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初苧受不住了,头次想远离这个地方,再也不要进来了。
终于,世子爷沉思片刻,挥了挥袖,像是发了极大的善心,“沈先生事多,明日日你来读这手札。”
“是!”
秦初苧既是欢喜又是担忧地出了殿,欢喜的是她终于可以多多地接触世子爷了,担忧的是世子爷状似不太正常,无缘无故地都问些什么问题啊,明日来可别揪着她问这些问题了!
秦初苧琢磨不透这个男人时,信鸽终于扑棱着翅膀飞来了,她喜极,飞快解下书信一瞧,笑容僵在了脸上。
无情又冷酷的两个字:不要。
秦初苧备好的画像连送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她苦恼地想,兴许师父还在生气,不若再道个歉吧,翻出纸笔就写: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您要打要骂都可以,就是别生我的气了,您再生气,我可哭了。
信鸽扑棱着翅膀飞了。
秦初苧满含期待,再见世子爷,心情稍稍放松一些了,世子爷坐在软垫上,身侧放有一把古琴,他正脊背挺直地闭眸养息。
倒真有些修道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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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第5章
书桌之上放置着昨日送来的手札,秦初苧明白自己的任务,拿过手札翻开,轻声地缓缓地读了起来。
听着听着,世子爷绷紧的嘴角放松许多。
读了不过半个时辰,世子爷张开眼睛,眸中不复幽深,瞧着清明朗润,“停了吧。”起身回到桌前捏出一张纸条,眉头微皱,复又塞入袖中,“姑娘家哭了很麻烦?”
秦初苧垂下的眸子微抬,“是,哭就表示很伤心了。”
世子爷眉头皱得更紧了,“哭了怎么哄?”
秦初苧更是诧异,外面说世子爷沉溺修道,不入朝堂,不闻世事,可她亲眼瞧见,他在壁上作画,他还关心姑娘家哭不哭。
秦初苧突地福至心灵,眸中满是希望,世子爷这般对她可是有利而无一害啊,他越是关心姑娘家,越是说明自己还有机会让他脱离修道,自己若是能使他感受到姑娘家的好,他修道的心思不就没了?
秦初苧跃跃欲试,“哄姑娘家的法子很多的,买她喜欢的东西,说她爱听的话,带她出来游玩之类的。”
“原来这般麻烦?”
“不麻烦的,以世子爷的容貌,若想哄姑娘开心,约莫露个脸就可以了。”
秦初苧委婉地拍了一个马屁,后果却是世子爷沉思良久,“还是太麻烦了,你退下吧。”
秦初苧:“……”
秦初苧懵着脸退出了玄妙殿,之后一连两日,世子爷都没让她再去读手札,反而提了沈清平去,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世子爷利用完了她又把她扔了的错觉。
秦初苧郁闷。
好在师父终于回信了,她开心不少,虽说师父的回信只有“不准哭”三个字,但这也说明师父原谅她了,她由此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郁闷一扫而空,她信心满满地找到宋灼商议,“我准备再投其所好,世子爷除却修道画画,还喜欢什么?”
宋灼:“甜食!”
一拍胸口:“我教你!”
没想到宋灼还是个负责世子爷饮食的厨子,且厨艺惊人,也最擅长甜食,当日下午就做了世子爷最爱的甜食出来。
秦初苧尝了一口,只觉甜得齁人,秀眉一皱,“世子爷怎爱这个?”
