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王爷一脸憔悴,身上穿着件短褐,靴子上站着尘土,颇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
“王爷。”徐青安、徐清欢两个人上前行礼。
“早就跟你们说,别那么多礼数,”简王说着小心翼翼地将手臂打开,一只鸟儿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两只爪子直直地朝天立着,眼睛闭起好像没有了生气,“快来看看这鸟儿到底怎么了。”
徐青安立即靠过去,伸出手去动肥鸟,肥鸟却依旧没有半点动静:“真的病了啊,我送回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简王爷,您都喂它吃了什么。”
简王皱着眉头:“没有啊,都是新鲜的虫儿,特意让人在园子里抓的,还让人带着满府里转悠,前些日子还好端端的。”
肥鸟的母亲是老简王的心头爱,如今那老鸟没了,剩下这只雏鸟,简王爷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将它养得又肥又壮,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这鸟儿呵护的太多,这鸟儿动不动就生病,要么不吃不喝,要么躺在笼子里一动不动,让简王爷满心焦急。
上次肥鸟生病时,徐青安和徐清欢两个刚好来到简王府,徐青安随手逗了逗,那鸟儿就精神了许多,见简王为这鸟儿发愁,徐青安干脆提起要将这鸟儿带走,等养得精神了再送回来,生怕简王不放心,特意压在这里一只漂洋过海来的芙蓉鸟。
说来也奇怪,肥鸟格外喜欢徐青安,徐青安出去溜达,必然将这肥鸟抗在肩膀上,逢人就说:“这是简王的鸟儿。”
一人一鸟端得是精神。
后来惹了祸从家中溜走的时候,也将这肥鸟一并带走了,好像肥鸟成了他的保命符。
徐清欢看向哥哥,哥哥嘴上着急,眼睛中却隐隐能看出一抹笑意,心中也就有了底:“简王爷,您将肥鸟给我哥哥吧,肥鸟喜欢哥哥,说不得一高兴也就精神了。”
简王也是这样的心思,所以才将他们兄妹喊过来,徐大小姐这样说,他自然没有意见。
徐青安将肥鸟抱在怀中,然后笑着道:“我带着肥鸟去院子里溜达溜达。”
简王就要跟着一起去。
“王爷,”徐青安看了看简王身上的衣衫,“您这风尘仆仆,还是先去梳洗一下。”
说话间简王妃也迎了出来,看到这一幕,立即埋怨道:“妾身不是让王爷去换衣服吗,怎么却先来了这里。”
简王这才笑道:“我听说两个孩子到了,心中一着急,就迎了过来。”
简王妃不禁心中埋怨,哪有堂堂一个王爷为了只鸟儿来迎晚辈的,这话说出去只怕威信尽失,好在王爷早就名声在外,大家算是见怪不怪。
简王带着人去内院换衣衫,简王妃心中松了口气,温和地望着徐清欢:“王爷真是急得不行,可我看那鸟儿虽说精神不好,也并非什么都不肯吃,每日总会吃些虫儿,只不过没有从前多了,请来不少人看,都看不出什么端倪,王爷还以为,它是没伴儿,听说京外有大食国的商贾卖些珍奇的鸟儿,亲自去接了几只回来,没想到这肥鸟不但不理不睬,”
简王妃说完这话长叹一口气:“若这鸟儿是人,恐怕就是心病了。”
徐清欢抿嘴一笑:“禀告王妃,有句话也不知当不当讲。”
简王妃不禁道:“你这孩子,跟我说这话,岂不外道。”
徐清欢点点头:“王爷和王妃对这肥鸟太过上心,倒是泯灭了它的天性,府中打的笼子虽然大,那毕竟是笼子,这鸟儿喜欢我哥哥,因为我哥哥经常带它到外面去,简王妃方才说的也没错,这恐怕真是心病,对人来说是好事,对于鸟儿恐怕是痛苦。”
“又是一个生心疾的,”简王妃摇了摇头,“什么都好,千万别生心病,当真让人束手无策。”
徐清欢抬起头来:“王妃说的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那位女官。”
简王妃一怔:“你怎么会知晓。”
徐清欢转头看向银桂,银桂捧着锦盒走上来。
这只锦盒用的是蜀锦的料子,上面是缠枝莲花纹,看起来十分精致。
简王妃猜不出徐清欢的用意,正要开口询问。
徐清欢已经道:“臣女进宫叩见太后娘娘,出宫之时太后娘娘惦念身边人,当我带着东西来王府探望。”
简王妃目光微沉:“你说的是蓉晓,没想到太后娘娘还惦记着她,若是她知道心中一定很高兴。”一副很是伤心的模样。
徐清欢道:“王妃先带臣女去见蓉晓吧,总要先交了太后娘娘的差事。”
简王妃颔首:“你随我来吧!”
