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骏铮勾了勾唇角,压抑下心头的躁动。
罢了,小姑娘不上道,自己还能跟她一般见识不成?
“圣上原打算让我入宫养伤的,我给拒了。”
嗯?圣上?不是太子吗?怎么又和圣上扯上关系了?
席瑾蔓心里疑惑,到底没有问出口,随即一转念,问:“四叔怎么这般轻易就给拒了?那有没有请太医来为四叔诊治?”
这么一说,席瑾蔓的注意力倒是又转回到四叔的伤势上,再次忧心起来。到现在她连四叔伤到了哪儿,伤得多重都不知道。
先前听玄凤话里的意思,四叔的伤势极重,怕是有性命之虞。可看四叔这模样,虽看着也伤得不轻,但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也不知是不是四叔在强撑着。
一想到这里,席瑾蔓的心重又提了起来。
只要四叔无性命之忧,旁的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担忧这些,我是为圣上挡的刀,亏待不了我的。”
席骏铮不欲细说,提起这个不过是让小姑娘安心些,因此话锋一转立马说起正事。
“有些事我不想让你从别人口中知晓,想要亲口告诉你。”
感觉到四叔握紧自己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席瑾蔓总有一种不太好的直觉,心里也跟着四叔的声音一起慎重起来。
“什么事?”
“圣旨这两日就会下来,圣上有意赐国姓于我,并将上玉碟,入皇祠,到时我与肃国公府,便再无关联。”
席骏铮打量着小姑娘微怔的神色,一顿后补充道,“反正,我本就不是肃国公府血脉。”
最后一句有如平地一声雷,惊得席瑾蔓险些从坐着一角的床沿上跌落下去。
“四,四叔胡说什么!”
席瑾蔓想站起来离四叔远些冷静一下,却被席骏铮拉着手又坐了回去。
四叔前边的话席瑾蔓虽吃惊,但也不过感慨四叔的本事。上一世四叔权倾朝野已经够厉害得了,这一世倒好,四叔比上一世还出息,不止早了许多年不说,还成了皇家中人,不知道四叔说如何做到的。
可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四叔不是祖父的孩儿?
怎么可能!
席瑾蔓脸色煞白,心里一直反复念叨着不可能,却又隐隐意识到,或许这才是家中不待见四叔的真相,许多事情也说得通了。
席骏铮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的柔荑,躺着这姿势只能看、不能动,着实令人难受,想要坐起来,又碍于自己有“重”伤在身,只得作罢。
“当初老国公不厚道,满心满眼只考虑他的私心。不过若非如此,我娘或许早被害死了,也活不了这么些年,算是因祸得福。又想了这么个阴损招想弄死我,而我命硬熬过来了,这九死一生的,算不得因祸得福,总归是算那老家伙造下了孽。”
席瑾蔓屏住呼吸听四叔语气平淡地说着,心口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虽四叔没有说内情如何,但她却是信的。
这么说,就更怪不得四叔对肃国公府无情了,本就是肃国公府对四叔母子无义在先,以四叔的性格,不报复肃国公府已是手下留情再留情的了。
席瑾蔓翕了翕唇,觉得身为肃国公府之人,这时候应当说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嗓子眼里也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发不出声音来,只剩满心的心疼。
“我回京城前,是打定了主意不打算理会肃国公府的人和事的,但有个小姑娘......”
席骏铮的声音不自觉地温和了几分,“但有个小姑娘,叫我放不下。你说,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你们,想看天雷勾地火吗!
第93章
哪个小姑娘?
席瑾蔓想问, 却因着自己这个肃国公府之人的身份有些心虚, 这当口恨不得当个隐形人, 一时没敢问出口。
她猜想四叔口中的“小姑娘”应当是小姑姑,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尤其是对上四叔那双含着笑意温柔注视着自己的眸子, 心里更觉得古怪,不知该作何回应,不由得偏过头去, 躲开了四叔的视线。
席骏铮本也不是真的在问小姑娘讨主意,见她这副反应也没继续逼问, 而是自顾自往下说。
“榕榕,你应当看得出, 我待你从来都与旁人不同, 我对你不好吗?”席骏铮故意反问。
“不,四叔一向待我极好!”席瑾蔓闻言忙匆匆反驳表态。
她一直都知道四叔对自己好,在纵容着自己的小性子。
她曾经还沾沾自喜,在整个肃国公府里,除了小姑姑, 唯有自己同四叔最为亲近了, 府里别个人一个都入不了四叔的眼。
她有时躺在床榻上睡不着的时候还在想, 别看四叔冷着一张脸,看起来难以相处的模样,其实却是个极容易亲近的人。
看,自己不过是多往行起院跑了几趟, 在四叔下逐客令的时候死皮赖脸了几次,四叔非但没生气,反而还愿意接纳自己。可见四叔虽不待见肃国公府的人,但当有人对他好的时候,他也是会心软的。
只是在肃国公府里大家都不肯接纳四叔,因此四叔才不亲近大家的。
不过现在四叔说他不是肃国公府的血脉,并且祖父还险些把他给害死……
这可说不通了。难不成之前那些都是自己想错了?
席瑾蔓不懂四叔既然知道这些内情,为何还肯对自己好?自己不是他仇家的子嗣后代吗?
