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最怕重伤不愈,朝中有几位将军就是这样,因为旧伤久治不愈,不能再带兵打仗,于是朝廷就封了功勋任个散职。
这伤肯定是有了,重不重、能否痊愈就要看皇上的意思。
中官皱起眉头,看来这位宋大人是不肯退亲了。
“宋大人,”中官叹口气,“您是不明白天家的用意啊,天家这是看重您,您这样做真要枉费了天家一片苦心。”
皇上登基多年,却才刚刚准备伸展手脚,最重要的是要将天下的兵马都掌控在自己手中,朝中的勋贵和武将并没有多少人能让皇上信任,必须要培植亲信,宋成暄屡立战功,加上宋家又无根无靠,尚未卷入各方争斗之中,是很好的人选。
宋成暄退了徐家的亲事,必定与安义侯交恶,将来在朝中共事就多了份隔阂,之前又得罪了张家,就相当于在武将圈子里没有了任何攀交和依附旁人的可能,彻彻底底成了孤臣。
孤臣会成为皇帝手中的一把刀,所向披靡,前途无量。
这么简单的道理,宋成暄难道不明白吗?
错过了这次,宋大人就再难得到皇上的信任。
“请中官向皇上禀告。”宋成暄再一次道。
中官走出大殿,冯顺就等在门外,中官刚要禀告,冯顺就已经道:“咱家都听到了,你去吧,咱家会禀告给皇上。”
冯顺快走几步追上圣驾,将方才的事据实禀告。
皇帝面色陡然一变,眼睛中闪烁怒意。
“皇上,”冯顺压低声音,“宋大人毕竟是功臣,就算皇上不愿用他,也不能现在就将他治罪。”
皇帝冷冷地道:“朕不能动他,还要让太医院给他治伤,然后赏赐给他一处宅院,让他休养。”
冯顺应了一声。
“等一等,”皇帝道,“宋大人有伤在身,再身着甲胄多有不便,给他找一件衣服,一会儿让他脱了甲胄再出宫。”
冯顺道:“皇恩浩荡,奴婢这就去安排。”
冯顺吩咐内侍去太医院请太医前来,小内侍应了一声,忙跑去太医院,冯顺正要转身离开,却看到顺阳郡王和成王一起前来。
顺阳郡王因为要将常州的事禀告皇上和宗正寺,所以提前半日入京,现在与成王一起前来宴席,看到内侍慌慌张张地离开,成王立即上前询问:“冯中官,这是怎么了?”
冯顺立即上前行礼,毕恭毕敬地道:“宋大人一路劳累,旧伤复发,皇上心中焦急,命太医院前去诊治。”
成王脸色一变:“这可不得了,宋大人可是大周的功臣,他人在哪里?带我们过去看看。”
冯顺道:“王爷放心,宋大人有奴婢们侍奉,王爷还是先去庆功宴吧!”
成王听得这话只好作罢,与顺阳郡王一起向前走去。
两个人走远了些,顺阳郡王见周围的宫人少了些,压低声音:“宋大人身上是有伤,不过那伤早就好转了,冯顺这样说是什么意图?”
忠臣良将本该好好赏赐,如何却要闹出这样的事端,成王皱起眉头,想到了慈宁宫的太后。
常州牵扯到了张家的利益,太后终于坐不住了,又开始偷偷摸摸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皇上因此如惊弓之鸟,总觉得一切都不妥当,这种事他们经历过太多次。
“劳苦功高,也是危险,”成王谨慎地道,“你也不要多说话,免得引火烧身。”
顺阳郡王停下脚步:“我战战兢兢半辈子了,这次若非宋大人和徐大小姐查明了案子,这次恐怕就要死在常州了,死了也就罢了,头上还要顶着一个污名。”
顺阳郡王的话让成王微微皱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宫中自然不该说这些,可有些话憋在胸口已经不能再隐忍,顺阳郡王道:“王爷可知此事是冲着我们皇室宗亲而来,许多宗亲安然地在家中,却不知其实已经经历了九死一生,立下这么多功劳,还没有奖赏,已经迫不及待地动手……委实让人寒心啊。”
“那又怎么样,”成王看向顺阳郡王,“皇上是君,我们是臣,你心中还存其他念想不成?”
“不敢,”顺阳郡王道,“但是王爷身为宗正卿就没有劝谏之责?每日里缩在一旁,不管外面风雨,我们齐氏子孙什么时候开始到了这个地步。
英宗在世时,宗室是何等模样,随随便便一个子弟都能让外族使臣称叹,那时候可有皇室子弟想要反英宗?”
成王听到这里,脸上豁然变色,只想要去捂住顺阳郡王的嘴。
“王爷放心,”顺阳郡王道,“我不会给您添麻烦,我也没有那个胆色,我们宗室子弟都胆小如鼠,稍稍有些良心的,譬如我那二弟,早就见鬼去了,不过我现在觉得,应该见鬼的是我们。”
成王脸上微微变色,从常州回来一趟,顺阳郡王竟然就像变了个人,这话处处带着讥讽和挖苦。
……
徐清欢和齐莹月一起坐着马车到了处宅院。
门口的下人立即迎上前侍奉。
徐清欢下了马车,管事妈妈道:“两位大小姐跟着奴婢进去吧,王妃和夫人都在花厅里等着呢。”
徐清欢抬起头看向那高高的门庭,前世这处大宅她有所耳闻,是有名的“晦气”之地。
第四百二十一章 水鬼
前世这处宅子在一个雨夜里被雷击,起了很大的火,烧死了不少人。
宅子的主人是嘉善长公主。
齐莹月拉住徐清欢:“今天嘉善长公主第一次在这宅子里宴席,我们一起沾沾喜气。”
两个人向花厅走去,齐莹月道:“徐大小姐从前听说过长公主的事吧?”
