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离着秋日还早得很,赵长恺却觉得自己仿佛身在冰窖之中,已经快被冻伤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站起来,走到了书桌前开始磨墨,落笔极快,短短几行字而已。
“来人。”
门口来了个小厮。
赵长恺把信纸吹了吹,封好火漆,交给来人,道:“送到闻府去,就说我约大公子过几日骑马散心。”
小厮抬头看了赵长恺一眼,接收到赵长恺的眼神示意,当下应了:“是,奴才知道了。”
“去吧。”
小厮领命离去,可赵长恺还站在原地不动,透过窗户看到小厮远去,心里的执念愈发的深厚起来。
他就是想看一看,是不是这世上什么都不能争,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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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寺乃大越的国寺,每日来上香祈福的人也不少。广宁王妃等贵客便是在护国寺的内院,专门以迎接尊贵客人的地方。
清晨广宁王妃便要去跟随一念大师念佛,魏令仪和谢安意商蕊几个小姑娘也跟着去,一上午的佛经念下来,倒也十分平心静气。
三个小姑娘都显得很精神,广宁王妃也觉得有趣,这么大的小姑娘倒是很能静得下心来,都是好孩子。
商蕊是最会逗笑的,同广宁王妃在一处,说笑话逗得王妃一整日都乐呵呵的。往日本就是温柔笑意,今日更是愈发高兴了。
照例,魏家兄弟和赵宁煊三个都要来给广宁王妃请安,今日还多了个人——贺阎。
与此同时,广宁王妃等人也知晓了一个消息,贺阎如今已经是宁国侯府的世子了。他特地接了圣旨才过来,也算是把此事告知王妃,让王妃放心。
“也好,该是你的东西到底都会是你的。” 广宁王妃对此乐见其成,对贺阎说话的时候也多了几分心疼。
贺阎感念王妃这些年对他的照顾,心中觉得很是温暖。
他年幼时失去的,如今已经他也已经通过旁的方式得到了,今日贺阎,非往日可比。
孩子们多了起来,广宁王妃也不拘着小姑娘们,便让几个人一同出去走走看看,护国寺的后山还是景色极佳的。
魏令仪自然也晓得广宁王妃的好意,当下和谢安意几个就辞了王妃离开了小院。
这才刚出了小院儿,商蕊便说道:“去后山瞧瞧吧,那儿有个敬竹亭,地势偏高,还有一个小小的瀑布。”
“好啊!” 魏令仪一口答应下来,她本就还欠着赵宁煊一幅丹青水墨,去瞧瞧景色倒也是好事。
魏家兄弟见妹妹答应了,便跟着说不如一起去。
自然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往后山去,果然在后山往上走便有一个敬竹亭,敬竹亭位于小瀑布的旁边,站在亭内可观瀑布飞流直下,这景色看得人心旷神怡。
姑娘们在亭子里,公子们自然是在亭子外头。
轻罗早就准备了不少小食,便将这些小食都分作两份,一份送给姑娘们,另一份则是往赵宁煊贺阎和魏家兄弟那儿送。
赵宁煊倒也没什么赏景的心思,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看亭子里,小姑娘言笑晏晏,仿佛很是开心的样子,他便不自觉的嘴角会带起一抹笑来。
贺阎看赵宁煊这模样心中已然有数,不过对面魏家兄弟的脸色可不算好。
当着人家兄长的面儿,也不见得收敛一点儿,赵宁煊你可真是胆大妄为了。
魏明谨饮了一口茶,跟着就说道:“还未恭喜贺世子,今后必定顺心如意。”
对于魏明谚的祝贺,贺阎接下了,他举起茶杯与魏明谨对视,“多谢魏大哥,当下只有以茶代酒已全魏大哥的好意。”
……
魏令仪和谢安意几个在亭子里听着瀑布飞流击石的声音,竟然觉得十分悦耳。
魏令仪冷不丁一回头,就看到了赵宁煊的目光正牢牢地盯着她,她也不知怎么的,有些慌张的回过了头来。
她这动作一大,就引起了谢安意的注意,谢安意也跟着她扭头的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就看到了赵宁煊。谢安意当下便用手肘抖了魏令仪一下,魏令仪看过去,只能看到谢安意脸上的坏笑。
商蕊看两人动作不知在做什么,道:“你两个密谋什么呢?”
“没什么。” 魏令仪在下头踢了谢安意一脚,谢安意嘻嘻的同商蕊笑了笑,打个岔把这事儿给岔过去了。
魏令仪起身往亭子边走了几步,看到下面水流湍急,却是一片格外的盎然景象,脑子里陡然炸开了一些灵感。
她快步走了回来,说道:“轻罗姐姐,研墨。”
方才来的时候,魏令仪便让轻罗把文房四宝都已经备好了,这会儿也就是磨个墨的功夫。
魏令仪的灵感来得很快,粗粗几笔已经看出这副丹青的意境悠然,谢安意和商蕊两人也起身过去看了她作画。
三个姑娘都站了起来,自然也是引得下头几个人的注意。
魏明谚看了看,说道:“或许,娇娇在作画。”
“走吧,去瞧瞧。”
赵宁煊也不同魏家兄弟客气,当下就迈步往前走去。
魏家兄弟对视了一眼,这人是真的不晓得什么叫客气的。
魏明谨还不知道,可魏明谚却清楚。娇娇今日这幅画,怕不是要落在赵宁煊的手里了。
他可没忘记上次赵宁煊找娇娇讨要丹青,娇娇还答应了的。啧…
几个人快步上了敬竹亭,却也不敢凑太近。赵宁煊到的最早,便还能占据最佳地势,足以将魏令仪作画的过程都看的清清楚楚。
魏令仪这幅画的感觉也就是置身于山水之中突然来的灵感,她专注于作画,对于后面站了一群人毫无知觉。下笔极快,仿佛是在手里已经有了一副山水,挥毫之间自笔尖落下了一道道山水来。
这是商蕊第一次见魏令仪作画,她都有些看呆了。这速度,这落笔的稳准潇洒实在是令人惊叹。
魏明谨也不是第一次看妹妹作画了,却觉得今日她作画格外的顺畅,往日还会偶有停顿,今日挥墨自如,想必是格外有灵感。
开始作画之后,魏令仪便全身心的投入当中,一点儿都不受外界影响,直到她把这幅画作完。她放下了几只笔,有些想舒展一下自己的双手,伸了个懒腰之后才回头,一回头就被后头站着的一群人给吓着了。
她有些茫然,“都在看我作画啊?”
