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分明是萧昭业不相信她的忠贞。她一直以来的坚守,却连个信任都换不来?
话又说回来,萧昭业以杨珉之的身份又在暗处观察了他多久?他又信任过她么?
何婧英低声笑了出来。
萧昭业愣了愣,掐住何婧英脖子的手骤然松开了。她在笑什么?笑自己问出了这么低三下四的问题吗?
脖颈上的力道骤然一松,何婧英猛地呛咳起来。一股铁锈味从喉咙里传了上来,连同咳出的唾沫都带了些血沫子。
可何婧英呛咳还没停下。萧昭业就将她拎了起来。他拧着她的肩头将她反转过来,狠狠地将她抵在墙上,让她背对着自己。
萧昭业一手掐着何婧英的后脖颈,一手压着她,眼里是烧不尽的怒火:“你不是要侍奉我吗?!”
“住手!”何婧英惊怒交加。但她的反抗在绝对悬殊的力量面前根本就微不足道。反而让萧昭业的怒火更盛一些。
“啊!”何婧英吃痛一声惊呼。
就像是一把火烧在久未经雨露的花朵上。原本干燥的花瓣被火一撩便卷曲起来。疼痛从花瓣传到花蕊,再随着经脉传到四肢百骸。
这朵被火烧过的花朵在风中战栗,它无声的哭泣换不来一点雨露。它恐惧的战栗也换不来这狂风的一点怜悯。
这暴虐的狂风仿佛裹挟着山火,在干涸的大地上攻城掠地。大地寸寸皲裂,终于在要崩溃的边缘,那肆掠的狂风落下几滴雨露,浇在大地上,停止了掠夺。
何婧英滑坐在东宫的地毯上,在地毯上落下几滴殷红的血迹。
何婧英眼神空洞地望着东宫雕梁画栋的屋顶,嘴角的血液还未凝固,在下颌染上殷红的一片。
她自己誓不相负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眼前这个人,是她相识八年的萧昭业。那如深潭一般的眼神,礼貌又疏离的微笑,都让何婧英清楚的知道,这个人的确是萧昭业。但他仿佛撕碎了自己温和的表面,将自己心底里的恶无限放大。
一股寒意袭遍全身,让何婧英的指尖都变得冰凉。
萧昭业看着何婧英那漠然的神情,心中一慌,只觉得眼前这人在离他而去一般。他蹲下身来,颤抖着去捉住何婧英的手。
才刚刚碰到何婧英的指尖,何婧英仿佛被烫了一般,手猛地收了回来,如一只受伤的小鹿一般,眼神里满是戒备。
萧昭业心里一慌,颤声问道:“阿英,你没事吧?”
何婧英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他。看得萧昭业心里直发毛。“阿英,我不是想要伤害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太爱你了。”
萧昭业不敢看何婧英的眼神,只好把何婧英紧紧拥在怀中。“阿英,我一直很想你。我好不容易才回来。我在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时时刻刻都在想你。没有你,我就死了。阿英,你原谅我好不好?”
何婧英越过萧昭业的肩头,仿佛前方是看不到尽头的旷野,旷野上方是压得沉沉的阴云。
她记忆中的萧昭业,冷漠疏离,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太大兴致,包括男欢女爱。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候,也不会有这样暴怒的时候。
何婧英嘶哑着嗓子说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萧昭业扳着何婧英的肩头,盯着何婧英嚅嗫着问道:“你不会怪我是不是?”
