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仪一生最得意的就是生了李元毓这个儿子,最大的依仗就是儿子当了皇太子,这会儿听说自己的事儿可能会影响到儿子,立马就老实了。
她不情不愿道:“我自当安分度日,你且放心。”
嬷嬷想了想,又道:“此事既然闹到陛下那儿去了,临川长公主等宫外人只怕也会知晓,为求安泰,还是叫张家舅爷暂且离京,到别处去避避风头吧……”
张昭仪老子死的老,是被亲娘拉扯长大的,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从小就被灌输着姐姐要照顾弟弟的想法,所以才致力于提高娘家门楣,想着帮弟弟的儿女结几门得力的姻亲。
因为出身的缘故,她时常被人取笑,连李元毓都不愿叫人提起自己有个那样不成器的娘舅,故而此时,那嬷嬷一提,她就点头应允,招了身边心腹过来,叫给娘家送个信儿,让弟弟暂且离京一阵子。
皇后并非贪权之人,待到皇太子娶妃之后,便将手中大半宫权交与郭蕤,是以张昭仪宫里的人刚递了牌子出宫,燕琅就收到消息了。
“叫张富出京去避避?也好,”她笑了笑,说:“湘南风景如画,又远离长安,叫他到那儿去走走,耍耍国舅威风,岂不快哉?”
宫人听得微怔,低声道:“娘娘前不久不是才跟长公主殿下说,湘南正闹匪患吗?”
燕琅抱着李衍,信手从窗外摘了朵花逗弄他,道:“这才几天,你觉得我忘了吗?”
那宫人是郭家的家生子,与她说话也无甚忌讳,闻言先是一楞,然后才道:“张富是张昭仪唯一的弟弟。”
燕琅淡淡道:“我知道啊。”
宫人神色一凛,恭敬道:“奴婢明白了。”
郭蕤是临川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又是太子妃,消息一传出去,第二天上午,临川长公主便进宫来了。
她先去向帝后问安,略坐了坐,才往东宫去寻女儿说话。
“阿蕤,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临川长公主遣退宫人,正色道:“一个张富不算什么,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但阿娘要知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燕琅虽然是太子妃,但权势却只局限于宫中,到了宫外,更广阔的地方去,就要依仗郭家襄助了。
李元毓的确是太子,但现在的他还没成气候,临川长公主与皇后能一力把他送到储君之位上,自然也能再把他拉下来,只是这么做,未免太不值当。
为了这个储位,郭家付出了那么多,郭蕤也已经嫁与李元毓,生下了太孙和小皇孙,现下想要抽身离去,只会伤及自身。
燕琅想要的,是打掉郭家对于李元毓的信任,也为自己争取最为有力的同盟。
“阿娘,”燕琅看着她端丽的面孔,神情中忽然闪现出一抹哀恸,她合上眼,任由眼泪簌簌流下:“我过的苦啊。”
“好孩子,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临川长公主神色大变,目露厉色道:“难道是张氏那个贱婢?!”
“她那点道行,我岂会放在心里,”燕琅将眼泪拭去,凄然道:“是李元毓。”
“太子?”一直以来,李元毓在临川长公主面前都戴着温文尔雅的假面,恭谨至极,她骤然听闻,不禁为之一怔:“阿蕤,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
“绝对不会,阿娘且听我细说。”燕琅脸上闪现出一抹痛色,道:“阿衍刚出生的时候,便有些体弱,太医开了药,叫乳母服下,却也无甚效用,我觉得蹊跷,以为是东宫姬妾心怀不轨,着人去查,才发现暗中下手的,竟是李元毓……”
临川长公主脸色渐渐冷了下去,她捏紧手中团扇,复又松开,半晌过去,才道:“阿衍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我那时候也觉得奇怪,以为是弄错了,便不曾声张,偶然间到他书房里去,却发现了他与王怀的往来信件——原来王怀是他安插在父亲身边的探子,他一直都防着郭家!”
八分真,两分假,由不得临川长公主不信。
燕琅见她神情森冷起来,又垂泪道:“原来他早就打算过河拆桥,登基之后,便要将郭家一脚踢开,连阿衍这个幼儿都不肯放过,更不必说我和阿衡了。”
窗扉闭合,内殿里隐约有些热了。
临川长公主久久没有言语,如此过了良久,她才执起手中团扇,云淡风轻的扇了几下。
“阿蕤,”她问女儿:“你的娘家和你的丈夫,你要哪一个?”