徐清欢点点头:“长公主身为郡王的女儿,却被先皇喜欢,记在了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太后身下,后来长公主三岁生辰时,先皇为她定了封号‘嘉善’。”
被封为公主之后,嘉善时常被留在宫中,先皇还亲自带着嘉善长公主一起游御花园。
本朝不管是勋贵还是皇室宗亲,封赏都有一定之规,作为一个郡王的女儿,对朝廷没有任何功劳就被封为长公主还是头一次。
“先皇在世时,就将这院子赐给了嘉善长公主,”齐莹月道,“只不过一直都在修葺,这两年才算陆续完工。”
这宅子比华阳长公主府并不逊色,这样看来,嘉善长公主在先皇心中位置还是很重要的。
前世,华阳长公主过世之后,这位嘉善长公主就时常进宫探望太后和皇帝,俨然代替了华阳长公主的地位。
宋成暄权柄滔天之时,嘉善长公主和张家争着去拉拢宋侯,不惜将自家的女儿许配给宋侯,却被宋侯拒绝。
直到她离开京城,嘉善长公主还明里暗里与张家争斗,皇帝乐于见到这样的情形,嘉善长公主也算找到了生存之道,长公主府一时繁华。
人人都说当年这宅子失火,嘉善长公主大难不死,之后果然有了福气。
眼见花厅就到了,丫鬟匆匆上前禀告:“两位大小姐稍坐一会儿,王妃、长公主和几位夫人一起去后花园了。”
“那我们也去花园里寻长公主。”齐莹月说着就要向外走。
丫鬟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显然是没打算让她们跟过去。
“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徐清欢看向齐莹月。
齐莹月也明白过来,看样子八成是花园里有其他事。
“两位小姐,让你们久等了,”管事妈妈笑着道,“花园里的桂花还开着,长公主、王妃去了哪里,两位也随奴婢一起来吧!”
管事妈妈这样说,那丫鬟仿佛也松了口气,却不小心又碰到了桌子上的茶碗。
“哗啦”一声响,管事妈妈皱起眉头:“怎么做事笨手笨脚的。”
说完连连向齐莹月和徐清欢请罪。
徐清欢看了那丫鬟一眼,只见丫鬟面色苍白,魂不守舍般。
“你下去吧!”管事妈妈淡淡地吩咐。
那丫鬟如逢大赦,立即行礼退了出去。
管事妈妈在前面引路:“走过这条长廊,就是长公主们赏花的地方了。”
“我们长公主最喜欢桂花树,”管事妈妈道,“现在有些晚了……只剩下一棵树还有桂花未落,长公主还惋惜,若是前些日子过来就好了。”
徐清欢打量着四周:“那为何长公主前几日没有来呢?”
管事妈妈不禁一愣,停顿了半晌才道:“还没修好,所以……”
没修好吗?
徐清欢望着那打磨的很是光亮的青石板路,即便有些地方没有修好,也不会耽搁嘉善长公主赏花吧!
“长公主府已经搬进来了吗?”
管事妈妈刚刚应付了徐大小姐的问话,正要松口气,又一句询问传来,她不禁吞咽一口:“还没有,要择日……”是啊,如今长公主府也没有搬迁过来,他们却能在园子里宴客,为何前些日子就不能赏花呢。
管事妈妈总觉得,自己话中有半点的漏洞都会立即被徐大小姐洞悉。
“湖边好像做过法事啊!”
管事妈妈额头上顿时起了一层的冷汗,这位徐大小姐眼睛也如此的犀利。
“是,找过仙人祈福。”
“树上的是什么?符箓吗?”
徐清欢指了指湖边。
管事妈妈想要找个借口劝说两位大小姐快些走,却没想到徐大小姐已经向湖边走去。
“大小姐,”管事妈妈立即阻拦,“您别过去,湖边还在修葺,很危险。”
叠好的符箓就夹在树干的缝隙里。
张真人常常用符箓骗取哥哥的银子,所以她对这种符箓纸并不陌生。
“大小姐,这些东西都是天师放置的,我们最好不要动,以免……”
徐清欢对符箓并不感兴趣,不远处的草丛中隐约有一个物什,她绕过管事妈妈走上前。
那是一只小巧的手炉,手炉放置在锦缎暖套里,暖套上绣着漂亮的缠枝莲花纹,是富贵人家女眷常用之物。
徐清欢想要上前将东西捡起,却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影,她目光微闪,脚下一个趔趄立即摔在地上,整个人仿佛也向湖中滑去。
“啊……”尖叫声响起来,“快来人啊,来了……她来了……水鬼把徐大小姐拖下去了。”
“快救人啊……”
丫鬟大声喊叫着,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不好的经历,她整个人仿佛已经癫狂,双手捂住了耳朵,惊惧地在原地瑟瑟发抖,然后像是再也忍不住,转身拔腿向远离湖边的方向跑去。
“快来人,有鬼,真的有鬼,我没有看错,是真的有,她还在那里。”
丫鬟慌乱之中,脚下一个趔趄,脚腕顿时崴在那里,可她并不在乎,强忍着疼痛继续奔跑,只要能离开这里,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
她不想死,更不想再经历一次那么可怕的事,她真的快被吓疯了。
冷风吹来,身后仿佛有个水淋淋的鬼魅在向她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