宋灼嘘了一声,“这话可不能当着世子爷的面问。”
“记着了。”
秦初苧费了一天的功夫学会了这道甜食。
晚间宋灼就得了世子爷的召唤,宋灼让秦初苧代替他做好送过去,秦初苧提着食盒进了内殿。
殿里烛火通明,映出世子爷一身青润的单衫,卸下星冠的长发只用青色发带松松系着,淡极的目光掠过来,原本无情的容色微微变了,下一刻纤长的手指一抬,“过来。”
如此模样,加之没有杀气的一双眼,使得秦初苧戒备紧张的心微一松懈,步子迈了两步,师父的训诫在脑中一闪而过,“有些人无辜起来更能蛊惑人心。”
师父说什么都对。
秦初苧猛地驻足,口中“嘶”得一声,像是强忍着什么疼痛一样将食盒放至桌子上,不过转身的功夫,原本在榻上的男人已至身后,漫不经心的声音像索命的钩子,“你违背了我的命令。”
垂下的凤眼微微眯着,秦初半垂着头,每一根头发丝都吓得恨不得蜷缩起来,“民女脚崴了,走不得路。”
“可惜了,多走几步,崴的可是你的脖子了。”
世子爷扬手,那双手好像在渴望折断什么,秦初苧骇得整个身子微微发抖,面上更是恭敬,“为报世子爷避雨之恩,民女特意学了道甜食,喜欢世子爷喜欢。”
她打开食盒。
世子爷离了她两步,她像是获得了新生,身体里每一处都泛着欢快的气息,语气也不由欢快些,“是的。”
“你这么高兴,是也想吃?”
秦初苧:“……”
你怕不是有些病吧!
秦初苧撑起胆子摇摇头,“不敢,这是给世子爷做的,民女吃不得。”
“有何吃不得的,吃了。”
世子爷轻轻松松地下了命令,随意从桌子上夹起手札,往软榻上去了。
秦初苧平时不爱吃甜食,嫌腻得慌,如今这食盒里的比平时还要腻,她正磨叽着,那边又道:“不吃过来。”
“民女吃!”
秦初苧忍着惧意从食盒抽出甜食,她做得分量还十分足,直吃得她胃里翻滚个不停,末了提起食盒退了出去,世子爷的声音从身后飞来,像春光般轻淡,“日后再不要进殿了。”
秦初苧在院子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宋灼一直在道歉,“对不住,秦姑娘,我是太急了,愣是把最要的忘了,以前发生过世子爷食物中毒的情况,自那以后世子爷不会吃旁人做的东西,更何况还是旁人带进殿里的。”
秦初苧吐完舒服了,又收拾一番才摆手,“你也是为我着想,无碍,下次我们不这么做了。”
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颤颤巍巍的,配着一张瑰姿玉容的面,可怜又可爱,宋灼叹了口气,这么个美人摆眼前,世子爷怎么就不心动呢?
“世子爷不准我再进殿,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两人思索一番。
半响。
秦初苧一拍桌子,“洗洗睡吧。”
无计可施,只能睡觉了。
一夜醒来,秦初苧起床溜鹤,才到湖边,不远处一人气喘吁吁而来,到了跟前忙喊,“不好了,姑娘,武安侯府来人闹了!”
因着那日张家二公子命人去砸侯府的门,有人抖落出了侯府二十年前的丑事,事情越闹越大,武安侯蒋仲仁到最后憋不住了,命人开了门,好说好讲地哄二公子的人暂且离开了,一场热闹就此停止。
但张府二公子摔着了腿,回府告知了家中长辈,长辈虽觉着他命人砸门不够体面,可也心疼他受伤了,对武安侯府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蒋仲仁带着大公子蒋继登门致歉,张府一连两日闭门不见,蒋仲仁又托人致歉,好是活了几日,可依旧没登上张府的门,这就摆明张府不愿和侯府来往了。
第6章
京中人见状纷纷嗤笑,茶馆酒楼都在议论二十年前蒋仲仁推蒋仲清出来受过一事,一时间侯府颜面尽失,这且不说,国公夫人令人探查当年之事也有了消息,确如传言所说,当年犯错的是薛仲仁,并非薛仲清,可怜的蒋仲清完全是代兄受过。
国公夫人一拳砸在桌面上,一张桌子应声而裂,蒋仲仁竟然欺她至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冷笑着吩咐,“此事切勿声张,我有的是搓磨他的手段。”
蒋仲仁目前在吏部任职,担吏部侍郎,为官多年,哪有几个清白的,有能力倒也罢了,偏偏还是个吃干饭的,国公夫人命言官弹劾蒋仲仁受贿渎职,私德有亏。
圣上发怒,可又顾念当初蒋仲仁救驾有功,只打了蒋仲仁板子,命其回家反省,并未抹掉他的官职,预料到这一情况的国公夫人眯了眯眼,“我也知道仅凭此事是弄不死他的,不急,当年那事他都能作假,这救驾一事也大有查头。”
蒋仲仁挨了板子,整日躺床上养伤,蒋夫人及儿女在床边俱是愁苦不已,家中失势且不说,蒋继读书不成,至今没考出一个功名,原本说好了个差事,如今也丢了。
蒋柔正值说婚年纪,原本因为生得好,说亲的人家踏破门槛,但眼下门可罗雀,无人搭理,蒋夫人越想越恼,绞着手里的帕子沉吟,“现今唯有想法证明二十年前的不是我们做的。”
蒋仲仁疼得嗷呜一声,“如何证明?当年若不是你出的这个主意,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埋怨蒋夫人,蒋夫人心中何尝不埋怨他窝囊废一个?何况还被他当着儿女的面戳破当年的卑劣行为,当即狠狠地瞪了一眼蒋仲仁,“我还不是为的你们?”