徐清欢随着简王妃到了西园子里的一处院子,远远的就看到几个下人在院子里忙碌,一个管事的大丫鬟站在门口吩咐:“让你们拿的是天青色的府绸丝,你们却偏捧了顶嫩绿色的过来,怪不得主子不高兴,一天到晚出了多少的差错,再这样下去全都发卖了,就算招些新人,也不会像你们这般笨手笨脚。”
那大丫鬟说完话抬起头看到简王妃和徐清欢立即快步上前行礼。
“里面怎么样?”简王妃问过去。
大丫鬟道:“早些时候有些不高兴,现在看着倒是好多了,来了一位郎中要给主子看病,主子不肯答应,非要让郎中先给屋子里的下人都把过脉,她才肯伸手。”
简王妃叹口气:“那你们依着她就是了,别惹她难过。”
大丫鬟低头道:“奴婢知道,”说着抿了抿嘴唇,“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难道不知晓吗,”简王妃说着看了看徐清欢,“这是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奉了太后娘娘的命前来探望……”
简王妃微微停顿,抬头去看那大丫鬟的神情,只见大丫鬟仍旧是方才的模样,脸上不见半点的波澜,这才叹气道:“来探望她,你去通禀一声吧!”
大丫鬟应道:“王妃稍等,奴婢立即就去。”
片刻功夫那大丫鬟吩咐下人撩开帘子引简王妃和徐清欢进门。
徐清欢走进屋子,抬起头就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二三十岁的女子,她穿着大红色褙子,在这样的天气里,竟然披着件银狐领的氅衣。
大丫鬟抿了抿嘴唇:“主子非要穿那氅衣,奴婢劝说了,就是不顶用,只要任她这样。”
简王妃点点头,看向大丫鬟:“你们先出去,我们想单独和她说说话。”
大丫鬟应了一声,带着众人走了出去,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徐清欢正要端详那床上坐着的女子,女子立即站起身向简王妃行礼:“王妃,您救救奴婢吧,奴婢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说着她将身上的氅衣脱下:“您看看,这大热的天,她硬是让奴婢穿这个,真要将奴婢闷死在这里。”
女子神情自然不像是有病在身。
徐清欢看着眼前的女子道:“王妃,她就是蓉晓?”
简王妃又叹了口气:“她不是蓉晓,不过……蓉晓你已经见过了。”
徐清欢转头看向窗外:“难道蓉晓就是方才带我们进门的丫鬟?”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又见故人
简王妃点了点头:“就是蓉晓,如今你看她好端端的,可若是不顺着她的意,她就要疯癫起来,时间久了,大家也只好由着她。”
说完这话,简王妃看向那女子:“当年是你自荐前来照顾她,到了今日这步田地,你让我怎么办?”
那女子立即跪在地上:“都是奴婢自不量力,以为顺着姨娘的意思,姨娘的病总是能好起来,谁知道却是如今的样子,都是奴婢的错。”
简王妃吩咐道:“起来吧,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会尽量给她看病,她的病有了起色,你就不用每日陪着她折腾下去。”
那女子应了一声,恭谨地站在旁边,脸上尽显疲惫之色,显然简王妃的话并不能安慰到她。
常年与一个随时可能会发疯的人在一起,心境可想而知。
徐清欢转头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博古架子上的摆件儿擦的光亮,桌子上铺着精致的锦缎,屋子里当真布置的一尘不染。
徐清欢道:“这都是蓉晓让人收拾的?”
“是啊,”简王妃皱起眉头,“好的时候,从表面上看与寻常人也没什么不同,可要是疯起来谁都不能靠近,闹腾的累了就会睡上一整日,睡醒了仿佛就又好起来,现在只要听说蓉晓不肯睡觉,我就心中忐忑,生怕她又会疯起来。”
徐清欢看向门外:“蓉晓到底为什么会生病?”
