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顾雪仪定睛看了看。
是裴智康。
坐在角落里的宴文柏,突然冷冷抬起头,盯住了裴智康伸出去的那只手。
顾雪仪掀了掀眼皮,又拿出了点倨傲的姿态:“嗯?你是谁?”
宴文柏冰冷的目光滞了滞,骤然软和了下去。
只不过旁边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身上这样细微的变化。
裴智康的笑脸又一次僵住了。
他本来有点生气,但转念一想,美人天生就应该有着别人所没有的特权。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耐心一点嘛。
裴智康脸上的笑容更热烈了一点:“宴太太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我是裴智康。咱们昨天才见过。”
其他人听见裴智康的声音,这才陆续抬起了头。
能让裴智康都放低手段,又称呼“宴太太”,那还能是谁?就是宴文柏的大嫂顾雪仪没错了!
他们的目光纷纷落到了顾雪仪的身上。
但等真正见到了人,刚才还一个个口嗨聊得起劲的人,这会儿反倒将嘴闭得紧紧的。
这位宴太身上有股无形的气场……连气质也是独特的,独特得让人本能地生不出亵渎之心。
“宴、宴太太。”其他人跟着陆续打了招呼,生怕慢了。这要是传回家里,指不准就要被家长修理。
顾雪仪依旧没有去握裴智康的手,她冷淡地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到了宴文柏的身上。
“宴文柏。”顾雪仪伸手,从背后扣住了玻璃门的把手:“跟我过来。”
宴文柏盯着她的手看了会儿。
这次她没有再拎皮带。
宴文柏沉默不语地站起身,跟上了顾雪仪。
顾雪仪推门走出去,对小女警说:“麻烦帮我们准备一个地方,我和他沟通一下,然后再做笔录。”
小女警忙不迭地应了:“好的好的。”
宴太太能解决的话,那就太好了!
顾雪仪很快带着宴文柏走到了隔壁的房间。
她转过身问:“怎么回事?”
宴文柏又垂下目光,瞥了一眼她的手。
她的手上空空,就只有另一只手捏住了一只手包。
宴文柏突然想起来,她如果要揍他的话,好像不用鞭子也行……
“为什么不肯做笔录?”顾雪仪又问。
宴文柏这才闷声道:“没什么,不想做。”
顾雪仪也不跟他着急上火,她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不紧不慢道:“你在宴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宴家就教会了你无视社会规则,我行我素吗?”
纵使是在古代,也没有仗着高门大户,便肆意违法乱纪,惹出事,还不配合衙门的道理。
或许其他家族是有,但顾雪仪绝不会允许她的家族发生这样的事。
滥用权利,不尊重他人,迟早一天会将整个家族都送入覆灭的深渊。
宴文柏咬紧了牙,没吭声。
上次和江靖打架进警局,他就见识到顾雪仪的口齿了。她不带一丝怒意,但开口句句都戳人。
“你昨晚去做什么了?你学到的礼貌,就是教你随意发一条讯息回来,然后就能夜不归宿了?”顾雪仪跟着淡淡问出声。
宴文柏紧紧抿了下唇:“你又要打我吗?”
顾雪仪顿了顿,淡淡道:“或许你以为我很严厉。但在我眼里,你依旧是没有长成的少年。如果是在一个动物族群里,你仍旧属于幼崽的范畴。你还不具备强大的自我保护的能力,要是某一个夜不归宿的晚上,你在外面出了事,宴家赶到不及时,你让你身边关心你的人怎么办?”
宴文柏怔了怔。
谁会关心他?
她吗?
在她眼里,他像是个需要呵护的幼崽?
宴文柏心底有点别扭,但又像是第一次尝到糖的甜味儿一样,心底跟着冒出了别样的情绪。
“这次不打你。”顾雪仪说:“和他们打起来,应该不是你的错。”
“你怎么知道?”宴文柏脱口而出。
“裴智康在他们中间。”顾雪仪很不喜欢这号人物,能和裴智康混在一块儿的,又会是什么好人吗?这个概率应该是极其低下的。
宴文柏的表情顿时放松了不少,他说:“我昨天去青阳山了。”
“嗯?”
