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乖乖喊:“父王。”
嬴政道:“回到咸阳了?”
扶苏点头。
嬴政有些意外。他许久没有睡这么沉了,而且明明马车挺颠簸,他睡醒竟没有半点不舒坦,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夸扶苏是不可能夸扶苏的,下回睡不好再叫扶苏给揉揉就是了。
嬴政没说什么,回到宫中后仍是拎小鸡一样把扶苏拎下车,留扶苏一块用膳。
因为考虑到一路劳顿后胃口可能不太好,扶苏出发前给梁季那边留了个酱料方子,让膳房那边备了醯酱沾饺子吃。
所谓的醯酱,是酱料和醋拌匀做出来的调料。
一般在密封条件下,粮食可以经由酒曲的作用下变成酒,但是有时候酒坛密封不彻底就有可能变酸,老祖宗出于不能浪费粮食的心理,逐渐也摸索出不少醋的用法和吃法。
讲究些的人家,家中都会有独到的酱料方子,宴客时拿出来让客人们好好享用。
毕竟大家都是随便把菜扔下去煮熟完事,肉也是随便烤烤或者剁成肉酱连着饭一起蒸熟,想要让人觉得好吃,最容易玩出花样的自然只剩酱料了。
醯酱就是其中一种。
嬴政不太喜欢醯酱,感觉酸溜溜的,见人送了醯酱过来,心里不太满意。不过堂堂秦王不可能挑食,在儿子面前更不可能,他还是默许送膳的人把醯酱摆到了自己面前。
饺子嬴政倒是挺喜欢。
今天的馅料和上次不太一样,扶苏上次提了一嘴说竹笋肉饺好吃,膳房那边的人想办法到山上挖了些冬笋,今天就包上了。
因为扶苏不在宫中,没法亲自试吃,梁季他们怕只做单种口味嬴政和扶苏不满意,还试着做了鲜虾饺。
每个鲜虾饺里面都有整只的虾仁,为了口味更有层次感,虾仁是被其他其他馅料裹着的,蒸出来鲜香无比。
要论在食物上玩花样,他们这些人是专业的,扶苏提个想法他们马上可以实现。
嬴政先尝了个竹笋肉饺,不沾醯酱直接吃,一下子尝到了竹笋天然的爽弹口感。
嬴政见扶苏沾了醯酱吃得挺香,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也沾了一下,把剩下的半只竹笋肉饺送进嘴里。
本来有竹笋的鲜味带着,饺子里的肉已经吃不出半点膻味,没想到沾了醯酱,饺子的味道又更上了一层楼。
嬴政不信邪,默不作声地夹起第二个饺子直接咬了一口,顿时觉得它果真寡淡了些,还是沾了醯酱更开胃。
嬴政面不改色地把剩下那半只饺子沾了酱送进嘴里,又开始批评起扶苏来:“你看看你,把人家竹子砍了造纸不说,转头又拿人家做蒸笼。蒸笼做好了,你连人家还没冒头的冬笋都不放过,掘地三尺把它挖出来吃掉。照你这么捣腾,我看山上的竹子再多也不够你砍挖。”
扶苏倒没想过自己一直在祸害竹子,听嬴政这么一说他发现自己还真逮着竹子可着劲薅。
扶苏认真想了想,说道:“父王说得有理,我已经让人摸索着用秸秆和芦苇试着造纸了,就是还没有做成。”
嬴政见扶苏还真反省起来,感觉这傻孩子不太像自己的种,关中的竹子用完了,用其他地方的便是,还用抠抠索索省着用?听说楚国气候更加暖和,竹子长得更快,将来把楚国拿下,竹子竹笋什么的不就应有尽有了?