这可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心里愈加发虚,席瑾蔓悄悄瞥了一眼四叔,却被他逮了个正着,不由身体微微一缩,整个人悄悄往后挪了挪。
席骏铮握紧小姑娘的手没松开,另一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肘,一个巧劲就将她的半截手臂压下紧贴在锦被上,迫使她不得不侧身伏下腰来。
两人此时挨得极近,席瑾蔓猝不及防,不知四叔想做什么,下意识睁大了眼惊讶地望向四叔。
“别叫我四叔了,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是你的四叔。”
席骏铮也没用多重的语气,反而比平常说话都要缓慢柔和几分,生怕小姑娘一时接受不了而反应过激逃开了。
说起来席骏铮到此时心里也暗暗有些惊喜。
小姑娘的反应目前看来比自己预料的要来得平静,况且在自己这个已经知晓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四叔,与她的亲祖父之间,她一点儿也没有犹豫,直接相信了自己。
这份信任给了席骏铮足够的底气。
听四叔只不过是要再一次重申这件事,席瑾蔓心里愈加闷闷的,浓重的失落感侵袭而来。
被压制住的手臂稍一个用力一挣,便轻易脱离了四叔的掌控,席瑾蔓直起身子坐正,目光避开四叔,盯着露出在裙摆下的那截鞋头,嘟囔着回了声“知道了”。
不过不叫他四叔,那应该叫什么?
席瑾蔓没问,席骏铮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称呼以后有的是时间改正,现在不过是要提醒她,让她记住,自己与她并无血缘关系。
席骏铮的掌心里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喉咙略微有些发痒,握拳抵唇轻咳一声才觉得舒畅了些,却震动了胸口处的伤口,再开口时气息不稳,略有些喘。
“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晓,我只对我的榕榕好,与肃国公府的往事恩怨无关,更不是在对我的侄女好。
我没有侄女,只有一个榕姐儿,你可明白?”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急咳,因怕触及伤口加重伤势而压抑着,这般隐忍的咳声落入耳中却更加让人心疼。
席瑾蔓这时候也顾不上其他,忙转过身来给四叔抚着胸口顺气,心中则有如烟花绽裂,万千个念头齐齐炸开,却又因着念头过多,一时却又什么都抓不在,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留直击心底的震撼。
他说,我只对我的榕榕好。
他说,我的榕榕......
几番大起大落的情绪使她不由眼眶微湿,后怕的感觉这时才慢慢涌上来。
她怕四叔离开以后再也不理自己,怕四叔以后看自己的眼神也如看府里其他人一般冰冷,更怕从前四叔对自己的好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怕的太多了,怕到先前连想都不愿意想起这些念头。好在四叔说了,他对自己的好是真的,并非自己自作多情。
四叔一言九鼎,绝不会骗人的。
席瑾蔓自认为自己并不贪心,只要得四叔真心相待过,便已足矣。
咳声渐止,见小姑娘并不回答,席骏铮一把按住给自己胸口顺气的柔荑,又问:“你说,你可明白?”
两人面对着面挨得近,席瑾蔓的面颊上似乎隐约还有那人说话时喷薄而出的热气,带着淡淡酒香,熏得人昏沉半醉。
双颊霎时染上一层烟霞,席瑾蔓略有些羞恼,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得气急败坏地开口。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放开!”这回席瑾蔓说话的语气里,颇有些往日两人相处时的感觉。
有了四叔的这些话,席瑾蔓仿佛找到了靠山般,自然也不再如初听闻四叔身世时那般木然畏缩。
话音未落,四叔并未刻意压低的笑声已然充斥耳边,让席瑾蔓的耳根愈加殷红发热,撇着嘴尚未来得及回应,与此同时,“嘎吱”一声推门声隐隐传来,吓得她身体瞬间僵硬。
她一把推开四叔,想要将两人拉开到适宜的距离,却没想到被四叔一揽腰肢,紧接着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眼前就被一团墨青色遮掩了视线。
慌忙间一把扯下盖住自己眼睛的被衾,席瑾蔓还未来得及张口,就被一只大掌捂住了嘴,下一瞬抬眸又是一团墨青色盖来,将自己全身上下包裹起来,连根头发丝也没露出来。
就在脸被蒙上的一刹那,她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于床榻内侧。
口不能言,那只火热的大掌仿佛是一团火种,让席瑾蔓整个人燥热起来,鼻端的呼吸呼出后落在那只大掌上,在被窝里连吸入的空气因也闷热而更加急促。
头一次上男人的床,还是与四叔同一个被窝,席瑾蔓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十分变扭,僵硬地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到了边上的四叔。
耳边的脚步声渐近,如此席瑾蔓的身体愈发僵直麻木,就怕让进来的人发现被窝里还有一个人。
侧耳倾听着外边的动静,席瑾蔓的心跳也越发密集有力,“扑通扑通”像是要跳出来似的。她臊红着脸,暗自祈祷千万别被四叔听到。
万幸隔着被衾,四叔望不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吧嗒”,瓷碗落到木桌上的清脆声近在咫尺,让席瑾蔓呼吸一窒。
“四爷,药来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像是四叔身边的傅晨。
“嗯。”
席骏铮应了一声,低沉好听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让席瑾蔓呼吸一窒,耳边嗡鸣,身周愈发觉得闷热,贴身小衣因出了绵绵一层细汗而贴紧在身上,更让人觉得难受。
就在席瑾蔓以为傅晨应当要退下的时候,只听他又开了口。
“太医临走前吩咐,在四爷安寝时须将安神香点上,这安神香除了助眠外,还有镇痛促愈合的功效,四爷您看...”
“点上吧。”傅晨话未说完,便被席骏铮打断。
“是。”
尔后是窸窸窣窣微小的一阵动静,等得席瑾蔓十分焦躁,百爪挠心,身上的骨子里仿佛有小虫噬咬一般,稀薄的空气让她几乎不耐烦起来,只得让自己想些别的事引开注意力。
说起来四叔为何要将自己藏起来?
明明自己来的时候动静颇大,傅晨难道会不知道自己在这儿?