简王妃坐在锦杌上:“说起来也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她垂着眼睛,再抬起来时目光中有几分愧疚,“蓉晓进了王府之后,陪着我回了一趟常州,路上长途跋涉不免辛苦,到了常州时候蓉晓又有些水土不服,一下子就病了,我找郎中为她看症,才知道她怀了身孕。”
简王妃说到这里,微微停顿,她抬起头来:“简王府一向子嗣单薄,这些年我也才为王爷生下一儿一女,王府有了喜讯我自然高兴,让人小心翼翼地侍奉着,还打发人回京禀告王爷。
蓉晓身子太弱,胎气又不稳,蓉晓求我将她留在常州休养,虽说王爷的孩子不好生在外面,可当时的情形,为了稳妥起见,是应该将蓉晓留在常州养胎,所以我也跟着住了下来,谁知道又过了半个月,蓉晓肚子疼见了红,郎中诊脉说那孩子已经胎死腹中,若是不用药下胎恐怕大人也要没了。”
徐清欢道:“所以您就做主给蓉晓下了胎?”
简王妃点头:“我也经过这样的事,哪里会不知蓉晓的心情,就劝她只要保重身子,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蓉晓开始不肯答应,可血流的越来越多,任谁都回天无术,蓉晓也只好吃了药。
死胎落下来,郎中给蓉晓调理身子,有一个月光景身子也就能康健起来,谁知道……蓉晓一个想不开,支走了身边人,投缳自尽了,幸亏下人及时发现才将她救了下来,可她就成了这个模样。”
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对于每个母亲来说是致命的打击,简王妃说的这些倒是与太后娘娘的话相合,而这就是大家表面上看到的结果。
徐清欢收回思绪道:“蓉晓生了病,王妃想要让她想起从前的事,以为这样就能让她的病有好转,蓉晓以前是慈宁宫中的女官,对管束下人十分擅长,所以王妃才让蓉晓做这些。”
简王妃道:“我想着随着时间推移,她也许能忘记那件伤心事,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不想看着她就这样下去……”说到这里简王妃的情绪看起来更为低沉,“不过也许这样……也还是不错,只要她没了烦恼。”
徐清欢没有说话,眼看着简王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回常州是住在王妃的娘家吧!”
突然一句话,让简王妃一怔,下意识想要点头,不过立即回过神来道:“王府在常州也有别院,自然是住在王府。”
这话说的又快又急,说完简王妃立即反问徐清欢:“徐大小姐是想问些什么?”
“没有,”徐清欢笑道,“我只是听说王妃娘家是常州的望族。”简王妃方才显然是在撒谎,若是光看王妃的反应,只怕蓉晓会落得这样的地步与简王妃的娘家扯不开关系。
那么这几年简王妃娘家大不如从前,是不是就因为这桩事?
“那是以前的事了,”简王妃道,“我哥哥调任去了徽州,家里人也都陆陆续续搬了过去。”
“常州这些年变化不小,”徐清欢道,“我祖母在常州长大,经常会想要回常州看一看,每次回来都会说起,常州许多相熟的人家都搬走了。”
“是啊,”简王妃端起茶来喝,“世事难料,许多事谁也想不到。”
徐清欢想起一件事:“方才进来时王妃说,请了郎中来给蓉晓治病,不如现在将郎中请来。”
简王妃略微有些迟疑:“这郎中不是别人,而是我娘家的侄儿,从小就喜欢钻研药石之术,最近又长了些本事,想要给蓉晓诊脉,开些药试试。”
简王妃说的这个人,渐渐浮现在徐清欢脑海之中,是简王妃二弟的儿子,谢远。
前世她在京中患病,多亏了谢远的方子,病情才渐渐有了起色,当时的谢家已经算不上风光,谢远最终也得了个远离京城的官职,上任之前谢远还向她引荐了一个郎中,希望她的病情能早些康复。
后来她病重离京,也是谢远送了一封信让她去找廖神医。
“将二爷请过来吧,”简王妃吩咐着,然后看向徐清欢,“我们去屏风后等消息。”
下人搬来屏风摆好,蓉晓也带着人走进屋子。
都准备妥当,下人领着一个男子进门。
徐清欢隔着屏风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影子,那人走到屏风前行了礼,简王妃道:“你先诊诊看吧,该是开些什么药才好。”
谢远应了一声,蓉晓无奈地坐下来:“我家主子说了,先要让郎中给我诊脉,她才肯给郎中看。”
谢远声音柔和:“这样也好,就劳烦姑娘了。”说着他卷起了袖子,一双眼睛仔细地看向蓉晓。
过了好一阵子,谢远才收回手指。
“怎么样?”蓉晓问过去。
谢远嘴角露出些许笑容:“姑娘身子康健,没有病。”
蓉晓点点头:“可见你有些本事,我本就没有病。”声音愉悦,仿佛很是高兴,“主子,这下肯让郎中给你看症了吧!”
徐清欢只听得简王妃幽幽地叹了口气:“想必他也没有诊出来,我们先出去吧,等到远哥出来,我再仔细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