嬴政教训道:“琢磨那么多做什么,将来我把楚国打下来专门给你种竹子。”
扶苏:“……”
这种大胆的想法,扶苏还真没敢想过,只好闭上嘴不吭声了。
嬴政教育完儿子,心情很不错,把饺子全部解决完了,愉快地放扶苏回去歇着。
扶苏回了住处,没歇息多久,将闾偷偷跑来和他告密了。
“他们在外面约架!”将闾有些着急地和扶苏说起事情经过。
小孩子多了,免不了会有摩擦,这群小萝卜头们私底下不时会互殴,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不过这次约架的人不全是男孩子,还有个小女娃,所以将闾听说扶苏回来了才着急地来报信。
扶苏听将闾一描述,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次约架事件唯一一个女娃娃叫献玉,过了年马上五岁,献玉的母亲有外族血统,和一群白白嫩嫩的奶娃娃相比皮肤天生偏黑。其实也不是黑,只是偏小麦色,看起来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扶苏觉得挺好看,平时见到了还会多撸两下,但是小孩子一向喜欢排斥和嘲笑“不一样”的存在,这次就是有几个顽皮的小子嘲笑献玉说她长得黑。
献玉生气了,当即和他们约架,表示自己要一挑五,把他们打服。
于是几个小娃娃就趁着天还没黑偷偷摸摸溜出来,准备在外头一决高下。他们约起架来还挺像模像样,竟找了好些个小伙伴去当裁判,将闾就是被找上才晓得他们要打架的!
扶苏听说几个小娃娃约架不说,还叫上小伙伴去观战,顿时跟着将闾出了门。
到了地方扶苏一看,好家伙,人几乎都到齐了,齐齐整整围成一圈在给里头正在相互摔打着的两个小不点吆喝鼓劲。
不知谁先注意到将闾领着扶苏来了,小萝卜头们突然都噤了声。
正在互殴的两个奶娃娃没注意到四周突然安静,自然也没停下来,只见女娃娃一个使劲,竟直接把男娃娃按趴在地,奶凶奶凶地叫喝:“你认不认输!”
扶苏还是头一次看见他们私下斗殴,瞧见献玉利落的身手有些稀奇,上前把她从男娃娃身上拉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沾上的尘土。
献玉这才注意到扶苏来了,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心虚。她乖乖巧巧地任由扶苏帮她拍干净衣裳,刚才神气十足的声音变小了:“大哥。”
其他小不点也都心虚地跟着喊人。
扶苏揉揉献玉的脑袋,点出那几个身上明显也摔脏了的小家伙,让他们向献玉道歉。
扶苏声音依然温和:“你们看看,献玉比你们能打,她有没有拿这个嘲笑过你们?”
那几个顽皮的刚才已经差不多被献玉打服,听扶苏居中调和,他们自然乖乖认了错。
当然,服输归服输,他们私底下还是准备好好锻炼拳脚,绝不能一直输给一个女孩子!
天色不早了,扶苏打发他们各回各宫,心里倒是思量起献玉过人的习武天赋来。
别看献玉才五岁,年纪还小,但武艺大多是从小练起的,长大了筋骨会变得僵硬,到那时候反而不好练武了。
既然献玉在这方面有天分,扶苏决定回头问问她想练什么武器,回头挑拣适合的技法给她练习。
好天赋加上好技法,足以让她将来傲视许多男子!