赵宁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十分轻柔:“累了吗?”
“有一点儿。” 魏令仪回他的话也很顺口,就坐了下去,道:“好不容易有了些灵感,果然还是要快些下手,等这画干了便可以送给宁煊哥哥了。”
魏明谨:“……???”
“好,明日就给你刻章。” 赵宁煊一口应下,完全无视了一旁满脸问号的魏家大哥。
魏明谚都有些不认心告诉他大哥,这画是妹妹亲口应下的了。
魏明谨上前看了看魏令仪的画,脱口而出道:“山水秀丽,竟有至身其中,五内清明之意。”
魏明谚也走了几步,细细看了她的画,转头道:“娇娇比起上次,又进步了许多。”
商蕊在一边看一边忍不住说道:“都说聂丹平的丹青水平一绝,我看过她的画,比起你来简直差得不要太远了。”
魏令仪一愣,没有想到商蕊会提到聂丹平。谢安意便悄悄的拉了拉商蕊的衣袖,示意她,人家聂丹平的表哥可是就在这儿呢。
商蕊这才发现自己说得太顺口,把聂丹平拉出来溜了一圈,没发现人家表哥在这,她立刻捂着嘴后退了几步,希望赵宁煊没有听到自己刚刚的话。
魏明谨和魏明谚也都纷纷看向赵宁煊,赵宁煊却好像是没有听到商蕊说的画一样,只道:“娇娇作画素来不与寻常人比较,若论一二,娇娇自然是第一。”
魏明谨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这人为了讨好娇娇,连自家表妹都可以不管的。
贺阎察觉到魏明谨的脸色有些细微的变化,他道:“令仪学画师承叶家,加之天分使然,如今这个水平已然是远超众人,再无可比。”
赵宁煊和贺阎一人一句的夸赞,叫魏令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哪里有这么厉害,不过是大家互相吹捧罢了。
“不不不,贺阎哥过誉了,我尚且不足,大哥二哥画技不知比我好多少,哪敢说‘再无可比’,万万不敢的。” 魏令仪连连摆手,“今日不过是灵光乍现,若是迟疑一会儿,说不准也不过如此。”
赵宁煊却皱了皱眉,略有些不悦的说道:“娇娇不必过谦,贺阎从不说谎骗人。”
魏令仪愣了愣,只好冲着贺阎鞠了一礼,多谢他方才对自己的夸奖。
魏明谨看着赵宁煊如此维护娇娇,无奈的摇摇头,虽然他对赵宁煊不满,可赵宁煊对娇娇却是多年如一日的照顾。
将心比心,若……若将来娇娇出嫁,所嫁之人也该如赵宁煊般对待娇娇方可。
赵宁煊是不知道,今日无意间的护短让魏家的大哥对自己的印象好了不少,约莫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魏令仪作画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她这会儿整个人都有些疲累了,叫轻罗看了看那画,叫人把画送回东院她屋子里去。
她同赵宁煊说道:“就等着宁煊哥哥的章,那幅画就算完成了。”
赵宁煊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神愈发的温柔:“好,明日便可。”
“嗯。” 魏令仪也高高兴兴的应了。
魏明谨和魏明谚对视一眼,实在是担心,这女生外向,真怕哪天就给赵宁煊拐走了。
不想让赵宁煊继续接触娇娇,魏家兄弟便以娇娇作画也累了为由头,这一场赏景之行就此结束。
只是最后,魏令仪顺着小路下来的时候,应当是作画太久有些眼花,一脚踩空,幸好是赵宁煊一把把人捞在怀里才没有让人摔下去。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魏令仪也被吓得不轻,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角还有一点点淤青的地方,她可不想再摔个重伤来。
赵宁煊心中也是一惊,万幸自己把人捞住了,不然他不是要恨死自己。
“小心些。” 赵宁煊松开她,语气包含担心。
魏令仪看了看他,有一瞬的失神,很快就反应过来,点点头:“知道了。”
魏明谨和魏明谚两人不放心,非把赵宁煊挤开,一左一右的在魏令仪身边,牵着她走下了小路。
赵宁煊也不争,就跟在身后照看着。
贺阎大步略过赵宁煊,却突然回头,冲他挑眉,似笑非笑:“长路漫漫,世子慢慢走。”
赵宁煊目光如利剑一般看向贺阎,贺阎才不管呢,大笑着,直径走开了。
赵宁煊看了看在娇娇身边宛如左右护法的魏家兄弟,想了想像这样的还有六个,又觉得贺阎的话也没错,的确是长路漫漫。
不过,慢是不可能慢走的,他得快点。
……
夜色如幕,魏令仪都睡过了晚膳才醒。
轻罗等人见她实在睡得香,也不忍心叫醒她,便让她睡到自然醒来,自己守在了床边。
这会儿看到魏令仪醒了,等她醒了点儿才递了茶水过去给她漱口。
“几时了啊?” 魏令仪皱了皱眉,她瞧这天色都已经入夜了。
“已过戌时。”
“那……” 魏令仪看向轻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