何婧英看着萧昭业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一痛,他什么时候会有这样卑微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萧昭业,再多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正如萧昭业所说,重生之后她锦衣玉食,而他经历了太多磨难。何婧英半垂着眼帘说道:“不怪你。”
萧昭业紧绷的嘴角终于放松下来。他手抚过何婧英的脸颊,有些心疼地说道:“那你先休息一会儿。”
何婧英点点头。萧昭业终于心满意足地走出了东宫。
当萧昭业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在了东宫的台阶之下时。何婧英蜷起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肩头的起伏还是出卖了她。
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何婧英抬起头,看见方才端来纱布的侍女,捧着一张干净的布颤抖着递给何婧英。
何婧英接过布将自己嘴角擦了擦。淌在下颌的血已经有些干涸,轻易擦不去,她使劲反复摩擦着嘴唇和下颌,直到嘴角变得更红,原本被咬噬的伤口结了痂,现在又被她狠狠地擦破。
那个侍女一惊握着何婧英的手说道:“娘娘不要这样。我去给娘娘打盆水来。”
何婧英苍白一笑,手指一松,那沾了血的白布落在地上:“不用了。”
她扶着墙,颤巍巍地站起来,撕裂的痛楚让她愈加清醒。
这里是东宫。这一切原本就是属于萧昭业的,包括她自己。
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她咬牙走了两步,那侍女赶紧扶住了她:“娘娘小心。”
何婧英扶着侍女的手站直,将自己凌乱的鬓发梳理整齐。她回头看着侍女:“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冬梅。”
何婧英说:“这名字不好,你以后就叫岁莲。跟着我吧。”
碎玉咚地跪下磕头道:“岁莲谢主子赐名。”
何婧英缓缓向东宫外走去:“今日的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厢情愿
昭阳殿中,范贵妃嗔怪地看着何婧英:“你说你,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来帮帮我。巴陵王与新安王两个王爷的婚礼,新娘子总不能穿一样的衣服吧?喜服、头盖、凤冠霞帔,样样都要好的,还都不能重样的。你看这倒是让本宫怎么选?万一一个喜欢一个不喜欢,没得还以为本宫偏心了谁呢?尚宫局的那些人也是不长脑子,两个新娘子,珠玉却用一样的,这怎么行。”
何婧英听着范贵妃絮絮叨叨地说着,有些恍惚,好似旧时的日子又回来了似的。以前她就这样,时常到朝阳殿来,跟着范贵妃谈天说地,好让范贵妃找着理由喝点小酒。
那些生死一线的日子,好似就像一场梦一样。连同萧练都像是一场梦。
那日她从东宫出来,摔下台阶,发了高烧昏睡了两天。她醒来后时常恍惚,很多次都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若不是东宫里没有了淳儿和马澄,胖虎偶尔在东宫里叫上两声,她可能就真的没法分清了。
萧昭业对迁居东宫一事,可以算得上是仓促的。原本并不需要那么急的事情,他却非要在两日之内搬进来。迁居东宫的时候,何婧英病气都还没退,是被岁莲一路扶着进的东宫。
萧昭业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知道在朝中忙碌些什么。可每晚回到东宫,他就会走到何婧英的卧房里,强势的占有她。
一想到此处,何婧英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萧昭业每晚做那个事的时候,都像是急于想要证明什么一样。没有一次她感受到了欢愉。从一开始她就盼着萧昭业能快点结束。每一次结束后,她身上就会多一块青紫。
每一次完事之后,萧昭业又会卑微地求她原谅。
如果说白日的萧昭业还是以前的萧昭业的话,那么到了夜晚,他就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拥有着相同回忆却又完全陌生的人。
范贵妃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阿英,你说凤冠上红色的珠子坠什么好?石榴石吉祥,但是红玛瑙好看。”范贵妃抬起头,正好看见何婧英有些微微发白的脸,吓了一跳:“阿英,你怎么了?是不是病还没有好?”
何婧英回过神来,赶紧笑了笑:“早就大好了。”
范贵妃问道:“那你刚才想什么呢?”
何婧英说道:“我在想你刚才说害怕新娘子觉得你偏心,我倒是觉得王姑娘与长乐公主都不是这样的人呢。”
范贵妃责备地看了何婧英一眼:“这都是本宫好久之前问的问题了。本宫怎么觉得你自从来了东宫,就每天都不开心的样子?倒比你从刑部大牢出来那次脸色还难看。”
何婧英解释道:“可能就是搬到宫里不习惯。”
范贵妃听何婧英如此说,倒是觉得合情合理,叹口气道:“你以后可得习惯了。宫里就这样。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好,但就是闷得慌。”
何婧英笑道:“你这么说话,就不怕被皇上听了去,怪罪下来?”
范贵妃虚点了点何婧英:“你看,本宫就是这样给闷着的。一言一行一不小心就要挨板子,严重点还连脖子上这颗脑袋都保不住。”
何婧英说:“在这宫里,你这个统领后宫的贵妃娘娘也这样认为?”
