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的时候,他们浑身脏污,好像从难民营里走出来似的,那身体消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刮倒,差点让木氏和陈氏两个妇人泪奔。
两人给他们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给他们头发上抹上除虱子的药粉,剪掉长得过份长的手指甲和脚指甲。把囡囡和宏四小时穿过的衣服翻出来,让他们换上,扎上两个小窝窝。
让他们吃了一顿饱饭,几天下来,脸上笑容也多了。瞧着像个正常孩子。
这些孩子从小就尝遍别人的冷眼,好不容易有人疼爱他们,给他们一个家,生怕再被丢弃,一个个非常乖巧,抢着帮大人干活。
洗衣服,做饭这种活不成,他们就帮着烧火,看小婴儿,逗小婴儿玩。
院子里欢笑声一片。
公孙竹找上门来的时候,倒把正在欢闹的人唬了一跳。
倒是木氏率先放下手里的鞋,主动开口问,“你们这是?”
公孙竹很多时候都是很有礼貌的,三言两语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木氏一听他们想用她相公的记忆法,哪有不同意的,立刻叫来最大的两个女孩,“这两个是八岁。你看成吗?”
虽然不是十岁,但是八岁已经最接近了。好歹这两个孩子能沟通。
于是公孙竹让陈为跟他一块教,一人一个。
两个小姑娘从屋里搬出几个条凳,让他们坐下。
而后两人坐到公孙竹和陈为面前,听他们上课。
公孙竹平时爱装读书人,说话喜欢咬文嚼字,对面那姑娘不识字,听得稀里糊涂。倒是陈为通篇大白话,对方听得很清楚,效果非常好。
这可把公孙竹郁闷得不行。想他也是一代风流才子(自封的),居然比不上陈为这个不通文墨的浑小子,真真气煞他也。
好在公孙竹要面子,没有骂对面的姑娘,而是让对方提问,哪些地方没懂。
小姑娘一开始还有些害怕,可公孙竹这张脸实在很能唬人,过了刚开始那点陌生劲儿,她试着开口了。
公孙竹好脾气回答她不会的问题,让小姑娘继续提问。
问的过程中,还真把公孙竹问懵过,“这问题咋回答来着?他得回去看看。”
于是把不会的问题记下来,他回学堂找其他学生帮忙解答。
公孙竹算是十一人里最好的,他都不会,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严仲文怂恿他找陆时秋,“先生就是答疑解惑的,他肯定愿意教我们。”
公孙竹不怎么乐意。
别瞧陆时秋瞧着挺斯文,脸上笑眯眯,好像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但是身为先生的他能把学生关在院子里,□□看着。足以看出他的心狠着呢。
公孙竹不是蠢人,所以他不会主动凑上去让对方削。
于是他们开始问囡囡。
之所以不问宏四,因为对方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还不如他这个秀才。不问也罢。
这时他自动把囡囡是个姑娘这事给忘了。
说实话,这姑娘真的很生猛,跟她相处,真的很难把她当姑娘看待。
嘴巴毒,人也开朗,除了五官是女儿家,她有哪点像姑娘?
囡囡作为勤学的小学霸,自然不会拒绝好问的同窗,很爽快就回答他各种问题。
公孙竹记下答案,又跑到后面讲给小丫头听。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等那小丫头弄懂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他娘不容易啊。
为了防止自己忘记,他趁热打铁背课文。
事实证明,当弄懂文章的意思,再背诵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于是陆时秋布置的作业,他轻轻松松就完成了。
其他十人见他背会,立刻也去找人。
可惜后面只有四个小丫头,剩下的一个六岁,一个七岁。
没有选择。有总比没有强,于是很快有两个挑中这两个孩子。
剩下那六人傻眼了,这院里除了婴儿就只有照顾孩子的五个婆子以及师娘师嫂。
这可怎么整?
“哎!哎!”陈氏碰了碰木氏的胳膊,木氏正在画图样,被她这一碰,炭笔都歪了,她回头,“怎么了?”
陈氏示意她往前看,“我怎么觉得这些孩子看咱们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呢。”
木氏一愣,正巧对上一张近在咫尺,放在好几倍的大脸,她吓了一跳,手里的鞋样都掉地上,身体往后倾了下,“你们这是干啥呢?”
脸凑那么近,成心吓唬她呢!
狄虎挠头傻笑,“嘿嘿嘿,师娘?”
木氏拍着胸口,一脸心有余悸,“你怎么了?”
这孩子怎么笑得这样渗人。该不会想干啥坏事吧?