燕琅决绝道:“阿爹阿娘都只有一个,但丈夫谁都可以。”
“好,这才是阿娘的好女儿,”临川长公主有些满意的笑了,团扇拍了拍女儿的肩,道:“李元毓敢做初一,我们就敢做十五,好好照顾两个孩子,那才是你的立身之本。”
她脸上浮现出几分冷锐的讥诮,站起身,嘱咐道:“我会叫你父亲去严查这个王怀,若是确定此事为真,届时自有一番道理。这里是东宫,从前你又对李元毓没有任何防范之心,身边未必没有他派来的细作,近身的人和物统统查验一遍,以求安心。”
燕琅颔首道:“是,阿娘只管宽心。”
“只是委屈了我儿,嫁给这样一个狼心狗肺之辈,”临川长公主心疼女儿,握着她的手,劝慰道:“阿蕤,你别难过,天下男人千千万,哪个不比李元毓强?再过些时日,阿娘选几个面首给你……”
“……”燕琅知道临川长公主是个太平公主似的人物,却也没想到她能做到这地步,僵笑道:“阿娘,别这么嚣张。”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临川长公主点了她额头一下,又笑道:“等着吧,你嚣张的日子还在后边呢。”
……
郭家在长安的势力远非张家王家可比,不出两日,郭玮那儿就见了结果。
“阿蕤说的是真的,”他面色沉沉,神情泛冷:“王怀的确与李元毓私下有交,且还交情匪浅。”
“现在你知道李元毓打着什么主意了?”临川长公主冷笑道:“他连阿衍这个亲生子都能狠下毒手,可想而知心肠是如何冷硬,若他得势,岂会放过阿蕤和郭家?”
“投鼠忌器,”郭玮沉声道:“阿蕤毕竟是太子妃,又有两个孩子在……”
“那就保持实力,耐心的等下去,”临川长公主道:“等李元毓登基,就想个法子叫他暴毙,叫阿蕤做皇太后,太孙登基。”
郭玮沉思良久,方才道:“只怕李元毓未必会给我们这个机会,阿蕤跟两个孩子留在他身边,也实在危险。他现在能狠下心肠,对亲生子下毒手,将来难道会心软?阿蕤好歹是成年人,但两个孩子呢?”
临川长公主脸上显现出一抹森寒的笑意:“我自然有办法,叫他不忍对两个孩子下手。”
……
许是因为将正事敲定,临川长公主再进宫时,脸上的笑意便多了好些。
皇帝见了她,也忍不住调侃道:“皇姐既挂念阿蕤,不妨便在宫中住下,如此三五日一进宫,实在辛苦。”
临川长公主笑着含糊过去,与帝后说笑了会儿,又动身往东宫去探望女儿。
燕琅此时正教导长子李衡读书,小少年坐在书案前,一笔一划的描红,临川长公主动作放轻,走过去看了会儿,不禁点头赞道:“阿衡写得很好,年纪虽小,却可见风骨。”
李衡笑道:“多谢外祖母夸奖。”
燕琅见她到此,就知道是有了结果,叫人带着李衡出去,自己则留下与母亲说话。
“李元毓果然狼子野心,私下与王怀有所勾结,”李衡一走,临川长公主的神色便冷了下去,握住女儿的手,寒声道:“他既不仁,休怪我们不义!待他登基之后,便可寻机叫他暴毙,扶持太孙登基!”
燕琅听得一笑,不置可否,只道:“就怕他会狗急跳墙,对两个孩子下手……”
“他之所以敢对两个孩子下手,是因为他觉得即便没了这两个孩子,他还会有别的儿子,不会缺继承人。倘若我们一个接一个的防着那些女人生育,未免太过辛苦,还不如一劳永逸,直接从李元毓身上下手!”
“他自己作死,选在此时出京治水,倒也免了麻烦,”临川长公主贴近女儿耳廓,神情狠辣,低声道:“郭家起于江南,你父亲在荆襄一带旧部颇多,我托了心腹前去,在李元毓的饭食中下药,绝了他日后生育的希望!若非阿衡年幼,怕坐不稳天下,我真想连李元毓一起杀了了事!”
燕琅:“……”
“确定了,”系统瑟瑟发抖道:“是个狼灭!”