父皇胸襟开阔,向来都唯才是用,倘若献玉果真能练就一身高强武艺,说不准他们大秦还能出个公主将军。
扶苏有了想法,夜里也就有事可做了,提笔回忆了一些可能供献玉练习的技法,准备回头仔细看看献玉的筋骨和她自己的意愿再做进一步挑选。
扶苏把可能用到的技法写完后夜色已深,他整理好文稿收起来,让人熄了灯歇息去了。
许是因为和嬴政提了提芦苇和秸秆造纸之事,第二日怀才居然正巧回宫求见扶苏,说是云阳那边来消息了,造出来的第一批纸出了点小问题,他们一时没能解决,想让扶苏给出出主意,看看是哪个环节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嬴政:我儿子怎么这么傻
扶小苏:你高兴就好
*
注:女儿的名字历史上没记录,献玉不是历史真名
第33章 草纸
扶苏想到嬴政昨天说的“打下楚国种竹子”,眉头跳了跳,让怀才把新纸拿来看看。
怀才依言把新纸取了进来,只见一半已经用涂料涂布过,颜色微微发白,只是颜色和竹纸比还是偏黄;还有一半维持着没有涂布的状态,看上去就是纯粹的草黄色了。
一上手,扶苏便明白问题出在哪,这纸太软了,表面也不太平坦,不怎么适合书写。
可能是原料配比不太对,处理时间也有问题,所以这次做出来的纸软趴趴。
至于那一半没涂布的新纸,扶苏越看越熟悉,很快想起来了,这是他曾经见过的“草纸”,拿来如厕后用的。
他在云阳县见过百姓用的茅厕,临近山林的人家,他们如厕之后大多用约莫一个竹节长短的竹篾来清理;临近草甸的人家,他们用的一般是某种大小适合的茅草。
无论竹篾还是茅草都极不方便。
达官贵人倒是很少烦恼这个,他们可以用麻布或绢帛来代替,区别只在于麻布造价低些,绢帛造价高些,还有些讲究的,不仅要用绢帛,还要备上热水、施用香粉。
不管麻布还是绢帛,都是极重要的物资,很多时候比钱还好使,毕竟钱还可能不通用,衣服却是人人都要用的。
倘若将造纸的步骤缩略一些,改成适合做草纸的流程,成本还可以低上不少,基本只费些芦苇秸秆、耗点人工而已。
这样造出来的草纸别处的人可能用不起,但卖给达官贵人代替掉他们常用的麻布和绢帛还是可以的。
像云阳县这样的富县也可以推广一下,毕竟云阳县的百姓最早用上新茅厕,也最早用上新犁和堆肥之法,手头上应该有点积蓄才是。
等其他地方的百姓也富裕起来了,就可以在整个秦国范围内推而广之了。
扶苏说干就干,拿过怀才带来的造纸流程开始删改起来。
因为是在琢磨着怎么造新纸,作坊那边每做一道工序都有专人记录下来,扶苏可以轻易看出哪些步骤可以改,哪些步骤可以省。
要求低了,造价也就低了,可以用低廉的价格对外售卖。
这也算是意外之得了。
扶苏准备让人分建一个小作坊制作这种纸质偏软的草纸,不必考虑颜色和平不平坦、洇不洇墨,这纸的用处不在书写上。
现在生产出来的这一批,扶苏让人送两车回来,其余的把它分给庄户,告诉他们用法。
剩下的原料也继续做这种纸,他准备趁着年节想办法把它送进咸阳各家各户之中,好及时省下一批布帛,免得它们又被拿去擦屁股!
扶苏把事情安排完了,每日必定来报到的小不点们也都到了。他和平时一样教他们认字锻体,到午膳过后他单独留下献玉,让献玉按照他的要求做些特殊动作。
献玉在其他兄弟姐妹面前很彪悍,在扶苏面前却乖得不得了,一一按照扶苏的要求做了。
扶苏不得不感叹有些东西果然是天生的,比如献玉这一身筋骨仿佛天生就是为练武而生。
扶苏温声问道:“你想不想练武?”
献玉有些疑惑,她每天都有好好练习扶苏教的锻体法!她可是学得最快的!
献玉不懂就问:“锻体法算不算?”
扶苏笑道:“也算,只是锻体法比较基础,连入门都谈不上,充其量只能强身健体而已。”他摸摸献玉的脑袋,“真正的武技,可以再战场上以一当十,若是骑上好马、练好武器,以一敌百也不是不行。”
献玉两眼发亮:“我想练武!”
扶苏道:“那你每天早一些过来,我陪你一起练,等你基础打好了,我再让恬叔他们教你兵法。等你把兵法也学会了,那就不是以一敌百那么简单了。”
献玉听得眼睛更亮了,扶苏让她早些过来也不觉得辛苦,还特别高兴,兴奶声奶气地答应:“好!”
扶苏这才让她回去,又把挑出来的武技删删改改,改成适合小孩子入门的基础版本。
傍晚云阳那边按照扶苏的吩咐把两车草纸送回来了,扶苏琢磨了一下,叫人先把两车草纸卸下,自己带了一叠去找嬴政。
嬴政听人说扶苏过来了,还想着扶苏是不是又弄了什么新花样,不知道好不好吃。
结果扶苏进来了,后头没送膳的人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