“去拜祭我母亲。”宴文柏说完,暴躁地拧起眉,别过了头。他有点不太适应在别人的面前,这样暴露自己的隐私和想法。
“好,我知道了。”顾雪仪没有再追问。
她从那本书中获知的信息是,宴文柏不是宴朝的亲弟弟。可想而知,宴文柏的母亲要么是宴父的继室,要么是宴父的妾……不,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叫情妇。
而从宴朝与他们彼此并不亲近,宴家子弟几乎处于放养状态,这一点来看,应该是后者。
“今天为什么打架?”顾雪仪问。
听她没有再提起青阳山的事,宴文柏也松了口气。
那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在宴家是什么样的身份,所以格外不愿意提起这些。
而今天的事……
宴文柏动了动唇,他又怎么好把那些话复述给她听?
顾雪仪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顿时心里有了数。
连偷偷去拜祭母亲的事都说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对她说的?
“他们议论我了?”顾雪仪问。
宴文柏没应声,依旧死死抿着唇。
顾雪仪站起身:“去做笔录吧,那些话没什么不能说的。对我造成不了任何的影响。”
宴文柏没动。
顾雪仪看向他,语气温柔了一点:“但我很感谢你维护了我。”她轻声说:“宴四少又长大了一点,变得更有担当了一点。”
宴文柏心底猝不及防地燃起了一把火。
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烘烤得温暖了起来。
宴文柏转身走了出去。
宴文柏去做笔录,顾雪仪却没有返回那道玻璃门内的房间,而是先走出了警局。
警局附近有一家小卖铺。
顾雪仪问:“有糖吗?”
“有,有。你要什么牌子的?”
现代的食品实在五花八门,顾雪仪挑花了眼,她一眼扫过去,说:“小孩儿爱吃的。”
对方给了她一包彩虹糖。
宴文柏很快做了笔录出来,对面那个被他打了的人也才刚出来。
对方头上裹了纱布,看着有些凄惨。但见了宴文柏还是神色讪讪的,这会儿倒是不敢放什么厥词了。一是怕再挨打,二是怕宴家。
这时候裴智康也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问:“四少,宴太太呢?”
宴文柏冷冷地盯着他:“关你屁事。”
裴智康噎了下,笑着说:“四少,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很有礼貌的。事情了结了,我总要和宴太太打声招呼再走的。”
裴智康话音刚落下,顾雪仪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宴太……”裴智康才只来得及开了个口。
顾雪仪走到宴文柏面前,问:“好了吗?”
一旁的警察笑着说:“都处理好了。”
顾雪仪点了下头:“辛苦。”
“应该的,应该的……”
顾雪仪把手里的彩虹糖甩到了宴文柏手中:“那就走吧。”
宴文柏条件反射地接到了手里。
他愣了愣,问:“这是……什么?”
“奖励。”顾雪仪说。
宴文柏攥着包装袋的手指紧了紧,塑料的包装袋发出了噼啪的声响。
他宴四少从来不吃这种甜兮兮的玩意儿……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
宴文柏回了下头,瞥见了裴智康望着顾雪仪,一副遗憾又向往的模样。
宴文柏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抓住塑料袋一扯,飞快地拆出了一颗彩色的糖豆扔进了嘴里。
然后他含着糖,走在顾雪仪的身后,不动声色地挡去了裴智康的目光,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嗯……好吃。走了……”
裴智康在后面捏紧了下拳头。
顾雪仪和宴文柏很快走出了警局,上了车。
警局内,裴智康突然回头问:“漂亮吧?”
大家一时间没敢答。
裴智康轻笑了一下,也不再问他们,而是问起了那个被打的人:“还疼不疼?不疼的话,走吧,今天所有消费我买单。好歹我也是宴家的亲戚,宴少不给你赔罪,我来给你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