一把搂住江河,眼泪差点没流下来,“我的儿啊,娘舍不得你啊!”
江河也搂住江母,真心实意地说:“娘,儿子也舍不得您。”
另一边,江父和江白并立而站,两人之间沉默是金,气氛有些尴尬。
该说什么呢?如果是玉郎,这次肯定会搂着他张口就吹,自己这个当爹的有多厉害多棒,吹得他心花怒放……唉,儿子还是玉郎这款比较好,虽然是个儿子,但连闺女的活都干了,贴心又可爱,简直是小棉袄。
半晌,江父努力地挤出几句话,“你上战场要小心,如果京城不好混就回白石村,咱们家有两百亩地的。”
江白的嘴角向上弯了弯。
上辈子,当他寻找这个男人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守着因为失去江河而疯掉的钱氏。他真是个极好的父亲啊,跟他那侯爷爹一样。
“爹,我会努力保家卫国,当个大将军的。”江白冲动之下,抱住胖胖的父亲,“我会让你们以我为荣的。”
江父眨去眼睛的湿意,“说什么呢,你现在就让爹娘很骄傲了。”
钱氏夫妻离开京城后不久,炎热的夏天就要到来。
京城的琉璃斋的生意极好,世家都以有一套琉璃用具为荣。
皇帝志得意满,在睡梦之中都乐得哈哈大笑。
事实证明,人是不能太得意的。
东南沿海告急,倭寇来袭,沿海村民皆被屠戮一空,血流成河。
“给朕打回去!”皇帝气得手都在抖,他的钱,他还没捂热的钱!
户部尚书的心也在流血,本以为今年国库能满点的。他实在怀疑皇帝陛下可能跟钱有仇,这国库好不容易丰盈点,马上又得空了。
回来京城没多久的江白再次领兵出征。
江大夫人极为担心,她忍不住抱怨道:“你回来才多久啊?这一去不知赶不赶得上玉郎的婚礼。”
江白温声安慰母亲,“娘,您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江大夫人叹气,正想说什么,扭头看到的是一脸羡慕的乐阳公主。
“……”
“公主,咱们以后也有机会上战场的。”江河安慰乐阳公主。
江大夫人默然。
或许对武将而言,战争就是他们晋升的渠道,如果不是阿白和皇帝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在,还轮不到他领兵出征呢。
——
送走江白后,乐阳公主去庄子里,往死里操练女兵。
江白出发前,曾暗示她作好准备。
什么准备?当然是战争的准备!东南的倭寇除非倾全国之力,否则战事不可能扩大,那么问题在哪?
“诸侯王造反。”江河肯定地说。
乐阳公主的眼瞳微缩,几个王叔——端王,敬王,成王……到底是哪一个?
她来不及想太多,方三娘便找上她,一脸忧虑地告诉她,经费又不足。
皇帝承诺给她的琉璃的钱,自然是先紧着战事,也就是说,她又要断粮了。
没钱怎么办?找驸马!
听明乐阳公主的来意后,江河一脸愕然,“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老弱病残?”
先前庄子里都是以女兵为主,可现在,一堆老人和被抛弃的女孩。
乐阳公主也很郁闷,“自从知道我招收女兵,不少活不下去的妇人拖家带口过来。你看那个妇人——她是方氏,都六十岁了,没儿没女,整天嚷嚷着要当女兵,不当没饭吃只能饿死……还有那几个姑娘,都是病得要死,家人将她们往庄子门口一丢,根本不愿意要。”
“里面还有几十个孤儿,都是女婴。这年头重男轻女,家人不想养的也丢庄子门口。”乐阳公主说到这里,忍不住揉揉眉心,“京城的育幼院已经塞不下,我要是不养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江河叫方三娘过来,查看庄子里的人口。
这一看,发现庄子里居然多了两百多的女人,还有几十个孤儿。
乐阳公主瘫坐在椅子上,苦恼地说:“我快养不起她们,只能想方设法开源,比如说去打猎或剿匪。”
说到这,乐阳公主神色抑郁,“附近的山匪全部都被我们干掉,想去远点的地方剿匪,开支又太大。那帮吃饱没事干的御史又开始弹劾我,说我收养孤儿不安好心,我让他们想法子安置这些孩子,可什么有用的建议都说不出来……”
“刺绣、织布、种菜、养猪、喂鸡等活儿都有人干,比如说身体不好的女人,或年纪较小的孩子……”乐阳公主想到每个月花出去的银子,就心疼得不行,“但这些活需要的人手都是有限的,庄子里总不能养闲人吧?”
“不是所有人都能当女兵的。比如方氏,她的年纪这么大了,只能干点轻省的活,还有些身体太弱的姑娘,想嫁人都被嫌弃……”
乐阳公主再次叹气,“说到嫁人,又是件头疼的事!我这些女兵有些年纪也到了,以后嫁谁啊……”
当然,如果不是江河接盘,她自己好像也没人要。
想到这里,乐阳公主忍不住看向旁边的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