第75章 干掉渣男当皇帝3
当你拥有一个神队友的时候,无疑是能够事半功倍的。
燕琅会意的笑了笑,动容道:“叫阿娘为我劳心了。”
“也怨我,”临川长公主反倒有些歉疚,向女儿道:“若非我促成这桩婚事,也不会害你陷到这等境地之中。”
“不怨阿娘,”燕琅温声抚慰她,道:“后来的事情,谁能知道呢。”
临川长公主见到的李元毓温文尔雅,器宇轩昂,又是最有力的皇位角逐者,对待郭蕤和郭家人也极为礼敬,任谁见了,都会觉得那是个好女婿,而郭蕤当初嫁给李元毓的时候,也是怀着满心期许的。
但人算不如天算,谁这一辈子还遇不上几个渣呢。
母女二人都不是会拘泥于过去的人,略微说了几句,便转到正事上去。
“李元毓果真阴险,若非你机缘巧合,发现端倪,只怕咱们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临川长公主神态凛然,道:“你已经为他生下了阿衡和阿衍,尤其阿衍又是皇太孙,郭家想要改弦更张,已经来不及了,须得全心辅助阿衡,叫他坐稳太孙之位,将来承继大统。”
“李元毓能做太子,我居功至伟,你是他的妻室,阿衍是他的儿子,如此至亲之人,他尚且能狠下杀手,就更不必说别人了,”她压低声音,道:“凉薄至此,你相信他是真心孝敬皇后这个嫡母的吗?”
果真不负神队友之名。
燕琅心里又是一阵赞叹,却老老实实道:“不信。”
“他防着郭家,必然也防着皇后的母家,仔细去找,必然能寻到证据,”临川长公主道:“承恩侯府是簪缨世家,皇后是陛下的原配发妻,有他们站在我们这边,想出意外都难。”
燕琅由衷道:“我身在宫中,帮不上什么,万事都要依仗阿娘相助了。”
“你这孩子也真是,”临川长公主笑着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
有了大佬撑腰,燕琅身上的压力就要小得多,每天留在宫中吃吃喝喝,陪伴两个年幼的儿子,偶而再去皇后宫中拜访,吹吹耳边风,日子实在过得舒服。
张昭仪一把年纪被降了位分,已经够丢脸了,再持续一月到皇后宫中去罚跪,更觉得羞辱异常,半个多月时间过去,脸颊就陷下去了,整个人瞧着也无甚精神。
这天清晨,张昭仪用过早膳,强打着精神准备往皇后宫中去,就见心腹宫人满脸惊慌的跑了进来,颤声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张昭仪顶看不上她这副一惊一乍的样子,嗤笑了一声,说:“本宫都这样了,还能怎么不好?”
宫人嘴唇动了动,想说出口,又怕被罚,迟疑半晌,才低声道:“湘南传来消息,舅爷……舅爷被山匪杀了。”
张昭仪脸色霎时间就白了,“腾”的站起身来,扯住那宫人衣襟,恶狠狠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宫人吓得都快哭了,满脸畏惧的看着她,小声重复道:“舅爷途径湘南时,被山匪给杀了……”
有那个一个瞬间,张昭仪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
她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茫然的左右看看,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呆愣了半刻钟有余,忽然间爆发出一阵痛哭。
宫人内侍站在一边儿,想去安慰几句,又怕自己成了她的出气筒,到最后,也没人敢主动做声。
张昭仪嚎哭了大半天,连给皇后请安都忘了,宫人们看时辰快到了,战战兢兢的走上前去,小声提醒道:“娘娘,该去给皇后娘娘问安了。”
“我都安不了了,哪里还管得了她?”张昭仪悲痛欲绝道:“要不是她把事情闹到陛下那儿去,我弟弟怎么会出京,要不是离开长安,他根本不会遇上这种事情!”
话说到这儿,张昭仪想起郭蕤来了——归根结底,这事儿还是因她而生的。
弟弟不得不离开长安,是为了躲避郭家可能给予的迫害,是因为自己触怒皇帝,被降了位分,而论及根源,还是因为郭蕤去皇后搬弄十分,煽风点火!
张昭仪把娘家弟弟看得跟儿子一样重,骤然得知噩耗,脑子都被冲昏了,从绣箩里摸出一把剪刀藏在袖子里,就风一样的往皇后宫里去了。
这么个时辰,从太子妃到满宫妃嫔,都在皇后宫中问安。
皇后已经到了正殿端坐,目光环视一周,见只有张昭仪的位置空着,脸色不禁微微一沉 。
她垂下眼,问身侧的掌事女官:“张昭仪今日怎么没来?可是身体不适?”
掌事女官向她见礼道:“并不曾见昭仪宫中来人传话。”
燕琅善解人意道:“昭仪娘娘近来身体不适,许是正在宫中修养,皇后娘娘宽宏大量,请您体谅她几分吧。”
贤妃掩口笑道:“太子妃也忒心善了,这时候还肯为昭仪遮掩,就张昭仪的脾性,满皇宫里边谁不知道啊。”
话音落地,其余人都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