狄虎把自己的为难之处讲了,“这院里也没别的小孩了,不如你们充当我们的当众吧?反正你们也没学过。”跟十岁孩子也差不离了。
木氏侧头看了陈氏一眼,只见她面前也站着个学生。
“这……”
狄虎倒不也笨,见对方有些不愿,他立刻找出一个理由,“先生可是状元,您做为他的枕边人,不通文墨,如何跟他做些红袖添香的雅事呢?”
木氏怔了下,咦,还真是。
她相公应该喜欢读书人,要不然他怎么会让三个闺女都识字呢?
木氏咬咬牙,“行。你讲吧。”
狄虎记性不太好,复述起来也是磕磕绊绊,木氏听得云山雾罩,忍着打哈欠的冲动硬着头皮听完。木氏还没评价,狄虎自个倒是羞得通红,扭头跑到学堂,向其他人请教,跑了八回,才终于让木氏听懂。
晚上睡觉时,木氏把这事告诉陆时秋。
对方已经笑开了花,“他们好不容易有颗向学的心,你就当帮帮这些学生。”
木氏笑着点头,突然小声问,“我也想识字,你觉得怎么样?”
陆时秋自然没有不支持的,“好啊。要不然我教你?”
木氏担心他嫌她笨,有些不愿,找了个借口,“三丫闲着也是无事,我让她教吧。”
陆时秋哑然,“三丫不是说她要画画吗?她能有时间?”
自打他给三丫喂过想像力药水,这孩子像是开了窍,画画不像以前平凡,很快就能摸出精髓。她整天待在房间里画画。
除了吃饭上厕所,她根本不出来。
说起三丫,木氏也有话说了,“咱是不是该管管她呀?这么热的天,她把自己关屋里,你说她会不会热中暑呀?”
晚上吃饭,陆时秋还多注意了三丫几眼,除了眼底有点青黑,脸上没长痱子,吃得比他都多,不像中暑的样子。
他拍拍她的手,“没事,她现在正在研究画呢。等她画完了。估摸也就正常了。你放宽心,没东想西想的。”
木氏见他这么说,只好压下心头的担忧,想着再看看。
陆时秋压在她身上,凑近了亲她,“还是我教你识字吧?”
木氏支支吾吾,直到陆时秋挠她痒,她才应了。
第136章
蔚蓝的天空悬着一颗大火球, 光线灼人, 乡间的土路被太阳晒得滚烫, 好似能把人烤化了。
这样热的天,育婴坊前面那条路尽头,却传来一阵马蹄声。
越来越近,才发现居然是四个年轻学子。
他们热得汗流浃背,手里却拎着不少东西。
听到拍门声,二丫一溜烟跑过来开门,瞧着对面四人有几分眼熟,她却记不得这些人叫什么。
张又新也不在意,冲其他人道, “咱们进去吧。”
三人点头应是。
经过第一进的时候, 四人听到读书声。见二丫继续往前走, 他们便跟了上去。
木氏迎了出来,几人一阵寒暄,请他们进院。
张又新四人把带来的礼物呈上。
沈青墨还特地带了囡囡最爱吃的冰饮,“天气这样热,路上费了些时间, 冰饮已经开始化了, 要不要叫小师妹过来吃?”
木氏看了眼沙漏,“一会儿就课间休息了。不差这一会儿。你们坐着, 我去给你们倒茶。”
四人忙道,“不用了。”
木氏摆摆手,“快坐着吧。今儿一定要留下来吃饭。外头这么热, 你们还巴巴跑来,这得遭多么大罪呀。”
她语气里不无心疼。
除了张又新,剩下三人都是她的晚辈。
又相处了好些年,语气不免带了几分关切。
苏沫阳笑着道,“娘,我们的任命下来了,想第一时间过来告诉爹一声。”
木氏正在泡茶听到这话,差点把茶碗打翻了,她却顾不上擦桌,抬头问道,“派哪去啦?”
她动作伶俐,没一会儿就收拾妥当,每人面前都送上一盏热茶。
只是这种天,四人脸晒得通红,也不急着喝。
苏沫阳继续道,“我是黄雄县县令。方师兄是建德县县令,张姑父是青羊县县令。沈师弟留京,在翰林院任从六品侍讲。”
木氏记不住县令名,只觉得这几人都很厉害,笑眯眯道,“那就好。”
说话的功夫,陆时秋已经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囡囡。
她蹦蹦跳跳进来,笑呵呵道,“我今早就听到有喜鹊叫,想着今天一定有好事,没想到是你们送好消息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