即便当年事情是她出主意,蒋仲仁去做的,如今也要撇个干干净净的,蒋夫人盘算着,秦仲清在狱中,秦初苧在宮观,眼下秦府只有秦仲清的妻子。
说来奇怪,秦仲清进京半年,从不见他妻子出门,蒋夫人冷嗤一声,“怕是个乡野妇人,不体面,出不来吧,只要我们糊弄她说如今你夫君在狱中无人能救,倘若你肯承认传言乃是一派胡言,我们便答应救他,她估计就应了。”
蒋仲仁:“对,对,你快去!”
为了挽回名声,蒋夫人一大早就换了一身普通衣服,乘坐马车到了秦府,秦穆见她来了挡在门前不让进,她也就没了耐心,仗着人多当即闯了进去。
结果没过一刻钟,一群人连滚带爬地奔出了秦府,只见为首的蒋夫人发髻散乱,神色惊恐,紧跟而来的秦夫人眼神茫然,口中直道,“夫君在狱中快死了,快死了……”举着剪刀就往蒋夫人身上捅。
蒋夫人啊得一声尖叫,她吃得珠圆玉润的,动作慢,很快被秦夫人捅过来的剪刀擦住了脸皮,口中喷出极不体面的骂声,“疯子!她是个疯子!”
巷子里邻里听闻动静纷纷从家里出来,他们从未见秦夫人出来过,如今只见一道纤柔的人影,虽散着长发,面相却极为柔美,一时看呆住了,竟忘了上去拦架。
秦夫人神志还混沌着,举着剪子对着蒋夫人就是一顿乱戳,蒋家仆人趁乱大喊,“不好了,秦家夫人行凶了!”
秦初苧一下马车就听到了这声,面色冷了下来,管家秦穆眼尖瞧见她,奔过来将缘由一提,“姑娘不在的这几日,夫人还是好的,开心的,今天侯府的人来了,竟然和她说老爷入狱了,夫人一受刺激就又犯病了。”
秦初苧先是和他低语一番,而后快步朝秦夫人走去,身后秦穆突然捶胸顿足,呜呜哭出了声,“没天理了,当年把我家老爷差点没害死,如今又把我家夫人逼疯了,你们武安侯还有丁点良心么?”
秦家其他仆人明白过来便也呜呜哭了起来,顺带逮住蒋家夫人,送到秦夫人跟前,秦夫人手中的剪子不知何时掉了,只能抓着蒋夫人的头发乱掐。
蒋夫人疼得啊啊尖叫。
可无人再管了,就连蒋家仆人都惊呆了,把人家夫人逼疯可是要遭全京人的唾弃的。
邻里一听,当即义愤填膺地过来把蒋家人团团围住,秦初苧到了跟前喊,“娘亲……”
秦夫人一见她就落了泪,扑过来抱住她,“初初,我的初初……”
秦初苧将母亲护在怀里,而后冷眼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蒋夫人,刻意重复秦穆的话,“侯府当年将我爹逼到死路,现今又将我娘亲逼成这样,是不是还打算逼死我才算罢了?”
“休得胡说,你娘亲本就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