范贵妃终于将那些喜服的图纸扔到一边,以手支额道:“贵妃娘娘又如何?就算是皇后也是一样的。你别看本宫得宠,指不定哪天摔下来,就摔得比谁还难看。”
何婧英连忙说道:“你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范贵妃毫不在意地说道:“这后宫里的阴谋诡计多了去了,要是这么一句话就让本宫摔下来了,本宫这贵妃也就没有必要做了。”
范贵妃扫了眼身旁的侍女太监,挥了挥手。那侍女捧着图纸倒退着出了朝阳殿,将门轻轻关上。
范贵妃看着何婧英问道:“你可是在为了封太孙妃的事情烦心?”
还不等何婧英回答。范贵妃又接着说道:“有帮老臣真是不识趣得很,非要拿着你不是嫡女来说事。就像当年皇上想立本宫为皇后时一样,非得说本宫没有生下龙子。”范贵妃幽幽叹口气道:“但本宫拼着性命将芙琳生下来之后就伤了根本,那还有那个福气生龙子。不过这么多年了,本宫坐着贵妃的位置,皇上也没再封过皇后不是?”
何婧英微微笑道:“皇上是真心待娘娘。”
范贵妃嗤笑道:“什么真心待本宫。若不是因为武穆皇后,本宫怎么会伤了根本。”
何婧英一惊,有些诧异地看着范贵妃。
范贵妃说道:“丫头,本宫是告诉你,有时候让男人对你有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能登上九五至尊的那一位。”
这句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皇上还在位,怎可说另外任何人能登上九五至尊,即便是皇上最爱的孙子,亲封的皇太孙。
何婧英低垂了眼帘:“娘娘的教训,我记住了。”
范贵妃方才还有些严肃的脸,瞬间又和软了下来:“当初你嫁给法身,他还是个王爷,当然希望你们能夫妻恩爱,别的旁人打扰不得。只是他现在已经是储君之位了,与以前就不一样了。”
何婧英攸地抬头:“娘娘怎么忽然说到这个?”
范贵妃脸上闪过一次诧异的神色:“难道你不知道吗?太孙纳了徐家的小女儿,今日就要送到东宫来了。封号在册封大典同一天定。”
何婧英如遭雷击。徐家的小女儿?徐婉瑜的妹妹?
徐婉瑜的血在梅院都还未散,他便将徐婉瑜的妹妹接近了东宫?
何婧英心中寒凉,猛地站了起来。“娘娘,我先行告辞了。”
说罢何婧英几乎是跑着出了朝阳殿。
东宫的书房里,还点着浓郁的檀香。萧昭业正在处理一些奏章。他一见何婧英走到了书房来,就将手中的奏章放到一边。他直视着何婧英满是怒意的双眸,冷冷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何婧英讥讽地一笑:“你不觉得你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萧昭业手一顿,眉头蹙了蹙:“你觉得我该给你解释?”
何婧英强忍着怒意问道:“徐婉瑜他做了什么你不记得吗?”
萧昭业冷漠地看着何婧英:“你是说她火烧懿月阁?”
何婧英五指紧紧地收拢藏在宽大的衣袖下。
萧昭业冷冷地一笑:“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忘了吧。”
忘了?他竟然说忘了?何婧英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昭业。
萧昭业靠在椅子上,修长的十指交叉握在胸前:”何况这不是徐婉瑜,她不过是徐婉瑜同父异母的妹妹而已。“
何婧英看着萧昭业深如寒潭的眼眸颤抖道:“你不恨她?”
萧昭业沉默半晌说道:“恨。她的确该死。但她也已经死了。”
何婧英:“那你为何还要娶徐家之女?”
萧昭业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微笑,看何婧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笑话:“她是她,徐家是徐家。徐孝嗣是尚书右仆射,他手里是有实权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以前养着徐婉瑜却不碰她吗?”
何婧英嚅嗫着说道:“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萧昭业嗤笑道:“只有你们女人才会把爱挂在嘴边。徐婉瑜虽然只是庶女,但却是徐孝嗣的掌上明珠。为了能让自己女儿得宠,你猜徐孝嗣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